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臨時被出差,險些斷送了俺的全勤,嗚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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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兵踩得延州城外大地震動,慢慢推進,弓箭、弩手在前,步兵居中、騎兵壓陣,吱吱嘎嘎的木輪轉動,機械分散軍中,整個隊伍整肅有序,如同一塊黑色的地毯,霎時間卷地而來,讓城外盡成黑色。
有道是麻繩專從細處斷,數萬大軍一擁而上,分成數路,其中人數最多的一路就是朝著被轟塌的東北角衝鋒。城上緊張萬分,所有百姓、廂軍都變成了主力,用人肉盾牌在前面抵擋元昊的大軍攻擊。
箭羽如梭,飛矢如蝗,殺聲震天。延州城人人都知道,這回要是頂不住,全城俱都免不了屠城之災,因此用盡所有辦法要殺退敵軍。情急之中,劉平指揮將猛火油傾瀉而下,淋在已經搭建好的壕溝鋪板浮橋上面,無數火把扔下,火光沖天,將城下黨項軍生生隔在兩邊。雖然依舊受到下面弓箭的壓制,但壓力小了許多,暫時能收拾搶上城頭的黨項軍. .
頑強抵抗了大約一兩個時辰,梁豐幾乎覺得已經看不到任何希望。「報!副使,北門有人馬殺來。好像是我大宋軍隊!」一個都頭忽然出現在梁豐面前喊道。
梁豐驚喜萬分。急忙跟在都頭身後瘋狂向北門跑去。只見攻打北門的黨項大軍後面急急衝來一隊人馬。裹挾著漫天風雪,翻滾而至。這時劉平也領著范雍來到北門,范雍眼花,問一句:「援軍來了?」
「嗯,好像是,看不真切。」梁豐答道。卻不回頭,只顧集中眼力觀看,那對人馬越來越近。終於靠近了城樓。最先進入梁豐眼簾的是一個熟悉的身影,禁不住大聲叫道:「是韓稚圭!」范雍大喜,放下心來。
梁豐才高興得不到半刻,心又沉了下去。韓琦帶來這股人馬極少,目測仿似不足千人,這會兒三面重圍,區區千人,能有何用?
韓琦和焦用二人領著兩營人馬晝夜兼程奔馳到延州附近,敵情未明,不能再繼續前行。放出斥候哨探。回來卻說差點被東面羌賊斥候發現,看來正面定是大軍。須去不得。
韓琦臨戰經驗不足,雙眼朝焦用看去詢問意見。焦用雖粗魯,卻並不莽撞,沉吟半晌,決定改道北行,繞過大軍,從子午嶺穿插,看看能不能從側面進城支援。他對西北道路極為熟悉,在群山溝壑之中率兵左上山脊,避開大道,沿著高處行進。
順著子午嶺悄悄行進,待挨近延州時,又派出去的斥候來報城下大軍不下十萬之重。此時三面環敵,只有東門一處放空。韓琦一聽大喜道:「那好,咱們就繞過山去,從東門進城,支援守軍。」
焦用搖頭道:「書記,這是布袋陣法,若我等從東門進去,城裡事畢開門迎接,那時兩廂伏兵盡出,延州必將一攻而破。」
「那怎麼辦?」韓琦焦急起來。
「從南面衝下,先把正面之敵擋住再說。」焦用果斷道。
「啊?咱們區區千人,如何擋得住正面之敵?」韓琦驚道。
「擋是擋不住,可是何必要擋呢?末將預備正面衝殺,趁敵軍措手不及,直取中軍,若能賺取主帥首級,敵軍自退。若不能,也好給延州爭取些喘息時間。」焦用淡淡說道。
韓琦心中一陣冰涼,這廝難道是瘋了不成?可是自己和他並肩而至,貪生怕死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來,心裡急促,想著怎麼措辭。
焦用看他一眼,忽然笑道:「書記放心,等會搶到城下,咱們自然叫城上放下繩索,護著書記上去。只要你眼疾身快,躲得過敵人的盲箭。一人上去,想也不難。」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韓琦忙辯解道。
