晚宋 卷一 第十章 初遇趙菡
    半個月後,在臨安最熱鬧的大街上,一家新的酒鋪『今思樓』正式開業了,臨安酒中新貴『今思飲』奪冠的傳奇故事早已傳遍全城,為大街小巷的權貴及普通百姓所津津樂道,申時三刻,第一壇『今思飲』在激烈的競爭中以五百貫的價格被和樂樓買走。很快今思樓的另外三種用傳統方法釀製的酒『含碧酒』、『紫瓊酒』和『陽關酒』也開始上市供應。

    這一日是蘭陵王五十歲壽辰,李思業一大早就將三壇『今思飲』裝上馬車,這蘭陵王現在也是今思樓的東主之一,擁有兩成的股份。蘭陵王府離今思樓不是很遠,由於王府今天施粥,附近一帶的街道上早擠滿了前來領粥的乞丐,李思業的馬車好容易才通過人群,行到王府的側門停了下來,早有兩個小廝在那裡搭建粥棚,見李思業吃力便幫他一起把酒搬進了廚房。

    還沒進門,就聽見廚房裡傳來一陣怒罵聲:

    「你們這些死豬腦袋,不想想今天來的都是什麼人,這『水晶蜜肉』、這『雞汁茄子』還有這些、這些,告訴你們,尋常的菜是拿不出手的?統統給我倒掉重做,就按上次皇上來時的菜譜做,你們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再錯一次,我就把你們全部趕出府去!」

    「可是王管家,兩個泔水缸都已經滿了,沒地方可倒!」一名廚師戰戰兢兢地說道。

    那管家聞言更加惱怒。

    「什麼!連這點小事也要問我,張七哥呢?」

    「他去前院去了。」

    「一定又去找他的相好了,馬上叫他回來!先革他一個月例錢。」

    這時一名小廝進來稟報:「今思樓送酒來了。」

    那管家出來,一雙三角眼看了看李思業問道:

    「怎麼金小乙沒來,要李東主親來送酒?」

    「小乙今天病了,故我來送酒。」

    突然側門處傳來一陣喧鬧,有人跑來報告道:

    「王管家,外面湧來了許多乞丐,把門都堵住了。」

    「快!快!把門關上,王爺也真是的,天下乞丐這麼多,施得過來嗎?快去把門關上!」

    說完那管家指著李思業對一名小廝說道:「你帶他從後門走吧!別讓他亂跑。」

    那小廝應了一聲,便對李思業說道:「你跟我來!」

    從王府後門走,須經過後花園,不過有花牆隔著,只能從花牆間空隙裡窺視到裡面的一二,僅如此也可以看出這個花園的佔地極大,是臨洮蕭府的兩倍有餘,幾株俏艷的紫薔薇從花牆的縫隙透出,散發出陣陣沁人的香味。

    「你順著花牆直走便可看到後門,那裡自然有人會為你開門。」

    說完那小廝丟下李思業,轉身便走了。

    李思業只得自己向前走去,可沒走幾步,他便聽到隔壁傳來陣陣笑語聲,從花牆上面看去,應是一個鞦韆架。李思業聽出是年青女子的聲音,便緊走幾步想快些離去,但他聽到話語聲中隱隱傳來『今思飲『的名字,腳步不由放慢下來。

    「郡主,王爺一定是在酒房呢!上個月聽說王爺得到一種新酒,叫什麼『今思飲『,王爺視若珍寶,整天就往酒房裡跑,夫人也勸他幾次,老爺就是不聽。」

    李思業突然聽到了一聲低低的歎息聲,一個輕柔的聲音傳到了李思業的耳中。

    「父王整天就沉溺在酒中,連皇上都把他的王號改成了蘭陵王,這分明就是戲弄他的意思,長此以往,他怎麼能拒絕那丁大全的提婚呢?」

    「那丁壽翁若真的過分,我便一劍殺了他!」

    一個冰冷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使得李思業不由感到一絲寒意。

    「雪姐,別說這些無用的話了,今天那丁壽翁又來了,躲都躲不掉。唉!」

    「那今天你就隨我出府去走一走。」

    「那怎麼行!爹爹不讓的。」

    「你爹爹今天哪裡顧得了你!」

    「這!」

    「別這啊那的,小葉快去替你家郡主拿幾件衣服來。快去!」

    「算了,我自己去拿,她不知道的。雪姐你也跟我一起去吧!」

    很快,三人的腳步聲漸漸地消失在花叢之中,李思業苦笑一下,搖了搖頭,從後門出府去了。

    繞過幾條街,來到停車的地方,他頓時吃了一驚,只見在側門旁邊的施粥點前排起了長長的隊伍,一眼望不見尾,施粥點僅兩人忙碌,根本就顧不過來。

    李思業想了想,便走上前去笑笑說道:「我也來幫忙吧!」

    那小廝正忙得焦頭爛額,見有人主動請纓,他認出是早上送酒之人,心下大喜,忙塞給他一柄長勺,

    「記住不要兜底,每人只給一勺。」說完自己忙去了。

    李思業見那大桶裡的稀粥清可見底,每桶最多只用一合米熬製,心中不由一歎:那麼多菜餚都扔掉了,卻捨不得多用一點米,果然是朱門酒肉臭啊!

