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凜低下身子,從地上撿起了一顆細小的紫色透明滾著桌上的光一看,登時失聲道:「茜妃瑪瑙?!軒轅先生的茜妃瑪瑙?這是你的?」
薰清秋對於瑪瑙、珍珠這樣的字眼,天生就要敏感一些,聽得上官凜說這幾個字眼,返轉頭來,只見上官凜已經把那珠子遞到自己面前,「你從哪裡來的?」滿臉的難以置信。
薰清秋下意識地就要去拿那珠子,「這是我的,還給我!」
上官凜湊到門邊,屏住呼吸傾聽了一會兒,忽然伸手往門邊一指,一股氣勁隔著門直接穿了過去,接著便聽到一個人應聲倒地的撲通聲,想來是在外邊有人,上官凜怕被人偷聽或監視,直接把那人給點倒了。
薰清秋也不管上官凜是不是要說什麼重要的事,只是趁上官凜不備,把他手上的珠子搶了回來,上官凜猛地回頭,見董清秋搶走,倒也不做聲。只不過,上官凜拿著珠子的時候,大拇指上戴著的一枚玉扳指忽而變得晶瑩剔透,發出淡淡的幽光,搶過茜妃瑪瑙之後,那扳指又歸於沉寂,變成了尋常的碧綠色。薰清秋心裡不由暗暗稱奇,原來那扳指能識別真正的瑪瑙。
上官凜變得有點糊塗了,「這居然是真的茜妃瑪瑙,怎麼可能?」
「你從哪裡弄來的?」上官凜的眼中露出凶光,逼視著董清秋,對她手中的那枚瑪瑙顯然是難以置信。
「能從哪裡來地。自然是我家先生給我的。」薰清秋聽他剛才失聲喊出「軒轅先生的茜妃瑪瑙」,早已經猜到是軒轅季的什麼辨別身份的信物,只是上官凜太過驚訝,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會說漏嘴。
「是軒轅先生給你的……難道你不是假扮軒轅先生的徒弟,想要引真正的軒轅先生傳人出來?——你究竟是什麼人?你真的見過軒轅先生?真地是他的徒弟?」這句話是對著董清秋問的,問得急促又興奮。
薰清秋看上官凜迷惑又認真的樣子,自己心裡頭也開始盤算,上官凜果然一直就懷疑自己不是真地軒轅季徒弟,他上次派自己和明月鬆去靈均山尋訪什麼世外高人。其實就是在試探自己和明月松的反應,她一直不知道明月松和索玉找人假扮成天下第一才子董清秋做什麼,現在看來,想必就是要引真正的軒轅季傳人出來。因為只有真正的軒轅季傳人是不會允許一個假地才子冒用軒轅季之名行騙天下。這一點,上官凜似乎已經明瞭於胸,只是上官凜也很好奇這傳人是誰,故意佯做不知。想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對了,這枚所謂的茜妃瑪瑙是藏在綠綺琴中的。按照上官凜的意思,這個瑪瑙是證明董清秋見過軒轅季,是軒轅季徒弟地最好證據。難道說是綠綺琴中原本就有的麼?