「不成,書記是上司,無論如何,末將須得護住你的周全,另外,末將待會兒有幾句話,還請書記帶上城去。至關緊要,望勿推辭!」
韓琦心中矛盾不已,自己的確有些怕死,但要放棄這些跟隨自己疾馳而來,毫無怨言的將士們獨自逃生,也無論如何做不出來。當下汗水津津而下,不知如何回答。
「就是這樣了,書記不要囉嗦。且看兄弟們殺退狗賊,立下功勞!」焦用大笑道,忽然手一揮,手下幾個騎兵上前將韓琦團團圍住,裹挾著他疾馳而下。
北門敵軍攻戰正酣,猝不及防被身後一路宋軍殺下,雖然黨項這邊數倍於敵軍,匆忙之中卻被沖了個七零八落。焦用隊伍分開敵人,直至北門城下。
梁豐一看大喜,放聲疾呼道:「老焦,你等一等,我放下吊橋接你進來!」范雍也在一旁焦急萬分等待。
卻聽焦用大叫道:「副使萬萬不可,賊軍勢重,我等抵敵不住,只需放下繩索把韓書記救上去,焦某另有主張。」
梁豐哪裡肯依,堅持要放吊橋,卻在這說話之間,勢頭已經逆轉,敵軍已經整頓隊伍將焦用千餘人團團圍在中心。焦用大急道:「副使,再不聽末將言語,咱們便盡數死在城下了,快快放下繩索罷!」
梁豐無奈,只好救得一個算一個,點頭道:「那好,讓稚圭先上來,你們瞅準時機我來接應!」焦用不再多言,點點頭指揮隊伍四面抵擋漸漸靠近城牆,韓琦猶豫不已。只是搖頭不肯過去。焦用大怒。一把扯過韓琦衣衫吼道:「你要眾兄弟寸功未建就陪你葬身城下不成?」說吧又在他耳邊低語幾句。直起身子咧嘴大笑,此時城頭繩索已經放下,焦用不容分說,親自將韓琦捆得結結實實,大手一揮,城上收緊,漸漸將韓琦越提越高。
韓琦再也忍不住,兩行熱淚撲簌而下。
這時黨項軍亂箭齊發朝韓琦射去。韓琦揮刀不住抵擋,腿上還是中了兩箭,痛不可當。心道罷了,還是要死在這延州城下。哪知心中絕望,身上一緊,幾雙手已經拉扯著他身子,翻上牆頭。
焦用見韓琦終於無恙,欣慰一笑,大聲道:「還請副使箭弩支援引開敵軍,看我塞門勇士取下羌賊首領首級。前來領功!」說完大手一揮,帶領眾兵殺向西門而去。
焦用帶來的這些士兵悍勇異常。反正是來拚命的,怎麼殺不是殺?攏做一團翻翻滾滾衝出,劉平過去扯住梁豐道:「玉田,趕緊掩護。」
「好,傳令,梢炮、強弩,對準外圍投射,幫他們吸引敵軍。」梁豐下令道。劉平也不囉嗦,回頭就去組織僅剩的炮兵和弩手,又臨時拉來許多百姓,充作絞盤拉動之用。
這邊焦用苦戰,千餘人現在已經損失了一兩百,卻膽氣越壯,乘著城上石炮強弩盡朝正面招呼,吸引得黨項軍朝中間靠攏,卻帶領人馬,繞開敵軍陣勢,沿著邊路接近黨項後方。
此時風雪極大,黨項軍前後不能互相看見,除了邊路軍隊,竟未發現焦用千人殺向後方。
梁豐也來了精神,沒想到居然出現這樣的奇跡,也趕緊組織人手,向城下猛力施壓,雖然局勢反而緊張了許多,但畢竟有了希望。
元昊在後方卻還暫時不知道情形變化,穩坐中軍,與野利仁榮笑看大功告成。忽然間呼呼的寒風聲中,天上竟然有辟辟啪啪和風鈴的聲音。元昊忍不住仰頭看去,只見上百隻信鴿從西而來,在填上盤旋一晌,各自飛入陣中。
元昊心中驚疑,這是軍中傳信示警的信鴿,忽然飛來,必定有變。果不其然,衛戍軍跑來報告,西北側四十里處山川口發現大部宋軍出現,總數該不下五萬。元昊沉吟,難道是王德用和石元孫的兵馬突圍,繞道過來救援?但心想區區五萬兵馬,還不在黨項話下,當即傳令,後軍做前軍,分派三萬兵馬出去,分作三道防線,扼守要害拒敵,一俟有變,加緊來報。
命令傳出,他怕夜長夢多,又催動大軍加緊攻城。
這時攻城正緊,雖然城上依舊箭弩掩護焦用部隊,但梁豐在城頭看得遠,他發現元昊大軍竟然有分兵後退之勢。雖然不知道是什麼道理,但想來肯定有變。當即奔馳城樓大聲呼喊羌賊欲退,大家奮力殺敵啊!
