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不瞞大人,雖說是學生自己的婚事,可也不太插得上手,只是每天被牽著一處看看,試試衣裳,瞧瞧傢俱,跟個牽線傀儡也差不多。因這幾日才行了問名之禮,稍有空閒些,特來大人面前,看看有無吩咐!」
他本來想拍胸脯說自己沒事,工作要緊等等一堆厚顏廢話的。可一轉念人家大宋朝不興這套啊,評先進、評勞模那得看政績,沒人理你這些虛頭巴腦的狗屁花架子!
這年月,你要能辦好了公事,有錢有閒吃喝piao賭都沒人管你,還誇你神仙一流人物。後來歐陽修蘇東坡等等大神哪個不是如此過來?好評如潮啊!再看看安石相公,累得幾年都沒時間洗澡,那叫一個遭罵!
因此趕緊轉過話頭,好讓自己說得不那麼肉麻虛偽。
「放心,也無甚要緊事,若有,老夫自會差人去尋你。那功曹平日公務也不是很多,只是記得定時磨勘考績,不得疏忽敷衍,也就罷了。」
「是是,學生一定記住。」
「還有什麼事麼?」老薛自己挺忙,沒閒工夫跟著小子磨牙,要沒事就趕緊的。意思是說。
「呵呵,倒也無甚大事,只是說來慚愧,學生來到京城也有幾年了,竟也未曾好生逛逛四處名勝,昨日去了一趟東門外踏踏,只見兩岸風景如畫,炊煙處處,一派太平景象,只是聽說近來河道頗為擁堵狹窄,需要拓寬疏浚。我看那汴河在城門外是頗寬的,再要拓寬,河邊那兩排垂柳必要拔去,怪可惜了的。因之好奇,想請教一下大人,似這等事,朝廷會不會考慮風景觀瞻?」
「造謠!老夫卻未曾聽說過此事。是誰傳的?城裡倒是要好生整頓一番,開封城低於河表,黃河懸空。年年泥沙俱下,一遇雨水多的年份,這京城便要澇上幾處。去年我已細細查看過,都是沿河許多人家擠占河道,導致河水上漲。因此才上奏朝廷,擬將內城河好生疏浚一下,卻沒說過要治理外河。再說,這跟風景有什麼關係?」薛奎道。
「哦,原來是這樣,那想是百姓們聽多了謠傳而已。沒事了,大人你忙,學生告辭!」
待他走後。薛奎繼續提筆辦公,寫著寫著忽然抬頭自言自語道:「呵呵,裝糊塗誰不會?」又繼續作重要批示。
回到功曹坐下發了一會兒呆,曹正有事出去,另一個叫陳平的令佐過來小心伺候。都說少年得志,這探花郎才不到二十歲,怕是不好相與,戰戰兢兢服侍,反把梁豐搞得坐立不安,只好打發他出去。
一個人靜靜坐著。想起前日沈非的神情,好似卷宗房裡那堆卷宗有些什麼秘密,忍不住便要去看看。轉念想想還是沒去,自己未必要參合這事的,何必主動去惹一身sāo呢?
回到家裡,還是有些不忍心,便囑咐來福抽空去看看柳家婆媳。
同一天,開封府戶曹周震大人正在潘樓吃酒,陪他的是京城「潘祥記」布莊的老闆潘大祥手下心腹管事潘恆。其實周震級別太低,原本夠不上潘恆這樣的大管事親自請他下館子。潘祥記在京城名氣挺大,基本上算是壟斷了蘇、杭、江陵等州府的錦緞生意。以致北上開封,西至陝西、河南府,十匹錦緞有四匹是從他手裡轉出,可謂財大氣粗。潘恆在潘祥記雖是僕人身份,但也算可躋身決策圈子外圍,是個跺跺腳京城的布匹行都要抖三抖的角色。
這時潘恆正滿面堆歡地朝周震敬酒:「戶曹大人,來,老潘我再敬你一盞,還得多謝你幫忙。」
「咳,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力之所及,一定周全。」周震吃得口滑,毫不在意誇口道。
「那麼,戶曹大人你是知道的,那塊地方,仍有許多窮戶,我家老爺想將貨倉遷至那裡,最是關鍵,還須煩勞大人,只是不知多長時間能清理出來?」
「這個麼,卻是急不得,潘兄你是知道的,那些刁民居住當地怕不有三五十年光景,急切要拆盡,恐怕生了是非。」
「這個我豈有不知?只是我家老爺生意日漸壯大,以前的庫房已然遠遠不夠用了。如今城內地價頗高,要買空地麼又太貴,租房子麼一是不安全,二是也沒那麼大的。因此還要麻煩你抓緊一下!」
「潘兄,我還是有一事不解,想請教一下。你家老爺看中那沿河地皮,本不為難,你家財雄勢大,不拘幾貫錢便可買了來,何必鬧出動靜讓那何二出頭,搞得人人盡知?何二如今還關在開封大牢裡,那法曹劉川向來又臭又硬,被他拿住,豈有輕放之理?本來那廝就同我齷齪,如今又因這事盯上了我,端的不自在得緊!」
