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探花是當朝樞密使馮拯相公的未來孫女婿,他老周咋會不知道?本來無故都要去巴結的,今天正好,梁大人自己肥豬拱門,豈有不高攀之理?於是趕忙表態,梁豐也急忙表示歡迎。
「不知老弟看中的是哪一處房產?這便跟哥哥說了,咱們好辦。」
「小弟就住在啟聖院口,看中自家後面一所宅子,好像是前後三進,雖不軒敞,買來打通,倒也儘夠用了。」梁豐其實根本就不知道啟聖院還有什麼房子,也沒打算買。只是順嘴胡扯。
「哦?是啟聖院口?那就比較為難了。」周震沉吟道:「兄弟有所不知,那一片居住的人家,俱都如同兄弟這般非富即貴的,若你看中這家主人能攀上交情,又或是人家等錢使用,倒也罷了。只怕是若不肯賣,那就沒法!」
「不過,兄弟也無須煩惱,若信得過哥哥,我幫你在別處另尋一處府邸,定教你稱心如意,如何?錢嘛,也不需考慮,盡從公家出,兄弟你貼補不了多少!」周震見他失望,急忙另出主意道。
「多謝哥哥幫忙,只是小弟那未來的媳婦兒想挨著娘家近些,所以才打那主意,既然為難,那就暫時放放,反正也不急於一時,若今後真有了合意的宅子,少不得再來麻煩哥哥!」梁豐笑說道,很真誠地領了周震的情。
兩人才相見不到一個時辰,已經稱兄道弟勾肩搭背起來,熱乎的很。
回到家裡,梁豐聽到了一個讓他極其難過的消息:柳家老婆子死了!
據來福來報,那天得了銀錢,一家人自然很高興,細細一數,居然有差不多十五兩。三輩人多年沒見過這麼多錢了,老婆子大喜之下,看見孫子長得跟豆芽似的。心中難過,忙吩咐媳婦去買些肉來,燉得爛爛的一家子好生享用一回。誰知三口人都幾乎忘了肉的味道,香氣撲鼻之下,難免多吃,個個都鬧了肚子。老太太本來就體弱多病,腸胃脆弱得緊,猛地被這久違了的油水拉滑了腸子。就此嚥氣。
梁豐悶悶坐了好半天,很是責怪自己當時的衝動,哪怕少給些呢,也不至於這個結果。好心卻辦了錯事!
「官人,別自責啦,這是誰都料不到的。既然那老人家已經去世,咱們今後多幫幫那母子兩就是。奴這裡還有一些穿不了的舊衣服,再並些銀錢給他家送去,先幫著度度難關吧。」小嫦一旁柔聲道。
「你陪我去一趟吧。去看看。就剩那母子兩了,今後少不得更加艱難,想欺負他們的人只會多不會少了。我想乾脆將他們接到家來安頓下。就算是他們借住,等那孩子以後長大,或是另有了去處再作打算。我做錯了一回事,不想再第二次,須得彌補過失。」梁豐搖搖頭道。
小嫦知他難過,便點點頭,回頭吩咐來福僱車,又叫上永叔一起跟著。錢媽、宋媽聽了,忙來勸道:「少爺娘子可仔細想想明白。如今少爺馬上就要成親,這時候接了那兩母子來家裡,新喪的人家,終究不祥的,怕到時候馮家聽了膈應!」
「有甚膈應的?這是積德行善的事情。能做為什麼不做?哪裡會有不祥啦,你們兩位放寬心,馮家沒這麼忌諱的。實在不行,你們不說也就是了,將來我自會跟馮小娘子分說。」梁豐道。那兩女人聽了。才不言語。
來到城外,柳老婆子已經草草裝殮起來,停在一塊門板上,腳前供了香火,柳家媳婦正領著兒子披麻戴孝在靈前哭泣。忽然聽得周圍旁觀的一陣鬧嚷,抬頭看時,只見一個少年官人領著一個天仙般模樣的娘子,身後跟了兩個隨從正朝她家過來。
柳家媳婦仔細看時,才認出是上次來送錢的那位少爺,原來竟是個當官的,當時就被嚇到,不敢說話。
梁豐也不多說,走到靈前拱手行了一禮,又上香拜祭過。小嫦也跟著做了一回,唬得周圍的人戰戰兢兢,低頭小聲議論,不知這個官人什麼路數,居然來給一個窮老婆子上香。遮莫是她家的親戚不成?只有當日見過梁豐和來福的才知道無親無故,是個好官,便悄悄四下傳了。
行完禮,梁豐上前兩步走到柳家媳婦面前,那婦人急忙跪倒行禮。梁豐伸手虛扶讓她起來,溫顏道:「實不相瞞,本官是新任開封府功曹梁豐,前些時日我家這娘子聽了你家的事,很是同情,因此央我來看看。不曾想因我多事,竟累了你家老人西去,好生過意不去!」
婦人哭道:「自是奴家婆婆壽限已到,須怪不得大人,大人是個好人!」