而焦用的人馬卻漸漸淹沒在風雪中,已經看不到了。
此時焦用吼聲不斷,凡是欺近身邊的敵軍,被他大刀揮處,無不殞命,威風凜凜。見他如此神勇,兩旁黨項軍盡數閃躲,莫攖其鋒。
殺伐聲中,焦用卻毫不在乎,抽空朝身邊一個屬下大笑問道:「小三子,咱們今天拚命,你怕不怕?」
「跟著都頭殺敵,咱不怕!」他是焦用當都頭時的舊部。一直以都頭相稱,雖然明知今日凶多吉少,但大陣仗見得慣了,也早沒把這條性命放在心上。
「好,好漢子,咱們就直衝中軍,將他們主帥的腦袋割下來吃酒!」爽朗的笑聲中,焦用順手揮刀,又砍了迎面衝來的一個禿子首級。
「大哥好刀法!」後面有人大笑誇道,又問:「大哥,方纔你跟那韓書記說了些甚?如此要緊麼?」
「嘿,小心後面!」焦用提醒一句,待那兄弟躲過後面襲擊,捅翻了敵人。眾人一面縱馬疾馳,焦用兀自記得剛才的話題,大聲道:「那日在延州大營,你們可知,韓書記說過什麼話來?」
「不知道,都頭教我!」他們不在現場,沒人傳過這等丟人的事。
「那日我犯了軍令,范相公要斬我,狄都頭和劉指揮替我求情,說焦用大好男兒。請饒一命。韓書記卻道:東華門外狀元唱名及第者才是大好男兒。焦用算得什麼好男兒?」
眾人疾馳中。挨得近的,聽到了怒不可遏,大聲道:「都頭,這廝如此辱你,方才就不該救了他性命,讓他陪著我等前去廝殺!」
「他是文官,咱這大宋江山,須得有人來坐。我只不服氣便了。一刀一槍掙出來的功名,怎地就比他們幾篇文章差了半分?弟兄們,今日哥哥我放他回去,就是要他傳話,看我老焦還有咱們這些兄弟,到底算不算大宋的好男兒。你們說,算不算?」
「算!」眾兒郎齊聲吼道。
「那好,咱們殺!」焦用提馬揮刀,大叫著朝前衝去。
只是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人的神勇都無法挽救被消滅的命運。兩營人馬越來越少,初初還有七八百人。帶衝到後路邊上,連三四百都不到了。時間越久,消滅的速度越快。他們無論如何努力廝殺,一人殺退,便有四五人重新圍上,沒一個士兵手裡的大刀越來越沉,揮動越來越慢。有些將士連槍都握不緊了,筋疲力盡之後,只有眼睜睜看著像鬼一樣的羌賊明晃晃的彎刀迎面劈來,無力躲避。
韓琦在城頭包紮完畢,趴在城垛盡力遠眺,卻一片白茫茫什麼都看不到,想像著焦用領著一隊將士,將要成片成片地倒在陣前,禁不住熱淚盈眶。
梁豐看到這一幕,既心酸,又無可奈何。雖然韓琦屢屢對他表現出忌憚和敵意,但他從未想過記恨韓琦,反倒心中一直把他當作自己一個不懂事的小兄弟般對待。今天把他就上城頭,卻看到他一反常態,知道必定是為了焦用的事,今天一戰,也許就人鬼殊途,也不禁含淚。卻硬生生忍住不去相問,免他更加難過。
日已過午,天色轉暗,天上彤雲越來越厚,起先紛紛揚揚撒下的雪花逐漸變大,成了雪片似的飛揚下來。再過一會兒,遠處已經是一片白茫茫的大幕遮住,只在大雪紛飛中,隱隱看到無數的身影不住滾動,時而一股紅色煙霧噴出,必定有是一個生命在這世間消失。
