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接近傍晚。
以往差不多這個時間,俞飛都會嚷喊著肚子餓,可是今天卻反常的無聲無息。
打從他進休息室後,巫靖就忐忑不安的在休息室外徘徊,她擔心俞飛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她無法向巫幽交代;想進去看看他的情況,又怕他還沒把衣服穿上,所以不知所措的巫靖,只好走來走去打發時間。
大概是上午那場廝斗太過激烈,疲累加上失血過多,讓俞飛昏昏沉沉的小睡了一覺,雖然內傷已恢復得差不多,但無法靠睡覺治療的開放性傷口,卻還讓他覺得很不舒服,所以他也就一直待在休息室內休息。
俞飛覺得每個傷口都繃繃、刺刺、癢癢的,而斷了韌帶的左手也還持續石化著,他很擔心自己的韌帶沒有縫合會不會就此殘廢,不過動彈不得的傷處,卻又有種神經抽痛的感覺,好像正緩緩接合似的。
左手上一股強烈的抽搐痛感讓俞飛醒了過來,不過痛他還能忍受,倒是饑腸轆轆的感覺讓他痛苦難熬。
要不是左手被石化了,他至少還能從星儲手拿出干糧來充饑,雖然他可以下床行走了,不過剛剛屁股和毛都被看到了,他實在沒什麼勇氣出去,只好自怨自歎。
早知道應該先把毛染黑的……
就在他的歎息中,休息室內的傳音器傳來一小節輕松、柔和的音樂後,緊接著是巫幽的聲音:「俞飛,開門,我要進去!」
聞聲,俞飛往床邊的按鈕一按,門板隨即自動開啟,巫幽走進來的同時,俞飛也禮貌性的起身坐在床沿。
「你是怎麼了,今天活動量那麼大,怎麼都沒喊肚子餓?」巫幽邊說,邊走到他身旁檢查著他的傷口。
雖然俞飛有穿短褲,不過光著身子被女人這麼看來看去的,還是很不自在。
她抬起俞飛的左手看過之後,視線輕掃了他的下體一眼,才道:「看你的樣子,我無法跟巫靖形容的聯想在一起。」
「聯……聯想什麼啊!」
俞飛臉頰微燙的將雙腳並得死緊,還順手拉了被子往腿上蓋。
巫幽淡然一笑。
「巫靖說你今天上午打了一場很了不起的架,還把你說得無比神勇,要不是億空和童前輩附和了她的說法,我會懷疑是不是她說得太誇張了。」
不知如何回應的俞飛,尷尬一笑後,被提醒般的問道:「億空還在啊?那妳可不可以幫我叫她進來,我想問問她是怎麼遇上任哲圭的。」
「叫億空進來,你不怕孤男寡女的會擦出什麼火花嗎?可不是每個女人都像我一樣。」
「我……那……」
「好啦,我是開玩笑的,我知道你不敢,不過億空已經離開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她都有告訴我,問我也一樣。」
「走了?這麼快啊,這次怎麼沒留下來聽五賢上人開示?」
「五賢上人有事交代她去處理了,怎麼,捨不得她走啊?」
「法賢他們一直跟我在一起,有什麼好處理的?」俞飛故意避開她充滿醋意的問題。
「事情就是因你而起的,而且還很嚴重;據我所知,億空是去動員所有自在宗門下的弟子。」
「既然事情很嚴重,那妳就別賣關子了,直接說吧!」
巫幽睇了他一眼,才道:「你知道任哲圭是怎麼找到你的嗎?」
俞飛腦筋一轉,問道:「妳的意思是說,任哲圭找自在宗麻煩?」
「不是,是那個任哲圭為了找你,制造了大麻煩;他們來到東升星系後,非但毫無掩飾還行為囂張的大規模尋找你─他們用艦隊挾持了東升星,你來這裡這麼久了,應該知道東升星是住著何種族群吧?
