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豐一下子覺得有些耳鳴目眩,不太相信自己的聽力了。愣了愣神,又彎腰低頭側耳弱弱問道:「你說你叫啥?」
「在下韓琦!」小韓同志也有些懵,以為是自己禮數不周到,人家不高興了。急忙把小弟換成在下,又隆重地拱手回答。
「可有表字?」梁豐也趕緊手忙腳亂還了一禮,還是要確認一下才好。
「草字稚圭。」
「玉田,提起稚圭,可跟你有一比了。我們在道上已經聽了你的喜信,開封府解試第二,好生替你高興!不過稚圭也是河南府解試第二啊,呵呵。人家還比你小了三歲!」鄧聖在旁邊笑道。這一回他跟張輝一同過瞭解試,專門進京會試。
「是是是,我可比不了這小神童!」梁豐急忙謙虛,還是有些遲鈍加當機,心道這孩子不是還有好幾年才來麼?天聖五年榜眼啊,怎麼提前了?
定了定神,轉頭又問鄧聖:「你們如何聚在一起的?」
「稚圭的二兄與我是故交,此番稚圭欲獨自進京赴考,他二兄不放心,因此托付與我等同行。路上咱們品談天下人物,甚是投機,聽說咱們相熟,也欲會你一會,這就一起來了。」鄧聖道。
「呵呵,只怕是見面不如聞名,沒得叫稚圭賢弟笑話,快請快請,這都站半天了,進屋進屋。」梁豐不好意思地笑笑,忙把大家請進堂中坐下。
那邊謝小嫦已經顧不得客套,只匆匆向三個男人行個禮便拉了兩個姐姐。並同來的丫頭梅枝跟小豆子,直接到後院說話去了。
梁豐一問,原來他們這才剛到京城,飯都還沒吃。趕緊安排錢媽宋媽重新燒火做飯。把家裡有的好酒菜全整出來招待各位。
韓琦一進屋子就顯示出與眾不同,完全不像個只有十五六歲的孩子,方方正正坐著,神態自若,聽三人說話,並不插嘴。安靜之中,卻有著強大的氣場,令梁豐時不時地忍不住朝他瞟。
這一回解試。張揮考了江陵府第四十三名,鄧聖考了第六十名,都算不上什麼太好名次,不過是有資格進入會試而已。張揮是玩世不恭。完全屬於應付差事,鄧聖是學力平平,已經盡了全力。
問過兩人近況,梁豐轉頭和韓琦說話,在這個後來有人評價為「天生開掛」的大神面前。梁豐完全忽視了他的年齡,非常客氣,笑道:「稚圭兄少年成名,真是神童無兩。此番會試,可是有得看了。呵呵!」
「不敢當。只是運氣而已,天下才士不計其數。小弟一時僥倖,何敢稱神童二字?要說起來,那麼玉田兄該是前輩神童啦!」韓琦應答自若,還略帶幽默道。他也是慕了梁豐的大名,極盼見上一面,因此張揮等出言相邀,毫不推辭便跟了來。見梁豐儀表不凡,風趣幽默,雖然有些不著調,但屬於極好親近的,心中就喜了幾分。
梁豐見他上道,心中高興,心想同是一個歲數,那狄青見了自己就縮手縮腳戰戰兢兢,面前這位不卑不亢語態從容,雖說有客觀環境因素,但真是比不得啊,還是韓琦這種宦門子弟起步高些!
韓琦同學屬於那種好學深思的乖孩子,閒扯兩句,馬上就請教起梁豐學問上的事情來。梁豐認真傾聽,謹慎應答,心中越來越汗:「照這小子這種搞法,老子會試時候的名次,恐怕又要排後些了!」
好在有些參考資料可以填補一下項目空白,梁豐趕緊尋個破綻大扯特扯,引得韓琦對某個主題進行深入探討和請教,以此來掩飾自己學問不精的短處。還好,一席話下來,韓琦對梁豐不說是五體投地,也算是敬佩有加,沒有墜了梁才子的大名。
鄧聖是個好學的,雖然不太能領會梁韓交鋒的精髓,但也算認真聽講,張揮則在旁邊哈欠連天極不耐煩起來。梁豐乘機見好就收,轉頭去和張揮扯扯風月,小韓登時閉嘴,非禮勿聽是聖人的教誨,自己還沒涉足過那個領域呢。
酒飯用畢,天已很晚了。韓琦欲起身告辭,說是自投客棧,梁豐笑他迂腐,來的都是客,怎麼能這個時候放他走呢。反正家裡空屋子多得很,吩咐一聲,永叔領了眾人趕緊打掃房間,拿出鋪的蓋的,一會兒就收拾出幾間客房,供大家休息。
當夜,張揮、鄧聖、韓琦各自睡了一間房,小嫦卻捨不得兩個姐姐,眼巴巴地望著梁豐,這廝只好識趣地自去書房安歇便了。
第二天一大早,梁家本來就熱鬧溫馨的院子裡更像是開了鍋似的,一下子多出幾乎一倍的人,錢媽、宋媽、李萱在廚房賣盡力氣,還是覺得有些不夠,幸好彩雲彩萍及時伸手相助,小嫦出來挽起袖子盡主婦之道。看得從來游手好閒的雲梅姐妹跟小豆子小靈子咋舌不已。小嫦姑娘原來在醉花樓可是頭牌行首,這些事情高低是不沾邊的,如今卻般般件件拿得起,做得巧。這四個渾沒覺得她是吃苦,反而由衷羨慕她能享受平常人家的這種小幸福。
安排了精緻小菜、南粥北面,各取所需,人人交口稱讚,無不說小嫦持家有道賢良淑德。甚至那小老頭兒韓稚圭也偷偷瞄了小嫦幾眼,因這嫂嫂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又好看又能幹,不免有幾分羨慕玉田兄的福氣。
說福氣,另外一份福氣就到了。
馮程程兩天沒見到梁豐,想得要命,一大早換了男裝,連哥哥都不喊,直接帶了兩個丫頭就跑過來圍追堵截男朋友。她已是這裡常客,來福開門還沒作揖問好就三兩步跳進院裡,猛地看見烏秧烏秧一大堆不認識的人在,突然愣住。
小嫦笑著趕緊起來拉著她手就往後院讓,就是這麼驚鴻一瞥,韓琦無比驚艷和驚奇,居然有這麼好看的小哥,只是覺得奇怪,小嫦嫂子怎麼會毫不避諱拉著一個男子就朝後院走呢?