不對,不對。薰清秋驀地想起第一次見到索玉和那個董公子的時候,索玉正在董公子地屍體上翻找著什麼東西。像是找珠寶。卻又不是一般地珠寶。莫不就是這個茜妃瑪瑙?難道說這茜妃瑪瑙便和綠綺琴一樣,都是索玉他們用來假裝軒轅季徒弟地道具?可又不像。若是光明正大的道具,又何必藏得那麼深呢。
見上官凜目光逼人,董清秋不由苦笑一聲,「清秋從來都堅稱是軒轅先生地徒弟,只是皇上你不信罷了。」
「是麼?」上官凜對董清秋依舊半信半疑,眼前這個狡詐陰險的傢伙,怎麼看也不會是軒轅先生信賴的高足。
「皇上怎麼知道這茜妃瑪瑙?」
「旁人自然不知,但這茜妃瑪瑙是……皇家之物,是軒轅先生相約皇室的信物,見此瑪瑙如見先生本人。」上官凜看了一眼董清秋,思緒頓時飄忽不定,彷彿中,又回到那個如同夢境的記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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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凜記得他還是一個孩童的時候,就聽過有關軒轅季的傳說。
軒轅季幫楚立國,使楚從一個默默無名的小番國變成這天底下最強大的國度時,只不過是一個二十歲的少年。上官凜可以想像意氣風發的軒轅季,站在城樓上眺望遠方,所有的城池都是他的戰果,所有的山川河流都是他的囊中之物,何等的威風,又是何等的英雄。
上官凜總是會站在楚京最高的靈均山上,爬到山的頂峰去遙想當年太祖皇帝平定五嶽三川時的情形,只是當時的太祖皇帝已經到了垂暮之年,即使是將國土的萬般風情收於眼底,也一定不會和上官凜的心情一樣。
是的,倘若我能得軒轅季這樣的軍師,一定能稱霸天下。
是呵,昔日的楚國,便差一點稱霸天下。只是幫楚國成為中原一霸的軒轅季,卻突然之間轉了性,忽然放棄了北伐。如果當初他選擇了北伐,如今楚國最大的勁敵燕國便不復存在了!也更沒有哪個國度敢於楚一爭朝夕。
可是軒轅季在二十幾年前的時候選擇了離開楚,選擇了雲遊四方,當年的楚皇已經換作了上官凜的大伯,大伯是一個毫無建樹,安於現狀的皇帝,對於軒轅季的離開毫不挽留,只是賜給了他許多的珍寶,讓他有足夠的錢去雲遊,據說軒轅季只要了一串瑪瑙,就是這一串茜妃瑪瑙珠鏈。
上官凜一直在思考軒轅季為什麼會離開楚,他能感覺到他是一個有抱負的人,就和自己一樣,他突然的離開一定有什麼原因。他不知道這個原因,只知道軒轅季離開楚國的時候,自己還是個不懂事的小孩,他離開楚國以後,北邊的燕國不再芶延殘喘,而是變得更強大。
上官凜沒事的時候就到靈均山地頂峰去眺望國土,他一直在等自己長大。長大了問他崇拜的軒轅季為什麼要離開楚,要放棄他即將到手的天下一統。
他等到了。
那是他第一次接觸自己崇拜的人,當年那個二十歲英姿颯爽的少年已經變成了一個長鬚儒者。他老了,眉宇間看不出一絲一毫的霸氣,
象中的軒轅季不一樣。
他問他,他一直要問的問題。
軒轅季笑了,他說,因為我發現那不是我真正想要的東西。就算得到了天下又如何?我自己最想要得到地卻永遠也回不來了。
還有什麼比天下更重要?還有什麼樣的東西比奪得天下,讓萬民臣服於腳下更有意義?這是上官凜提的問題。直到今日。他還沒明白軒轅季在聽到自己這句話的時候,為什麼會輕笑。
上官凜懇請軒轅季留下來,他從懂事起就幻想著自己能夠和軒轅季並肩作戰,能夠和當年地太祖皇帝一樣。找到一個像軒轅季這樣的軍師。
可是軒轅季早已經不是當初的軒轅季,他對他說,有一日,你會發現得到天下也不如得到一個人的心更有意義。倘若這世界上有後悔藥。我寧願我從來不曾出山,不曾鬧得這天下不太平。
當時地上官凜不懂,他記得自己問軒轅季,「什麼人的心會比天下更有意義?」