「咳,大人你有所不知,其實去年開始,我家老爺就已經命人同河岸各戶談過,願意出錢讓他們另擇住處,誰知那些殺才窮得瘋了,漫天要價不鬆口,因此才耽擱下來。
本來也不關那何二甚事,他只東南門外一個有名潑皮,偶然因了他表兄與我家的關係,同我家一個下人吃酒,聽了這話,當時就拍胸脯說道不需使錢,只要他隨便過去尋個因頭,便可把事情辦了。當時只當是酒話,誰知這廝會自去尋那柳家晦氣,再曉得已然晚了。我家生意,也有那何二表兄家主人重重一股,不怕大人你笑話,那何二表兄家的主人,是我家老爺也不敢得罪的,因此才磨不開面皮,去尋了劉川想把他保出來。哪知劉川大人不願看顧,一直關著,正想辦法呢。」
「呵呵,怎地如此繞得慌?你既說得慎重,我也不問那家主人是誰了,只看承你的面皮辦了這事便罷,其餘我只是不曉得。」
「那是那是,這正事還是你這樣的大人出面才行,靠那些耍嘴皮子的潑皮,早就涼菜了。」潘恆笑道。
兩人吃得盡興而散,臨出門時,潘恆從懷裡摸出一包細軟塞在周震懷裡。周震也不推辭,掂掂份量,笑著收好離去。
第二天一早,周震到衙門當值,行到左門,遠遠看見一個少年官員站在路邊,對自己笑著。周震心中一動,猜到是誰。快走了兩步滿臉堆笑拱手道:「遮麼是探花郎梁大人?一向有失親近啊,幸會幸會!」
梁豐也叉手唱喏:「見過周大人,下官一向久仰大人,今天無事,特來拜見。」
「哦,榮幸之至,請、請!」
兩人寒暄完畢,周震頭前帶路來到戶曹,讓了梁豐,二人東西對坐,又喚雜役進茶。
「梁大人少年高中,下官久仰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啊。聽說,那狀元郎本是你的,卻堅辭不受,如此風度,令人感佩不已!」
「呵呵,這個可不敢當,朝廷論秤買貨,童叟無欺,哪裡談得上什麼風度?都是旁人謠傳,大人說笑了。」
「老弟真是謙虛,對了,今日光臨,是有賜教麼?」
「沒有沒有,就是最近府尹大人料我初涉公門,政務不熟,讓我邊學邊干,也就鬆快一些。因此抽空來拜會拜會各曹大人,來日也好就近請教。」梁豐說道,一面四下打量周震的公事房。這間戶曹公事房果然與眾不同,地上鋪了地毯,桌椅也一律都是上好花梨打就,還多了些香爐、鼎器,牆上也有字畫,看起來比自己功曹那間要豪華得多。
周震靜靜等他把屋裡看完,笑道:「戶曹與功曹不同,每日盡都是又髒又累的民間雜事,說不得,只好將這房中稍稍陳設一番,調劑一下心情,卻叫梁大人見笑了。」
「哈哈,哪裡,下官看大人風雅得緊,我雖閱世未深,卻也覺得為官當如大人這般,能將忙事成閒事,那才算得神仙一流人物!」
這小馬屁拍得,周震聽了可開心,本來是悶sāo炫富,沒想到成了神仙一流人物,這位少年探花很有眼力啊!
「老弟過譽了,來來來,看看這屋裡的物事,若有中意,不妨拿去把玩,就當咱們初次見面,留個表記!」老周咧嘴笑道。
「多謝大人,不敢奪人所愛,不過大人這般慷慨,小弟倒是有件事情想要拜託,只是初次見面,還真不好意思開口。呵呵!」
「哎,咱們一見如故,又是同僚,但有吩咐,老哥我盡力辦就是。咱們至好,今後也有請你多多幫忙的時候哩。快說,快說!」周震連聲催促,生怕他真不好意思開口。
「是這樣的,小弟過些時日便要成親,如今住的寒舍稍逼仄了些,有心想要擴一擴,打量寒舍周圍似有些房舍空著,看看能不能請哥哥幫忙,盤下一處,小弟自行修繕一下,以備急需,不知——?」
「這倒怪了,難道老弟上任之時,沒有報備府衙安排房子麼?這可是你疏忽了,咱們大宋對九品以上官員,都要安家的,以你探花郎的身份,要幢房子有什麼為難?待我回頭查查,按說你這公文也該到我這裡了,咱們趕快辦理便是。不須操心,到時便是朝廷出錢幫你買下,你自己不用花上一文的。呵呵,老弟鸞鳳之喜,哥哥我卻要討一杯酒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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