焦用慢慢覺得力氣不夠了,手裡的刀越來越沉,他從沒指望今天能活著離開,在他心裡,覺得今日若能命喪於此,正是自己的心願。努力睜大眼睛,尋找中軍大纛。他忽然想起不久之前,在塞門關外,自己的好兄弟狄青單人匹馬揮動雙鑭朝敵營衝去,翻手之間,取了主帥的性命,立下赫赫大功。
那一天,自己也手提大刀緊緊跟在後面,親眼見到那壯闊的一幕。
「今日終於有此機會,和狄兄弟一般,博個萬世功名,方不負了我一生心願!」
他心念到處,忽然振奮精神,大喊一聲,順手扯過身邊一位弟兄手裡的鐵槍,雙腿一夾,胯下戰馬率先調頭,不再延邊廝殺,而是折向敵軍中 央殺去。身後眾兄弟知道決戰到了,嘶聲大喊:「哥哥,等等兄弟們!」跟著衝進敵陣。
焦用左手鐵槍,右手大刀,紅著雙眼冒雪前衝,一股氣勢如天神一般,左刺右砍,霎時竟有不下十餘人命喪於手。
他身後的眾兄弟跟著大力衝鋒,數百人在萬馬軍中迎頭死戰,更顯得氣勢如虹,不下於千軍萬馬。
正看到焦用身陷敵陣萬分危急之時,忽然發現敵軍陣腳居然全部向後移動,同時鳴金之聲傳來。不由一愣,再回頭時,只見城頭黨項兵聽到號令,已不再攻城,紛紛向城下撤離。
焦用又是驚訝,又是懷疑,大雪瀰漫,完全看不出遠處動向如何,只看到眼前的大軍如潮水般退去。他不及多想,大喜之下猛催戰馬一路狂奔。
「快了,快了!」焦用已經看見元昊的儀仗影子,面前的敵人雖然阻擋,卻敵不過如此神威。後面弟兄已經追上跟著衝殺,在這退卻的大潮中,竟然形成一個小小的浪花,順流奔去。
元昊儀仗此時正緩緩掉頭後撤,忽然聽到一聲驚呼,元昊回頭看去,只見一隊宋軍策馬狂追而來,到底是何時衝進陣營卻沒人知道。他用兵如神,此時看著如同從天而降的敵人,竟也呆住。
兩旁衛戍軍急忙下馬,橫刀擺成一排直線,將元昊擋在身後。
元昊自知安全,心中大奇,下令道:「活捉賊首!」
然而話已不及,焦用等人衝到元昊二三十步處,心中狂跳,忽然一個馬失前蹄,翻滾下來。原來自己的坐騎被敵人揮刀砍中。
他就地一個翻滾爬起,兀自不停,邁步猛衝,面前圍上敵人,手持刀槍朝他重來。焦用大喊一聲,一手擋住刀槍,一手揮刀橫掃,又前行幾步,忽然背後噗滋一下,肩上中了一槍。焦用足不停步反而向前猛撲,又衝得幾步,迎面又是一桿槍頭戳中自己小腹。一陣劇痛使他彎下腰去,伸手撥開槍頭,朝對方狠劈一刀,對手應聲而倒。
噗噗噗噗數聲響處,元昊的衛戍對一排箭羽齊齊射進焦用身上,他前衝力大,竟未到底,而是蹬蹬後腿兩步隨即站穩,內臟已經出血湧到口中。只有幾步之遙了,焦用拼著一股信念,又前衝了幾步,第二排弓箭射出,全身如同刺蝟一般。
後面兄弟看了,肝膽欲裂,大哭衝上,要救都頭,卻已被黨項兵隔離開去,一陣沒有懸念的屠殺。
焦用身邊方圓十丈空無一人,所有黨項軍都圍在他身旁,拔刀相向,彷彿這個渾身是箭的血人還能反抗一般。
焦用滿臉遺憾看著元昊大纛,仰後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