「至於如何能讓東升星那些高層次、武力強大的人為求自保而找自在宗對外執事長億空出面處理,這過程中,任哲圭玩什麼手段,你就自己想吧。」
想了一會兒後,俞飛才道:「我懂了!那現在五賢上人動員自在宗門下所有弟子,是怕我被東升星系那些官員怎麼樣是不是?」
揪眉看了他一眼,巫幽道:「你的思考邏輯是不是有問題啊?依正常人的想法,東升星系系政府若要找麻煩,應該是找帶著艦隊入侵的任哲圭吧,關你什麼事?」
「不要拿我超級聰明的腦袋與那些平凡人擺在一起比較,還有,妳還沒告訴我,我是不是猜對了?」俞飛正色道。
「就是猜對了,我才覺得你的思考邏輯異於常人。」視線停留在他臉上,巫幽又道:「身為我巫幽的男人,你有必要把事情說清楚、講明白,解除我心中的疑惑,說吧!」
輕歎了一口氣,俞飛道:「我問妳,東升星系一些高層討不討厭我?」
「全部討厭是沒有,不過有一部分無神論的掌權者,不否認對你極度討厭。」
「這就是重點了!就因為他們討厭我,所以就可以將我昔日展現的神跡解讀成有預謀的科技效果,進而把任哲圭他們艦隊的來到,聯想成我占領東升星系的動作。」
「據我所知,你並沒有看見任哲圭他們的艦隊,這消息也是我剛剛才告訴你的,你怎麼會有這方面的推想?你知道他們的艦隊是大是小嗎?」
「這個我不需要知道,因為依照他們星系科技的發達,就算只來了兩、三艘宇宙飛船,要攻占整個東升星系我也不意外。」
頓了頓,俞飛又道:「讓我比較意外的是,他們竟然會派艦隊過來。」
「我不知道你怎麼對他們的科技這麼了解,不過你的確是猜得不錯,任哲圭的艦隊是不多,或者對東升星系以三十萬編制成一支艦隊而言,他們派來的幾千艘,根本連小隊都稱不上。」
「既然連小隊都稱不上,那妳為什麼還要用艦隊來誤導我?」
「我又不是吃飽沒事干,是他們自己對外宣稱為『紅宇艦隊』。」
點了點頭,俞飛道:「綜合上述種種,加上任哲圭他們一來就跑到東升星去,那些高級官員受到威脅,當然會把帳記在我頭上。
「現在任哲圭又到這裡來找我,這些高級官員中一定會有不少反對我的人趁此機會打壓我,把我歸類為任哲圭他們星系派來的種子間諜。」
「什麼是種子間諜?」巫幽不解。
「植物的種子不是都小小一顆嗎?一旦吸收足夠的養分,日復一日,這顆種子就會慢慢長大,甚至在開花結果後,又會產生更多的種子,透過昆蟲和風的傳播,這顆種子的家族是不是就會越來越龐大,這樣妳懂了嗎?」
「懂是懂了,不過我到現在還是不懂你怎麼分析的,照常理來看,既然紅宇艦隊輕而易舉就拿下東升星,那麼那些反對你、又把你與任哲圭他們扯上關系的高層們,應該會怕你才對啊,哪還敢對你怎麼樣?」
「大多數的人就是這樣,總是無法記取教訓,也不願承認失敗;東升星系的高層可能會認為紅宇艦隊的掌握東升星,是在他們完全沒有防備的情形下,所以當他們一脫離這危險時,就會認為東升星再怎麼說也是自己的地盤,要是他們大舉戒備起來,集結所有艦隊對外攻擊,那紅宇艦隊再怎麼厲害也無法以寡敵眾。
「然而一旦有集結攻擊的打算,一定會牽涉到有神論派與無神論派的意見融合。這時,我的有神論派要是提出反對意見,那肯定會受到政治清算。
「畢竟外星系的入侵是事實,無神論派要是以不團結者皆是叛徒為理由,號召全星系的人民提高自我保衛意識,撻伐有神論派,那這些有神論派不改變初衷也難,到時候,我就是政治斗爭下那個最倒霉的人了。」
聞言,巫幽額手稱慶:「男人,你好了不起,我現在放心讓你離開了。」
「哼!」
「怎麼了,我放心讓你走,你好像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高興個屁啦!」俞飛幽幽吐了一口氣後,又道:「自在宗因為我而惹上了大麻煩,到時候恐怕連妳們巫家也難逃一劫,這個爛攤子要是不收拾好,我怎麼走,走得安心嗎?」
俞飛話一落,整個人陷入沉默,就連巫幽也感受到一股山雨欲來的氣氛。
此時,俞飛心頭像是被一顆大石頭壓住般沉重。
當初他在故鄉異元星就一直刻意保持低調,沒想到卻一再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甚至還屢次成為政治斗爭下的受害者。
到了太坦星系,也因與田允錫的關系良好,而遭到武裝聯盟與各方勢力的打壓。
如今來到東升星系,無故成了聖人就算了,現在又陷入被當成間諜的危機,唉……這一切明明都不是他惹出來的,為何卻偏偏什麼事都與他扯上關系?
