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大宋 第三卷 尖尖角露了 180、退贓、開考
    「凡欲為官之因,蓋有牧守之謂,而民呼之曰父母也!然其權也廣,其力也大,故多有欲為之而謀一己之私焉,故此為之,則喪其肺腑,熏其心胸矣!

    豐荷蒙天恩,上官獎掖,不才擢簡以為考績開封府自擇戶曹事。【葉*子】【悠*悠】受命以來,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也,唯恐深恩負卻,下民失心。曾不敢一絲有越雷池,一毫有所偏私,一舉關己好惡,一動有毀清白。

    不意府中多士,致有誤會高看於豐者,欲求其位,蒞降寒門,頗有饋贈,請托於豐,豈敢受焉?豐為不擾大事計,曾不聲張,一一暫存,遂登記在冊,毫釐可查。今報名已畢,故敬告及諸君,所饋之物,豐不敢受;所請之事,豐不能為。以為公正計,愧抱憾於諸君矣!

    自此函書兩日內,遍請諸君再次光寵寒舍,所饋之物,清點領回,勿失勿忘。過時,物歸府庫,名則張貼於此,視為懷賄於豐,遂取締其考資勿怪。

    諸君莫謂言之不豫!豐再拜。」

    信一貼出,又是嗡嗡一片。許多鑽了門路上梁豐家裡打點送禮的報名者不免腦門冒汗面如土色。他媽的,見過不收禮的,沒見過這麼愣的。有道是凶拳不打笑臉,給你送禮,不收也就罷了,可收都收了,俺們小心肝已經處於憧憬陞官發財的美好狀態之中,這會兒叫俺們又登門領回,算咋回事?還要張貼名單,視為賄賂考官,取消資格?呀喲他媽的,這胸口咋地拔涼拔涼的!

    沒辦法,誰叫人家手裡捏著兩件東西呢,一樣就是目前大家夢寐以求的那頂戶曹官帽子;另一樣就是功曹司那間神秘無比的卷宗房。官帽子砸了,還無非就是一無所獲,頂多保本唄。可卷宗房裡那些小賬本,萬一因送他東西,被這廝偷偷黑上一筆。說自己如何如何。那以後可就成了污點記錄在案了。【葉*子】【悠*悠】

    於是張三李四王二麻子紛紛滿臉尷尬,厚著臉皮重新敲開梁家的大門。

    又是一道奇觀,彷彿三年前冬天那樣,一大堆人不約而同地擠在啟聖院巷口,拍門之聲不絕。只不過那一次是章台百花拜謁梁郎,這一回是開封眾吏回收禮品而已。

    沒辦法,梁功曹忒缺德,故意只給了兩天時間。過時不候,還要被金榜題名。

    那些人紅著老臉在人堆裡彼此拱手作揖唱喏打招呼。「喲呵,趙大人來啦?」「是啊是啊,老高也在哈,東西多不多?我今兒帶了人來,要不要幫你搬搬?」

    「不用不用,我的輕省,一個包袱卷兒就成。你還帶了人?那得送多少東西?」

    「唉,小意思。有幾罈老酒而已。喂喂喂,快看,老劉出來了嘿。喲!好傢伙,那死沉死沉的白布裹著是個啥?」

    「不知道吧?聽說老劉這回送的是一尊半人高紫檀普賢菩薩鑲拼牙雕白象坐像嘿!」

    「乖乖,這廝哪裡尋來此物?幸好抬回來了,要是梁大人一收,還真沒咱們哥們兒啥事了!」

    「就是就是,這廝平日摳搜得緊,聽他家丫頭說,這廝連瀆褲穿出餿味了都捨不得洗的,居然能藏這麼好物事。真人不露相啊!」

    「呵呵,這就是不細不成財主吧?誒對了,咋人家丫頭說甚你都曉得?嘿嘿老高,你不地道喲——」

    「兩位兩位,別顧著扯淡了。往前挪挪啊,看這擠的,後面排好排好,守守秩序行不?」這是後面有人提意見了。

    再後面也有人搭話:「守秩序?嘁,滿城的公事、領鎮都在此哩。不都是些管秩序的麼?」

    「說的也是哈,看來咱大宋朝的官兒素質忒差,平日驅趕百姓也都人五人六的,如今到了自家排隊,就亂成這樣,唉,真該好好整頓整頓嘍。[]」

    「你這是老鴰笑豬黑!你不是大宋朝的官兒?你不管京城百姓?你素質高?那你還來擠個球啊?不都是送了禮來回收的麼。咱們啊,豁牙子吃肥肉——誰(肥)也別說誰(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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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幕熱鬧的醜態,因為屬於開封府內部秘密,外人不得而知,但還是被人看在眼裡,若干年後,京城汴梁流傳出了一本小書,上載東京掌故,其中有一條寫道「天聖二年五月,京城小吏若干,相聚於梁門,合有品級以上者百十人,紛亂於啟聖院巷前。先是,開封府欲自選戶曹參軍一職。公時任功曹參軍,主領此事,登門懷賄者不計其數,公不勝其煩,乃張告於衙,令各自取回。於是往來紛紜,醜態畢現,蔚為大觀。時有京城小兒拍手作歌曰『啟聖巷子口,梁家門前擠,開封小吏送禮又退禮;探花郎,脾氣怪,金銀財寶都不愛,還了人間好世界!』」——《汴水舊聞》

