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落眼簾,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眸子裡浮動而出的一抹受傷。
「恭喜。」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那麼,之後,你有什麼打算?」
「找個地方,開間旅館。如果是在海邊,更好。」
她的計劃裡沒有他。
他的眼眸黯淡了下來。
她已經放下他了嗎?
就像他放棄了依雪。
為什麼是現在?
為什麼在他認清自己感情,苦苦追尋後,她卻淡然的來找他,為了給他錢,和他撇清關係。
他心裡某個地方疼痛起來。
原來,他已經在意她到心會疼。
「把你的卡收回去。拿去開旅館,或是做你想做的吧。」他極力忽略即將讓他窒息的痛楚。
「事實上,我正好看中了一家旅館,就在唐人街。」她帶笑的眼眸,依然美得不食人間煙火。「你能和我一起去看看嗎?」
「唐人街?」他已經很久沒去了。
因為,那裡,是煙飛跟他初次見面的地方。
前段時間找不到煙飛,每次經過那裡,他都會悵然若失。
這是位於唐人街的一個度假賓館。跟楚影的房子在城市的同一個方向,驅車只要半小時。
賓館已經很完善。
外牆粉刷成乳白色,前後左右四棟,中間圍成寬敞的院落,庭院中種植著高大濃綠的棕欖樹。
幾十個房間都很大,很乾淨。
生意也不錯。
老闆想搬離這個城市,不打算經營了,所以盤出去。
只是價格比較高。
煙飛很喜歡,毫不猶豫就簽了字。
反正楚影明確表示不會要這筆錢,而這筆錢,足可以買10個這樣的賓館。
她興奮的到處逛。直到完全熟悉了自己的賓館,跟每一位員工都打了招呼,明確表示,儘管換了老闆,所有的員工卻不會換,依然按照原有的分派工作。
「我打算參考蘇州園林,重新裝修。」
「這裡,可以改成一個圓門。」她指了指那個方形硬朗的過道門。
「這裡,挖一個池塘,養金魚,養蓮花。還可以在裡面放上一對鴛鴦。」她指著一大片堆滿了雜亂盆栽的空地。
「這裡,放一個假山。」
「這裡,修一道長長的迴廊。」
「還有這裡,種一大撥翠竹……」
他一直專注的凝視著她興奮的臉龐。
對於一向缺乏自由的煙飛來說,這一切,都是那麼的新奇有趣。
只要她開心就好。
其他事情,以後慢慢再說吧。
不過,一定要隨時關注她的行蹤了。
他不能再次忍受找不到她時,那種斷腸的牽掛。
「你說,這間房間,臨時改成我的臥室怎麼樣?」他們正站在頂樓。
四面對立的房子,其他三面都有8層,唯有這一面,只有4層樓。而且,第四層只有一個套間,面朝著唐人街。
他默默低頭注視著她,過了很久,喃喃低語。「我有這麼可怕嗎?」
她默然不語。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才聽到一句低語。
低不可聞,不過,他還是聽到了。
「我想,我們需要時間。」
她沒看他,只是眼眸低垂,俯瞰著欄杆下面,人來人往的街道。
這是昨晚他說過那番話後,她唯一的答覆。
風,吹亂了她的發。
他望著那低垂的,線條優美的頸部線條,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片刻之後,他露出無比溫柔,無比高興的笑容。
把她隨風飛舞的髮絲別到耳後,他柔聲道:「好,我等你。」
這三個字,很簡單,沒有多餘的感情表露。
然而,聽到這三個字,煙飛渾身一顫,,眼中泛出了淚光。
當一個男人願意等待一個女人,意味著什麼?
只有經歷過孤獨寂寞,如在午夜裡靜靜綻放的幽蘭般的女人,才懂得它的可貴。
唐人街依舊人來人往,跟他們認識的那天似乎沒什麼兩樣。
然而,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只是他們兩人,又舊地重遊。
「蓮子羹咯,熱乎乎的蓮子羹!」
兩人不由停下腳步,對望了一眼。
一家小小的店裡,一個龍頭正冒著騰騰的熱氣。
時間,彷彿回到了初見那時。
「她說她的錢包被偷了。」
這是煙飛第一次聽到楚影說話。
她這輩子永遠都不會忘記。
那天,他給她的那張錢,她到現在,都好好的珍藏著,成為她無數個深痛時刻中的精神支柱。
然而,她後來才明白,那天,楚影是因為把她錯看成了依雪。
天意弄人,為什麼他們竟以這樣的方式認識?
「我們去買吧。記得你很愛吃。」耳畔一道溫柔的語聲,一個溫厚的手掌,已牢牢牽住她的手,走了過去。
兩手相抵,雙方不由都感覺一股電流流遍全身,戰慄了一下。
她掙扎了一下,最後,還是任由他拖了過去。
看著她津津有味的吃著蓮子羹,楚影盡量不讓自己回想另外那個愛吃蓮子羹的,曾深深烙印在心底的女人。
陪在身邊的,是這麼可愛的女子。
就讓那個身影,深深鎖起來吧。把不切實際的迷戀,統統拋開吧。
「你嘗嘗,真的好好吃。」
一個溫熱的觸覺,觸到了他緊緊閉得已幾近變形的雙唇。
他張開嘴,甜糯的觸覺。並不是他喜歡的。
但是,他心裡甜蜜的感覺,卻已像這個甜糯的蓮子羹般,嚴嚴實實的包圍住了他。
原來,蓮子羹是這個味道,難怪她們都這麼喜歡。
他直到現在才真正體會。
而讓他體會到這樣甜蜜的,是眼前輕笑嫣然的煙飛。
他溫柔的笑,手伸過去,手背輕觸了觸那張可愛的臉頰。
她怔住,隨即臉一紅,轉開了頭。
「好吃吧。我們這邊很多情侶來吃。但我從沒見過像你們這般俊俏般配的,都可以給我打廣告了。」老闆的話,讓煙飛的臉愈發的紅了。
情侶,嗎?
她別開頭,嘴角卻偷偷翹了起來。
「謝謝老闆。再來一碗。」楚影的嘴角,也浮上了一抹不可抗拒笑意。
「不要了,我吃不下了。」她嬌嗔。
「可我覺得還不夠。」他舔了舔薄唇,意有所指的低頭望著她。
她乾脆轉頭離開。
他捧著熱乎乎的蓮子羹,幾步就趕上了她。
陽光暖暖的照在身上,在地上投落出兩道清新的影子。
周圍,不認識的人們,來來往往。
他卻不再覺得寂寞。
他現在只有溫暖——異常的溫暖。
從未有過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