巫幽看著俞飛悶悶不樂的模樣,盡管自己也覺得有點恐慌,但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她不禁逗趣道:「巫靖問我有沒有看過你……那裡的毛。」
話落,她的視線正好落在俞飛的褲襠上。
俞飛根本沒有心思去理會她的話,露出苦笑,然後才起身用右手推了推她的肩:「我們出去吧,事情總是要解決的。」
原本該是充滿急促呼吸聲和汗臭味的練習場上,此時氣氛靜得連一滴水都會凝結。
俞飛、黑滅、五賢上人、童凌子和巫幽、巫靖,圍成一個大圓圈就地而坐,准備討論任哲圭突然入侵的解決之道。
盡管場面很嚴肅,俞飛的眼角余光還是不時掃到巫靖盯著他的褲襠瞧,迫使他毫不客氣的狠瞪她一眼。
施過眼神後,俞飛才率先打破沉默,「任先生,事情是你惹出來的,你應該要想辦法解決吧?」
「我的職責是負責把你帶走,所以我不插手任何事。」
「這種不負責任的說法恐怕只有你這種人才說得出來,既然如此,那你想帶我的男人走,我偏不讓他走。」巫幽冷言冷語道。
任哲圭瞟了她一眼,沒有回話。
除了俞飛和自己家人外,巫幽哪可能對男人和顏悅色,平常行勁太囂張的,她都會出言喝止了,現在被任哲圭這麼藐視,她哪有可能忍氣吞聲?
突然,她像是在跳街舞似的,原本盤坐的身軀只是輕輕一動,就單腿伸得筆直的飛踢向倚在門邊的任哲圭。
巫幽的動作快,任哲圭的反應更快,原本不動如山的他,不疾不徐的抬起手來抓住巫幽的小腿;看不出來他有出力,但巫幽已像陀螺一樣被抓著繞了好幾圈,待他手松開時,巫幽已踉蹌的跌坐回原位。
任哲圭微微**單邊臉頰,說道:「這位小姐的腿勁與俞飛比起來真是強多了,可惜妳踢錯人了,下次敢再如此無禮,小心我捏碎妳的腿骨。」
此時,巫幽沒有任何回應,淚水不停在紅潤的眼眶內打轉,被抓的小腿上還留下一道五指分明的瘀血印。
俞飛見狀,忍不住起身怒斥道:「任先生,你不替我們想辦法就算了,但請你別制造麻煩,否則就像巫幽說的那樣,我不走,讓你交不了差。」
「哼,你別想用這招威脅我,我要接你走,不管你想不想走都由不得你,時間一到,我用押的也會把你押走。」任哲圭口氣冷硬道。
頓了頓,他又道:「別說我沒有人性,我就給你這個星系一天的時間交代、處理事情,我已經讓步了,到時候就看你想醒著走,還是被抬著走。」
話一丟,任哲圭就直接往外走去。
望著任哲圭離去的背影,現場所有人的心情都很錯愕。
俞飛更是在心裡苦惱。
一天?一天能做什麼?到現在解決之道都還沒想出來,我也沒把握一天過後,自己會用什麼方式離開……
心想過後,腦筋一片空白的俞飛,突然沉沉說道:「既然如此,那就這樣吧!」
「什麼如此、這樣的,你想到法子了嗎?」巫靖喜出望外的問道。
「沒有,我只是在自言自語。」俞飛露出輕松的笑容。
「怎麼會沒有,你明明就在笑,一定是想到什麼解決的方法了。」巫幽面露狐疑道。
俞飛如釋重負的做了舒緩的吐納,詭譎一笑道:「不管如何,請各位放心,我不會連累你們的。」
俞飛沒頭沒尾的話,不只聽得在場的眾人納悶不已,就連另一個空間那幾個關注他的神,也熱絡的討論了起來。
「老白,你有感覺到那小子在想什麼嗎?我的小分身距離他那麼近,卻什麼也感覺不到,他融合你身體的部分最多,你可知道他隱瞞了什麼?」黑滅道。
「沒有,我什麼也沒感覺到,他就像什麼都沒想一樣,思緒一片清幽。」紫天辰搖頭道。
