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的時候,董清秋不得不為文昌侯府的氣勢所折倒。正門有五間開闊,覆著綠色琉璃瓦,朱紅漆就的大門,鎏金的門釘在火紅燈籠的掩映下,更顯得富貴大方。
門外蹲著的兩隻石獅子,張著血盆大口,在晚上尤其顯得猙獰。董清秋默數了一下石獅子頭上的疙瘩。作為九五至尊,皇宮裡的石獅子疙瘩該是十三排,而侯府的就有十二排。看樣子稱呼文昌侯為九千歲,倒一點不為過。
董清秋由僕人領著從最中央那個門旁邊的第一側門進入。文昌侯府裡頭也是極盡奢華,務必要做得比皇宮只差一點點的感覺。董清秋回頭看了一眼索玉,他還背著自己的金銀珠寶。董清秋心情稍定,那可都是自己從禮物當中精挑細選出來的。
她依舊背著自己的綠綺琴,幾進幾出,繞過一塊一人多高的玉石,便到了侯府的正廳,文昌侯便在此設宴招待。
董清秋領著索玉步入大廳,一眼就瞧見坐在中央的一個衣著華麗的老頭,老頭戴著的冠帽,正中央鑲嵌著一顆碩大的黑珍珠,董清秋眼前一亮,心裡不禁想著這顆珍珠鑲嵌在自己的腰帶上是不是要好看一些。
那中央的老頭自然就是文昌侯,董清秋目不斜視,一進門就向老頭躬身一拜,「董清秋見過侯爺,祝侯爺仙福永享,壽比南山。」董清秋本來想說個「壽與天齊」,想想天是天子,為免遭人詬病,還是低調些好。
文昌侯對董清秋的表現實在是意外而滿意,沒想到皇上欽點的天下第一才子會對自己如此恭敬,他還以為這個才子會和他的師傅軒轅季一樣不可一世,把誰都不放在眼裡呢。
文昌侯不禁有些洋洋自得,朝董清秋抬了抬手臂:「董相公一路辛苦了,請坐。」他指了指自己下手邊的一個客位。
董清秋面露喜色,又畢恭畢敬地朝文昌侯作了一揖,「承蒙侯爺錯愛,清秋實在受之有愧。」一番推脫,這才屁股挨著凳子坐了。
董清秋略微打量了一下四周,整個廳裡,文昌侯的兩邊都各擺了幾排几案,除了董清秋對面那張幾暫時空置,其他的幾後都已經坐了人。
董清秋便也向看向自己的眾人拱了拱手,算是打過招呼。
文昌侯客套之後,便向董清秋介紹起坐上的諸人,「這位是兵部的尚書劉大人」,「這位是驃騎大將軍……」均是朝廷上的重臣。董清秋心裡明瞭,文昌侯今天在自己侯府開小宴,坐上諸人即使不是他的黨羽,也是他的幫兇,文昌侯無非是在自己面前樹立一個第一印象,他是要告訴自己,他才是楚國的太上皇!
董清秋不動聲色,又一一向眾人行過禮。文昌侯介紹完才對董清秋道:「董公子是英才,皇上明日召見,必定會委以重任,到時候大家都是一朝同僚,還都指望著董公子照應著點呢!」
文昌侯看似隨意的發話,其他人也都接著附和。
董清秋一聽就知道這老頭說的是反話,她作出一副驚恐的模樣,慌忙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對著文昌侯躬身行大禮,「侯爺這是說的什麼話。清秋不過是一介書生,平庸無能,皇上與侯爺抬愛,清秋才有機會站在這裡,才有機會與各位大人同朝為官。就算日後清秋果真飛黃騰達,能夠衣錦還鄉,那也是侯爺的恩情!侯爺今日說這樣一番話,豈非說清秋是個忘恩負義之輩,狼心狗肺之徒?實在是讓清秋面容羞愧,無言以對。清秋這就奏請皇上,實難供職於楚,明日便回鄉去。」董清秋一副很受傷的樣子,讓其他的大人都不由目瞪口呆,這馬屁也拍的太慷慨激昂了吧?自己當了這麼久的官,都沒有這樣厚顏無恥得說話,還說的這麼理直氣壯,跟真的似的!
看來軒轅季培養出來的接班人,原來是個馬屁大王啊!
文昌侯也是大出所料,臉上浮現出笑,趕緊勸道:「董相公,老朽不過是隨意說的話,你不必如此在意。」
「侯爺在楚國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人常言君無戲言,皇上如此,侯爺亦如此,侯爺說的話又豈是兒戲?清秋如何能不在意。」董清秋還真的認真起來。
「誒,老朽只是素聞董相公的聲名,按捺不住自己求賢之心,替皇上先瞧瞧。董相公你且放寬心,老朽並無他意。」文昌侯看著眼前的董清秋,心裡頭倒是不禁有些納悶起來。文昌侯是何等樣的人,閱人無數,自然是知道董清秋這番話說的是真還是假。但是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把董清秋先一步「請」到府上的目的。
小皇帝想搞新政,文昌侯這班舊臣自然是反對,那麼小皇帝千里迢迢派人把董清秋請來,不就是想傚法當年的太祖皇帝仰仗軒轅季建國變法麼?他搶在皇帝之前,先一步把董清秋弄來,一是要看看他是什麼樣的人,二是要立個下馬威,若是他肯來,則說明他還可用,否則就殺無赦。
現在,這個董清秋非但大方赴宴,還對自己謙卑恭敬,話語裡頭處處透露出要以自己馬首是瞻,投靠自己之意,文昌侯怎麼也想不到天下第一才子竟然這麼自覺就為己所用,不禁朝面前這位書生多看了兩眼。
眉目之間自有一股異於常人的靈氣,形容舉止端莊大方,只是面容姣好卻有些嬌弱,說話拿捏到位卻細柔,整個人柔柔弱弱,毫無陽剛之氣,這和當時堪稱梟雄的軒轅季相比,簡直不可同日而語。這個董清秋是真有真才實學,還是一個只會溜鬚拍馬,空有虛名之徒?
文昌侯正想著,董清秋這邊廂卻也打著小算盤,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既然文昌侯明擺著是擺出一桌鴻門宴來試探自己,多拍他的馬屁,即使不能獲得他的賞識,也至少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吧。董清秋眼瞧著文昌侯並沒有讓眾人動筷的意思,她再匆匆一掃,便知道所有人面前的酒菜都還沒有動過,文昌侯恐怕不止是在等自己?而是對面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