    正當梁豐家門口鬧哄哄的時候,這位大爺早已躲了出去,這時候正在開封府英武樓小廳,清清靜靜陪著府尹薛奎大人喝茶下棋。

    下棋老薛哪裡是梁豐的對手。不過好在梁豐給面子,佈局不厲不急,從容展開,如清風徐來,讓薛奎渾然不覺,頗有林海峰和其師多年鑽研出來的美感。也不用多贏,二三子足矣。所以薛奎明知不敵,還是覺得很有面子。

    兩人一邊落子一邊談話。

    「玉田,你這一手,固然起到了震懾作用,不過,官場之上,如此撕破面子,後患太大,你得不償失!」

    「是,大人教訓得是,不過學生無所求,也就無所謂,這樣做也實屬無奈,在我心裡,這的確是最差勁的辦法。倒是有好辦法,不過暫時用不到而已。」兩人正在談論梁豐家門口發生的事。薛奎已經下了命令,凡是開封府官員,不參加本次自選的,一律裝不知道,由得那些人在啟聖院鬧騰。

    「哦?既然有好辦法,為何不用,出此下策。得罪了整個官場,好舒服麼?老夫自問剛直,也沒你這般膽量。」薛奎不解。他真心愛護這個小子,見他一腳踢爆大宋官場的潛規則,為他擔心不已。

    「唉,許多計劃,學生其實也設想得挺好,不過基礎不成熟,匆忙上陣,一是來不及,二是民間暫時不能接受,因此擱下。看看吧,以後有沒有機會用上一用。」

    薛奎見他不肯說,也就不再勉強,笑笑繼續下棋。

    兩天退贓期一過,開封府戶曹參軍一職的自選考試便開始了。起先已經經歷過報名公開和財產公佈兩項。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財產公佈,等到大榜一貼,內部前來參觀的可是人頭攢動,整個衙門有官的、有職的,連同那些臨時工等將近千人,全來觀看。誰家有幾座院子,誰家有幾百畝地,誰家在那個飯莊有股份,在那個綢緞鋪有份子,人人津津樂道。

    其實,所有參加競聘的小吏,除了十來個真正窮困潦倒沒有外水的,其餘沒人填報真實家底。誰會那麼傻,他梁豐叫老實說就真的老實說?於是家有千畝的,報百畝;家有房產十數處的,報一兩處。

    梁豐根本不管,報名官員填多少自己照樣記錄多少,無非就是個登記工作,曹正、陳平兩個佐領加上司曹裡面的那些衙役,完全幹得了。

    人人看了,都不挑明。彼此彼此嘛,誰也好不了多少去,別陪姓梁那個二貨發瘋。只要看看這戶曹一職,到底花落誰家便是。

    開封府有現成的明禮院,屬於張庭平時管轄維護的物業,專門幹些祭祀、慶典、國朝大禮和開封士子讀書、模擬考試和聽課的地方。自然而然就用作了考場,有趣的是,本次參加考試的有好多都是明禮院的博士、教授等學官,看著眼熱,也參合一把。

    考試之前,各人已經知道了的,本次不同科舉,專以實務為要,什麼吟詩作對花花草草統統少來,算數水利建築醫藥才是正經。固然有人氣得跳腳大罵梁豐「自甘下賤,類比圃農,詆辱聖人,邪魔外道。」但更多的是翻箱倒櫃四處搜求,找些《九章算術》《周髀算經》《甘石星經》《水注經》《山海經》等等神書來細細研讀,哪怕頭昏腦脹也在所不惜。

    等到開考,薛奎親自上堂主座,下首梁豐、張庭、劉川等率領一眾考場工作人員進行服務。統共有九十多個參考,事情倒還不算繁瑣。

    張庭逐一點名之後,眾人對號入座。然後由劉川取出一大摞密封好的試卷,當眾驗明拆開,由衙役發到每個人面前。

    眾人鋪開卷子一看,總共四道題目。

    第一道題,考的是大宋律法《宋刑統》,抽出裡面關於一些民事糾紛,建築標準、等級制度、處理原則等等,要求詳細解釋條款,越接近原文得分越高。類似於明經科考試,背功第一。

    第二題和第三題則是兩道算數題。

    其一、今有官司,差夫一千八百六十四人築堤,只雲初日差六十四人,次日較多七人,每人日支米三升,共支米四百三石九斗二升,問築堤幾日?

    其二、今有官司,依平方招兵,初段方面四尺,次日方面轉多二尺,每人日給銀一兩二錢,已招兵四千九百五十六人;支銀二萬六千四十兩,問招來幾日?

    第四道題則是一條申論,給了前幾天開封發大水的各條河流情況以及城市沿水佈局建築,要求談談治理開封水患的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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