周圍的人一聽他自稱梁豐,當時就炸了窩:「原來是今科探花到了!」嗡嗡之聲不絕於耳,這時,那天對梁豐分說的老者拄著枴杖,分開眾人來到梁豐面前,忽然雙膝跪倒,顫巍巍道:「原來是功曹大人,恕小的們有眼不識泰山,大人,小的們實實冤枉,請大人幫我等做主哇!」
這動作來的太突然,唬了梁豐一跳,自來到大宋,梁豐還沒給活人跪過呢,急忙扶起老者道:「老人家不要多禮,有話慢慢講。」
會有什麼話,就是當天的情況又哭訴了一遍,末了老者道:「大人,小的們是百姓,府衙既說了我們這裡擠占河道,我們也不敢強辯,但望大人憐憫我等衣食無著度日艱難,幫我們說說話,讓我等有個安身之所!這裡百姓,人人感謝大人恩德!」說完又要磕頭。老者身後那些沿河百姓一看老頭說話,便也黑壓壓一片跪倒,哀聲動地請求做主。一霎時只剩下梁豐等四人站著,好不尷尬。
小嫦聽了老者哭訴,心裡同情氾濫,眼淚嘩嘩流出,怯怯地拉了拉梁豐的衣襟,眼神求他幫忙。
梁豐大聲道:「大家起來,聽我一句話。若你們不起,我連話都不說,轉身走了,可再沒人來理會你等!」開始一群人還不願起來想迫他答應,誰知這廝是個狡猾之徒,看多了電視劇的,料到眾人必是這樣下文,乾脆先把話說絕了,免得他們脅迫。
眾人只好先起來靜靜聽他分說。
「各位鄉親,我只是開封府區區一個從八品的功曹,論情、論理、論法,我梁豐都無法答覆你們能幫這個忙。你們若有冤屈,自己寫了訴狀去開封府正堂求告。如今薛府尹是極憐惜百姓的,若你們果然有理,定會公斷。假如薛府尹向我問起,我也會據實回答我所見所聽。其餘的,各位為難我也沒用。咱們有多大碗就吃多少飯,我也不用哄騙你們邀買名聲。若各位逼得緊了,我胡亂應下,回頭不再見面,你們能奈我何?」
眾人聽他說話,渾不按說書唱戲的那些清官好官套路,一下子被堵得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
只聽梁豐又道:「今天我來,是我家娘子憐她柳氏母子孤苦,無依無靠,恐今後被人欺凌,是以前來問她家一句話,柳氏,我家娘子有意接你母子到家裡暫住,不知你意下如何?放心,不是買賣你良家人口,就當走親戚一般。若你不願也就算了,若去,我梁豐包你養到兒子cheng ren,自立門戶,將來也好有個依靠。今日當著這些鄉鄰問你,你考慮一下罷。」
眾人聽了梁豐的話,雖有些失望,但也認可他實誠不糊弄人,這時一聽原來是幫柳家,大家也憐她家遭遇,紛紛開口道:「去得、去得,這位大人說話實在,極信得過的。」
那柳氏乍然一聽,心如亂麻,一輩子的小百姓,何曾講過什麼大官?這回人家行善來接自己,卻不免心中打鼓。猶猶豫豫眼淚汪汪不敢說話。
梁豐伸手抱起她兒子板兒,笑道:「板兒,跟了我去,好不好?」那板兒已經懂事,從小懦弱受欺,眼前這個大官對自己笑瞇瞇地說話,便有幾分想去,又不敢答,只好轉身可憐巴巴地望著老娘。
還是人群中幾個中老年婦女嘀嘀咕咕一番,又過去勸說柳家,說這個大人原是好心腸,該當去的,總比在這裡提心吊膽地過日子強。看人家娘子跟天仙似的,又不是貪圖你容貌,有甚害怕?大家一通七嘴八舌下來,柳家便心動了,戰戰兢兢跪下對梁豐夫婦道:「多謝大人慈悲,既如此,奴家願去,且容奴家將婆婆後事料理乾淨,再去投靠大人。只要大人家不嫌棄,奴願當牛做馬報答大人一家。」
小嫦急忙含淚將她扶起,柔聲道:「你也不要太悲了,且先料理完你婆婆後事,過幾天辦完了,我再派人來接你罷。」說完便請永叔留下幫忙,永叔忙答應了。
梁豐又轉頭同那老者並其他人說了幾句,點點頭,攜了小嫦手上車回去。
車上小嫦流淚不已,她雖然身世可憐,但卻從未如此近距離接觸過那些貧苦百姓,今日見了,才體會到什麼叫做真正的疾苦。
梁豐好言安慰:「算了別哭了,這世道已經算是好的,再太平的日子,也難免有生活艱難。咱們今後多行行善,幫助幫助別人也就是了。」
回到家裡,依然照樣生活,忙活婚事,連著兩天梁豐都沒去衙門報到,忽然差役來喚,說是府尹大人急事召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