「不妙、不妙,這小子是不是知道我們的存在了,不然正常人怎麼會有這種連神都無法理解的行徑?」歐麥嘎有些慌張。
「當初就跟你們說過,不要那麼急著出現,你們偏不聽,一個、一個接著出現,搞得我們為神的好像都閒著沒事做一樣,只眷顧俞飛一人,這對觀察力敏銳的他而言,不起疑也難,更別說是很多事都脫離了他原本安排的途徑。」規則道。
「沒這麼嚴重吧?除了老白承認自己是神、老金也以神力懲罰過他外,他還知道誰是神啊?」歐麥嘎道。
「這麼說是沒錯,不過可不能把這小子的思路與普通人擺在一起,你們想想,老黑前不久才跟那小子講,他的出現跟我脫不了關系……
「之前,老紅的出現雖然跟我沒直接關系,但是後來我也說認識老紅,而且還透露老紅還沒死的消息;老金是因為我才出現,進而對他做出懲罰,仔細想想,這一切完全是有跡可尋的。」紫天辰分析道。
規則推翻這番說法:「那是因為事情都是我們安排的,所以老白能這麼推論。可是俞飛那小子畢竟是個平凡人,不可能聯想力這麼強吧!」
紫天辰攤手道:「或許吧!不過,不管他有沒有把我們聯想在一起,現在都不重要,當下最要緊的是這小子究竟怎麼了,他到底有什麼想法?
「之前,我在發現這小子時,之所以沒把他是完全融合體一事告訴大家,是希望大家給他足夠的空間,有過程的一個個出現,並以他的興趣來引導,循序漸進,沒想到我只是告訴老金,老金就迫不及待把你們全拉來湊熱鬧。
「對那小子而言,事情一件件接踵而至,而且大部分的事都不是他心甘情願去做的,如今,好不容易朝銀河星系邁進一大步了,老紅卻派一個腦子比什麼都硬的人去接他,把東升星系鬧得雞飛狗跳後,只留一天的時間給他善後,如果是你們,你們會怎麼辦!」
歐麥嘎輕笑道:「反正他與那些人又沒什關系,何必管他們死活,一走了之,朝自己的目標邁進就好啦!」
紫天辰道:「這就是我們與人最大的不同,人的生命與我們比起來,簡直比花開花謝還短暫,也因我們看盡一切興衰,所以人所珍惜的七情六欲,在我們眼裡是毫無價值也無法體會的。
「對俞飛這個重感情的人來講,他是不可能做出不顧一切、遠走高飛的事。之前,我要他丟下他的朋友,獨自離開太坦星系來到他現在所在的東升星系,可是埋下許多誘因才促成的。
「而他會受邀到銀河星系,除了他原本就有這個意願外,主要也是他的地晶宇宙飛船被封,才會誘引他下了前往的決心……
如今要他一刀斬斷情感包袱,等於是在逼他干傻事。」
「放心,我會讓他連做傻事的念頭都起不了,必要時,我會讓東升星系的軍隊當陪襯,讓這星系的人知道,違背神論的人,價值觀與人生觀是多麼的下賤!」
雖然沒有人在,但黑滅還是露出囂張跋扈的態度。
紫天辰婉言相勸道,「老黑,毀滅一個星系對我們而言的確是輕而易舉,不過你千萬別亂來,就算真要走到這一步,也該由老金來執行,畢竟之前搞神跡的是老金,若有必要,還是同樣由老金出面……
「現在別說這些題外話了,你的分身就在現場,趕快旁敲側擊,探出他內心的想法才是當務之急。」
點了點頭後,規則對著歐麥嘎抱怨,「當初要是依照安排由我出面引導他,也不會讓你那硬腦袋的下屬惹出這些麻煩。」
「你就別怪我的下屬了,要是沒有他們這些硬腦袋的將官,我怎麼可能拿下那麼多星系,名留千古?」
這些神之所以會慌張的熱烈討論,是因為打從他們與俞飛接觸後,第一次感覺他脫離他們的掌控,這也讓習慣掌握一切的他們,有些亂了方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