「女人的心。」
這次輪到上官凜笑了。他的笑聲從山巒之巔往下飄去,穿過了厚厚地雲層聽起來寒意十足。「要是我當了皇帝,永遠也不會為了一個女人而做任何有損我大業的事。要我為了一個女人放棄天下。那更是絕對不可能!」
「哦?這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是絕對不可能的。」軒轅季笑著看躊躇滿志地上官凜,「也許有朝一日。你也會發現江山並不是你所要地。」
見他一臉堅定決然,軒轅季不禁心中一動,讚道,「你地確比你的祖父伯叔都有魄力。或許你真地能像始皇帝一樣,一統天下。不過,這個過程可不是那麼容易。」
「我不怕!我相信我一定能!能成為楚皇,能君臨天下!」還只是一個不受寵的皇子,上官凜就已經有了雄心壯志。
「軒轅先生,求你幫我!難道先生不想你的驚世之才能夠為後世人永遠尊崇?不想你的治國之道能夠真正的學以致用?無論站在哪一寸土地上,都是先生的心血,都是先生灑下的汗水。難道先生要把所有的才學都帶到棺材裡頭去?先生不覺得惋惜麼?」上官凜殷殷的目光從他雙眸裡躍躍欲出。
「哈哈!」軒轅季發出了爽朗的笑聲,這笑聲依稀能看出他當初的雄心壯志,「倘若是二十幾年前,聽了你的這番話,我會更加賣命地替楚國一統天下。只不過,」他那笑聲背後早已經多了幾分淒涼,「現今我已無此心。」
「先生……」上官凜不甘心,為什麼等待了這麼多年的希望變成了現實,卻又轉瞬落了空。
軒轅季笑了笑,眼前這個少年渴望的眼神多少讓他有些憐惜,「好罷,有一件事楚皇一直不知道,楚燕已有約定,百年之內不可挑起干戈,否則挑起一方必亡國。你若是想解了此咒,便去尋我的傳人。倘若你能讓他幫你解除此咒,或可保住楚國國運。」
「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為什麼只能保住國運?」上官凜前所未聞,全然不知楚燕之間還有這樣荒謬的約定。
「只不過我的傳人為人細緻倔強,別的沒學著,就學著了我一根筋。想要我的傳人為你破了此咒,只怕比登天還難。就看你是否有這個本事了。」
「那個咒又是什麼?是誰下的咒,上天麼?朕會是真命天子,朕才不信破不了咒!」上官凜躊躇滿志道。
「哈哈!能解此咒的唯我傳人。」軒轅季說著這話,還沒等上官凜反應過來,就已經消失不見。只聽見一聲詭異的笑在山裡頭隱隱傳來,漸漸化作了一陣落寞的餘音。
軒轅季的話,上官凜有些一知半解,而與軒轅季的這次碰面,就像是做夢一般。
上官凜只看見石上有軒轅季遺留下來的一枚玉扳指。他回去一問,才知道這扳指與軒轅季的茜妃瑪瑙是由雌雄石製成的,若是靠近了便能夠相互呼應,燦然生輝。上官凜知道軒轅季留下這枚玉扳指怕是留給自己有朝一日碰到了軒轅季的傳人,或可憑此識別。
上官凜一直不懂軒轅季話語裡頭是否含著什麼寓意,他只知道,從那一次見到軒轅季之後,他便真正的失蹤了。有人說軒轅季是躲到深山老林裡頭去修煉仙法,有人說他決定花大半輩子的經歷去調教出一個跟他當年一樣厲害的徒弟。
於是幾年來,上官凜一直帶著那枚玉扳指,或許有一日能夠碰到軒轅季的傳人,軒轅季說他的徒弟細緻倔強,一根筋,不肯輕易幫自己。可是上官凜心裡頭一直期盼著能夠見軒轅季一面,見他的傳人一面,他一定能說服軒轅季的傳人與他共創一番事業。
因為他終於做了楚皇,即使是個傀儡,他也有絕對的信心能夠實現自己的夢想。讓所有的一切都按照他預先想好的軌跡進行下去。
他如願登基做了皇帝,一直等著軒轅季的傳人來輔佐大業,直到天下間忽然有了一個天下第一才子董清秋……
他期盼著,不論真假,都渴求見上一面,只是上官凜見了之後,便知道,這個董清秋似乎並不是自己想要見的軒轅季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