梁豐哈哈一笑,告聲怠慢,自己也進去相陪。
他兩口子進去陪馮程程講話,不知底細的韓琦自然有些凌亂,還是張揮賊笑著把緣故說了,一面咂嘴一面可惜,咂嘴是羨慕梁豐艷福,旁人對這兩朵國色天香的鮮花求一隻也不可得,這廝居然占倆;可惜是梁豐戀家太過,不能如他一般敞開了風流,未免有些缺憾。
韓琦卻不以為然,大丈夫生來就是要成就一番事業的,老圍著脂粉堆裡打轉有什麼出息?況聖人教誨說要齊家而治國平天下,眼前這位老兄能把一個相府千金、一個青樓行首收拾得服服帖帖和睦相處,非有過人之大智慧不可。
大家慢慢吃了早飯,品茗聊天。這青茶也是韓琦聞名已久的東西,據說是梁玉田發明,今日嘗了,果然大不同於國朝茶湯,深為喜愛,正自讚歎時,又有人來拜會。
這回來人也是老熟人、老朋友了,不用通報就闖了進來,一見張揮鄧聖,幾個就大呼小叫鬧成一團。韓琦看了這幾人打扮,心中就有幾分瞧不上,帽兒光光,做個新郎,分明就是那種不學無術的衙內大少嘛,只有一個氣度雍容,接近讀書人氣質一些。正是高雙卯、楊文廣、石寧、王英四個。
他四個今日卻不是無事閒逛,而是前些天聽梁豐說起想學學弓馬,言道萬一有朝一日或許會上陣殺敵報國。王英一聽最是興奮,一口應承說包在自己身上,待尋了好的鐵胎弓便來邀他校場演習,今天就是來踐約的。沒想到居然進門就看到張揮鄧聖這二位襟兄襟弟,喜從中來。
「老張,你這回可是生發了吧,要進京考狀元了?」楊文廣笑道。
「呵呵,要是今科取狀元三百名,哥哥我倒也有些希望。可惜啊,只有一個。況且有這位小兄弟在,別說我了,就算是梁玉田,也未必能比得過人家哩。」張揮笑答,並把韓琦給各位少爺介紹一番。
自從坑了劉筠陳執中一把後,石寧王英等簡直對梁豐佩服得五體投地,引以為精神領袖了。一聽這個小孩居然比偶像還厲害,心中老是不以為然,不免上下睨了韓琦幾眼。韓琦只是眼觀鼻、鼻觀心地坐著,一副萬事不關己的神態。其實張揮介紹完畢後,心裡也老實不大瞧得起這些將門之後,不像石寧一樣表現在臉上罷了。
幾個紈褲在一起,自然要聊起大家共同的寶貝、朋友紫英院那對姐妹花來,正說得投機,韓琦正聽得無聊,他娘的又有人來拜訪。
這次拜訪的人挺有禮貌,來福拿了三張名帖直奔後院去請少爺。不一會兒,就見梁豐快步出來,滿臉興奮之色,一邊說道:「稚圭快來,有高人來了,須得迎迎!」
韓琦正在腹誹梁豐的社交狀況,聽他點名邀自己去迎接客人,心頭奇怪。自己都還是客人啊,又不好推辭,只好站起跟了出去。
來到大門,只見三個人站在門口,其中兩人長相有幾分相似,年紀約莫二十七八、三十歲左右,另一個白白淨淨身材中等,大約也有二十多歲,都是一臉溫和笑意。
梁豐趕忙迎上前去叉手唱喏道:「普寧梁豐見過三位!」韓琦也趕忙在身後跟著行禮:「相州韓琦。」
那三個趕緊大禮相還道:「雍丘宋郊(祁),吳縣葉清臣見過玉田兄。」又朝韓琦還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