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黛容立即追問道:「什麼外援?」
「我現在唯一能夠想到的只有龐勁東。」長長歎了一口氣,冷雨補充說:「雖然我們和他關係不是特別好,而且也不知道他究竟有著怎樣的力量,但是我相信他還是有一定實力與沈老闆抗衡的。」
陳黛容一字一頓的問:「你真的這樣決定了?」
「是的!」冷雨用力的點點頭,十分肯定的說:「我明天下午就去見龐勁東,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去說服他,至於他是否會答應幫助我們,就只有聽天由命了!」
陳黛容頗為動情的說:「真的難為你了。」
「應該是我向你說對不起,從一開始我就應該樹立堅定的決心,絕對不向任何惡勢力低頭!」
看到冷雨的這種態度,陳黛容幾天來一直緊繃著的神經,終於有些放鬆下來了。但是思索了片刻之後,陳黛容斬釘截鐵的告訴冷雨:「沈老闆約我明天喝茶,我打算準時赴約!」
冷雨驚奇的問:「為什麼?」
「如果能夠和平解決這件事情,我還是不希望採用其他方式。」
「你有把握搞掂沈老闆?」
陳黛容苦笑兩聲,坦然承認道:「沒有。」微微搖了搖頭,陳黛容又說:「但是我會盡力去嘗試,只要還有一線希望,我們就應該避免徹底得罪這個人!」
冷雨拉起陳黛容的手,咬了咬下唇,輕聲說:「委屈你了。」
「我們是好姐妹!」陳黛容說著,與冷雨擁抱到了一起。
事實上,陳黛容對冷雨說出來的只是決定赴約的原因之一,還有一個原因是發現沈老闆並非讓人很討厭,甚至可以說還很討人喜歡。陳黛容甚至還有多多少少產生了些興趣,想要進一步瞭解這個男人背後有著怎樣的故事。
但是這種興趣在最大程度上也只是基於友誼的,絕對不會上升到男女愛情的高度,因為對於陳黛容來說,沈老闆僅僅年齡這一關就過不去。
回到家裡之後,陳黛容簡單向周文心介紹了一下今天的經過,周文心見陳黛容情緒還算不錯,便放心了。
到了第二天中午的時候,陳黛容簡單收了一下,穿著一條牛仔褲和一件普通的T恤,戴上一副大大的墨鏡,沒有經過任何化妝,素面朝天去了鳳閣茶樓。
鳳閣茶樓是一座中式古典建築,位於鬧市繁華地段,但是鬧中取靜,環境很是素雅。在這個季節坐在樓上,向外看去可見滿眼的綠色,金水河從中穿行而過,如一條玉帶一般。
看著窗外的景色,一邊感受著窗外的徐徐微風吹來,一邊品嚐著香茗,實在是人生一大快事。只是這種快事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的,因為鳳閣樓的消費高得驚人,最普通的安溪鐵觀音在這裡也要一百二十元一位。
陳黛容進到風閣樓裡面,一個身材高挑穿著大紅色旗袍的知客小姐立即迎了上來,用甜得膩人的聲音問:「小姐您有幾位客人?事先預定位子了嗎?」
「沈老闆的位子。」陳黛容回答著的同時,透過大大的墨鏡四下裡看了看,很慶幸自己沒有被人認出來。
「請跟我來。」知客小姐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便走到前面去帶路了,高跟鞋踏在地上發出清脆的「啪啪」聲。
沈老闆的位子在頂層的一間包房裡,正中是一張古雅的八仙桌,周圍放著幾把矮凳。知客小姐掀開珠簾將陳黛容請了進去,然後畢恭畢敬的問:「小姐喝點什麼?」
陳黛容微微一點頭:「黃金桂,謝謝。」
沈老闆早就已經到了,但是面前空空如也,顯然是在等陳黛容點茶。聽到陳黛容這句話,沈老闆舉了一下手,對知客小姐說:「一樣。用我自己的茶具。」
「好的。」知客小姐答應一聲便出去了。