    正想著,一隻瘦骨嶙峋的手拿著一個粗瓷大碗已經遞到他的面前,這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者,身上衣衫破爛不堪,旁邊還牽著一個骨瘦如柴的小女孩,也拿著一個大破碗。李思業一陣心酸,將長勺從底下舀去。

    忙碌了約一個時辰,隊伍非但不少,反而更長了,其中一名小廝回去拿粥了,只剩李思業和另一人在緊張地忙碌著。

    突然背後傳來一陣輕快地腳步聲,就在他不遠處停了下來。

    「雪姐,我們也去幫忙吧!」

    「我的大小姐,我帶你是出來玩的,不是讓你去做這種低賤的事!」

    「這有什麼低賤了,娘說給百姓施粥菩薩會記恩的,就只做一會兒!」

    「不行!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李思業聽出聲音正是剛才花園裡鞦韆處的三個女子,這時正巧負責膳食的王管家從側門出來,一眼便看見了郡主的貼身丫鬟小葉,心中不由一怔,往旁邊看去,居然郡主也在,他突然看見了素有惡名冷公主也在,頓時嚇了一跳,不由心中暗暗叫苦,只得硬著頭皮走了上去跪下道:

    「奴才參見公主、參見郡主。」

    那公主冷冷地看他一眼,把頭扭了過去。

    「王祿,今天的事不准你告訴父親,否則我讓大管家趕你走。」

    「是!是!我就當沒看見郡主,只是這裡實在髒亂,還是請公主和郡主及早離開為好。」

    「他是何人?好像不是我們府中之人。」丫鬟小葉指著李思業問道。

    「哦!他是今思樓的李東主,今天是來送酒的,或許見我們人忙不過來,便來幫忙。」

    「他就是釀『今思飲』的李思業?」

    「是的。」

    那小姐聽說他就是父親常常誇讚的李思業,不由仔細打量起他來。

    李思業聽見她們提到自己名字,只得轉過身來,只見她們三人皆戴竹笠,以紗遮面,前面一位身材高挑,竹笠下隱隱可見肌膚如雪,穿著一襲白色長裙、一塵不染,背上斜背一口長劍,雖然看不見面容,但隔著面紗卻能感受到她眼裡射出的陣陣寒意,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懾人的殺氣,讓人不敢細看。李思業剛才聽管家稱她為公主,便隱隱猜到她可能就是當今皇上之妹,赫赫有名的冷公主趙雪,市井裡傳言她是宋國第一高手白雲禪師的愛徒,這白雲禪師在宋人眼裡就宛若神仙般的人物,據說是在四川峨眉山深處修行。

    趙雪旁邊穿綠裙的就應該是蘭陵王的小女兒-宛平郡主趙菡了,正巧她也正撥開面紗看著他,兩人二目一觸,李思業心中猛然一震,手中的長勺不由滑落到地上,竟呆在那裡。

    「孫小姐!」

    「不是!孫小姐早就死了,是我親手給她挖的墓地,可是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分明就是孫小姐。」

    李思業的腦海裡突然又閃過孫小姐死前的慘相,他的眼睛裡迸射出了痛苦的神色。

    突然一道銀光從李思業眼前閃過,一縷頭髮從他頭上飄落下來。

    「你再看她一眼,我就把你的眼珠挖出來!」聲音冰冷得彷彿是從萬年的玄冰裡透出。

    李思業一驚,這才如夢方醒,他低下頭去,心中卻異常難過,多年前最痛的傷在不經意間又被撕裂開來,痛苦如潮湧而來,瘋狂地噬咬著他的內心,他不再看趙菡,默默地轉過身去。

    趙菡怔怔地站在那裡,這是她平生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眼神:極度的驚喜突然又變成極度的痛苦,兩者扭曲著揉雜在一起又漸漸地消失,最後只剩下深沉地悲哀,那悲哀彷彿已是修行了千年,在歲月的長河裡慢慢沉澱而成,這一瞬間,她似乎也受到了那眼神的感染,內心深處有根弦驀地輕輕一動。

    「菡妹!—菡妹!」

    一抹紅雲飄過趙菡的臉頰,她忙應道:「什麼事?」

    「快點走吧!車已經來了。」

    趙雪又看了一眼李思業,重重地『哼!』了一聲,這才上馬離去。

    趙菡慢慢上了車,忍不住又拉開車簾偷偷地向李思業望去,見他再沒有再回頭看自己,她心中突然感到一絲失落,手一鬆,車簾『啪嗒!』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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