陳黛容坐到了沈老闆的對面,表情看起來很平靜:「希望我沒有遲到。」
沈老闆微笑著說:「你沒有遲到,是我早到了,因為我不願意讓別人等自己。」
陳黛容從富豪們那裡最經常聽到的一句話是:「我不會等別人,從來都是別人等我!」沈老闆現在竟然說出這麼一句話,似乎根本不符合所處階層的習慣作風,同時也印證了周文心關於他為人謙恭的說法。
陳黛容看了看沈老闆的面前,問:「你什麼都沒要?」
「我不希望一邊喝著茶,一邊等你來與我一起喝茶。」沈老闆聳聳肩膀,又說:「我感到非常幸運的是,你喜歡的茶與我是一樣的。:」
陳黛容微微撇了撇嘴:「希望你不是出於禮貌才這麼說的。」
「當然不是。」沈老闆始終保持著和善的微笑,目光溫柔的落在陳黛容身上:「不過,很抱歉這個邀請有些倉促,我就在剛才還有些擔心,你是不是喜歡喝茶。」
「我蠻喜歡喝茶的。」陳黛容說的是實話,如果沈老闆昨天提出一起喝咖啡,或者看芭蕾聽歌劇什麼的,她是不會答應的。
「哦,對了,把這個給你。」沈老闆說著拿出了一卷東西,雙手奉到了陳黛容的面前。
陳黛容微微展開,發現是昨天自己送拍的那副蘇繡,立即說:「這已經是你的東西了。」
「我說過要完璧歸趙的。」沈老闆微微搖了搖頭,不無遺憾的說:「雖然我很喜歡這副蘇繡,但是留在我這個粗人的手裡,未免有些浪費了。」
「畢竟是你花很多錢買下來的。」
「我花錢的根本目的是慈善事業……」頓了頓,沈老闆繼續說:「所以才要送還給你,同時也是向你致敬。」
「向我致敬?」
「是的。」沈老闆微微點了點頭,頗為感慨的說:「我參加多了各種各樣的所謂慈善拍賣,那些名人明星拿出來的東西通常不會太值錢,有的時候只是一張簽名的唱片或者照片,更加極端的時候甚至只是根本不值錢的破爛,完全是沾了名人的光才能拍出個好價錢。我無意責怪這些人,他們總是接到各種各樣的邀請,如果總是捐出太過昂貴的東西,沒有人能夠承受得起。但是無論如何,陳小姐相比之下都要慷慨許多,這副蘇繡自身的價值就不下十萬元。」
沈老闆的這段話說得恰到好處,以高尚的理由巧妙恭維了陳黛容,同時絲毫不露骨。
陳黛容的確非常喜歡這副蘇繡,見沈老闆一再堅持物歸原主,而且那筆拍賣款又沒有落進自己的口袋裡,所以她最終非常坦然的收了起來:「謝謝你。」
「我應該代表貧困山區的失學兒童謝謝你才對。」
兩個人說話的工夫,服務生已經將茶具端了上來,是同樣顏色的一把小壺和兩隻杯子,一隻玻璃製成的公道杯,還有一組茶道。
當服務員將茶葉放到桌子上之後,沈老闆點點頭說:「好了,我自己來,你可以出去了。」
這把壺呈淡黃色,看起來樸實無華,陳黛容小心拿起了來,在壺柄處發現了一枚印鑒:「武陵逸人?」
「哦?」沈老闆饒有興趣的問:「陳小姐認識篆字?」
陳黛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分析說:「原來是紫砂壺大師顧景舟的作品,武陵逸人是他早年用的號,說明這把壺是早期所作,但是雖然如此,其中體現出的技術和手法已經相當成熟,總的來說實在是難得一見的珍品。」
「沒想到陳小姐對紫砂壺有如此造詣。」
「談不上。」陳黛容笑著搖了搖頭,說:「只是因為喜歡喝茶,所以順便瞭解了一下。」
沈老闆微微瞇著眼睛,又問:「不知道陳小姐還看出了些什麼?」
陳黛容打開壺蓋,向裡面看了看,回答說:「這把壺以上好的本山綠泥製成,這種質量的泥在當今已經很少見了。而且壺體表面已經包漿,說明經過細心的養護。」
沈老闆聞言鼓掌起來:「說得好。」
「獻醜了。」陳黛容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在沈老闆面前簡直就是班門弄斧。」
「哪裡,哪裡,是我從你這裡受教了才對!我雖然很喜歡喝茶,但是對這些東西根本一竅不通!這把壺是去年生日的時候,兒子送給我的禮物!」沈老闆將壺拿了過來,看著這把壺就像看著自己的兒子,目光裡面充滿了溫情:「正是在有了這把壺之後,我才開始喝真正的功夫茶。因為平日經常來這裡,所以就把壺寄存在這裡,過幾天就打算拿回家去了。萬一不小心弄丟了或者弄壞了,損失多少錢倒還是次要的,對不住兒子的一片心意。」
「您的兒子?」陳黛容昨天晚上回家,忘記了向周文心打聽沈老闆兒子的事情,不過即便問了也不會有什麼收穫,因為周文心如果知道就早已告訴陳黛容了。此時聽到沈老闆再次提起這個來路不明的兒子,陳黛容的興趣更加強烈了:「您的兒子也很喜歡茶道?」
「當然!」沈老闆點點頭,不無驕傲的說:「而且還非常的有研究,他把這把壺送給我的時候,做出的那番介紹和你剛才說的基本一樣!」
「是嗎……」
「人們常說『子隨父相』,我們家是正好相反,我受兒子的影響更大一些!」搖了搖頭,沈老闆自我解嘲的問:「我們家是不是有些搞笑?」
在很多時候,有勇氣自嘲或者自我揭短,更容易獲得人們的尊重。拚命的自我吹噓和炫耀,能夠換來的更多的是反感。
陳黛容聽到這句話,不但不感到沈老闆的家庭有何可笑之處,反而還有些動容:「我倒是很羨慕您與令子之間這種真摯的父子情意……」輕聲歎了一口氣,陳黛容有些傷感地說:「我的父母過世很早……」
「對不起,勾起你了的傷心事。」沈老闆一邊說著,一邊熟練的洗茶、洗杯和沏茶,最後將一杯熱茶端到了陳黛容的面前。
陳黛容端起杯子問了問香氣,然後淺嘗了一口,接著又喝了一口,最後將杯中剩餘的茶一飲而盡,感歎道:「果然是好茶。」
「茶的確是好茶,不過……」沈老闆喝了一口自己的茶,才接著說:「我兒子在教我茶道的時候,告訴我說功夫在茶外。」
「不錯。」陳黛容立即點頭表示贊同:「功夫茶真正的功夫的確在茶外,中國的茶文化所具有的內涵,是世界上任何一種飲料都不具備的。因為想要喝到一杯好茶,必須有充分的耐心和細膩的情感,所以沏茶的這個過程實際上是對人性情的一種熏陶,人們其中可以極大的冷靜和淡定去思考任何問題。正因為如此,古人才說『禪茶一體』。」
沈老闆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繼續說……」
「而且茶的清淡和香氣,對人的身體也是一種放鬆。娛樂圈的壓力非常大,我在感到身心俱疲的時候,通常都會好好的喝上幾杯功夫茶,結果往往可以讓我放鬆下來……」陳黛容說到這裡,發現沈老闆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自己,頓時變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對不起,看來我又班門弄斧了!」
「不是!」沈老闆緩緩的搖了搖頭,同時眉頭鎖到了一起:「你知道嗎,你剛才說的這些話,與我兒子說的基本一樣。他也曾經告訴過我『禪茶一體』,還說什麼『茶有真味,一心瞭然。』……」
陳黛容聽到這句話之後愣住了,片刻之後才訥訥說出了下半句:「禪無分別,兩忘而已。」
「就是這麼說的。」沈老闆重重的點了點頭,樣子看起來有些困惑:「剛才那一刻,你給我的感覺,彷彿和我的兒子是一個人一般。」
有一種很奇妙的友誼叫做「神交」,不需要有太多的接觸,甚至不需要有任何來往,就可以讓兩個人成為知己。神交的最高境界是,兩個人從未謀面,僅僅因為彼此聽聞到對方的事情,便已互相神往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