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草堂筆記》,計三卷,約二十五萬字。是梁大少爺第一次獨立完成創作,嘔心瀝血的作品,全書假托海外一個無名邦國若干小故事組成。章節分為《為君》、《為政》、《為官》、《為吏》、《組織》、《考察》、《選拔》、《磨勘》、《監督》、《評點》、《輿情》、《公開》還有其他等等,共計一十五個部分,每一個部分都以案例描寫夾雜點評為體,詳細論述了那個子虛烏有的國家是如何通過對人事管理制度的制訂和完善,把國家治理得井井有條,欣欣向榮的。
梁豐在這本書裡,大量、大膽吸收了現代人力資源管理學、領導學、西方政治體制理論、西方管理哲學理論等概念或者理論夾在其中,然後又近乎於詭辯似的用儒學加以包裝,東拉西扯,斷章取義,彷彿這些道理全都是聖賢已經說過的東西,盡量讓這個時代的人看起來順眼,讀起來有理,不會產生排斥心態。
在小嫦和馮程程的努力下,字跡雋秀,散發著濃濃脂粉香的兩部手抄本終於完成。這時候梁大才子頭疼了,看著兩本書,字兒那麼漂亮,清秀,又都是自己的親親寶貝兒寫的,怎麼著也捨不得送個王曾了!
左思右想,梁豐決定不送抄錄本,直接把書稿帶去給他。自己的字可是比倆丫頭值錢得多,就是塗塗抹抹圈圈點點的,不管了,且讓他費勁去。於是第二天梁豐讓小嫦把自己的書稿裝訂成冊,叫錢孝儀給王曾送去。
王曾對《越來草堂筆記》的讀後感,可以從他幾天後的奏本裡看出來。
「《越來草堂筆記》,普寧梁豐撰,記海上異域廟堂故事,描寫委曲,敘次井然,用太史公法,而以異述,變幻之狀,如在目前;偶述瑣聞,亦多簡潔,故讀者耳目,為之一新。其立法甚嚴,舉其體要,則在尚質黜華,引經據古,博辨宏通,偏於論議。臣竊以為有益人君治世焉。
惟梁豐本長文筆,又襟懷夷曠,故凡測之情狀,發人間之幽微,雋思妙語,時足解頤;間雜考辨,每每灼見,恐當世無人能奪其席者,惜不吝雜語期間,頗多淫邪之語,本不可取,然其事亦涉正論,頗難割之。故足本不刪,留存全貌。專呈御覽!臣曾俱本謹奏。」隨奏本一同附上的,還有王曾命人謄抄的《筆記》副本一部。
這本書劉娥先看,看得又笑又氣,暗罵梁豐這倒霉孩子口無遮攔肆無忌憚,不過也承認他的種種主意的確有理、有效。只好命內侍細細翻閱,擇其中涉及淫邪之語暫時抽出,另外命內府工楷謄抄一部潔本,轉呈官家御覽。
且不忙說這個《筆記》,單說說梁豐的女秘書馮程程小娘子,自從她接了差使,每天在家埋頭苦抄公子的著作,除了找那個不正經的街坊串門子外,幾乎足不出閨閣,連爺爺馮拯那兒都很少去了。去也是應個卯,胡亂陪一下寂寞的老頭就說聲:「爺爺我忙極了,再見。」蹦蹦跳跳又回屋去。搞得老頭一臉的落寞和緊張,逮了馮程焯來拷問,才知道孫女在家干私活呢。
馮拯心有疑問,於某日踱到程程閨閣,見她正左手拿筆,右手拚命甩,胳膊上下扭動,想是寫得累極了。馮老太爺那個心疼啊,自己這麼寶貝的孫女兒,居然被那個臭小子呼來喚去當筆帖式使喚,恨不得馬上提把刀衝到巷口去把那小子揪出來先扒皮、後抽筋、割了鼻子還挖心。那時候方解得自己心頭只恨!
「程程啊,你這是在幹啥啊?這麼累都不知道歇會兒!」馮拯痛心地叫道。
「呵,爺爺你來啦?快坐快坐,我這段馬上就抄好了,你等等我再陪你啊。唉,沒辦法,梁豐他要得緊,不趕快不行哦!」馮程程和爺爺打了個招呼,又平心靜氣認真凝視原稿清謄。
老頭憋著氣,好不容易等她寫完了一頁紙,兩手抬起來狠狠活動兩下,走到馮拯身邊蹲下,伏在爺爺腿上重重歎了一大口氣「唉!累死啦。」。心裡嗝兒顫的馮拯趕忙喊人:「來人啊,來人啊,都死了?」嚇得門外伺候的幾個小丫頭排隊跑步進來,一溜邊站得整整齊齊不敢吭氣。
「你們小娘子累成這個樣子,還不趕快來給她捶捶肩膀捏捏手麼?」馮拯怒道。
「爺爺,不怪她們,是我叫她們在外面別來打擾我的。」
「你這孩子也真是,咱們家還少了筆帖式麼,隨便喊幾個人來寫不就成了?何苦如此折騰自己啊?」
「爺爺你不懂,這是梁豐的稿子,他交給我,我當然要親自抄,別人寫的,會臭!」馮程程鼓起腮幫子做個鬼臉道。
馮拯也給氣樂了:「呵呵,這丫頭,真是不知好歹,到底啥好東西,拿來讓我瞧瞧。」
馮程程一聽爺爺要看,歡快地笑道:「爺爺你要看麼?好啊,給你看,先講清楚啊,只許說好,不許說壞,要不然我不理你!」這倒霉丫頭瞧也不瞧就順手扯了一頁稿子遞給馮拯。
「昔日此國邦本仍舊時,嘗有西南雷某,為府下郡牧也,其蠢醜如豬,其貪婪如鬣,有巨賈欲懷賄,呈女侍之。其女方入榻,忽見一狀若巨鼠之物赤身入室,乃大驚,呼曰:有怪!股慄欲奔,巨鼠呲笑曰:「娘子勿得喊,某乃汝主之尊客也。已與某相定,聞汝沾之即若軟泥。某當試之,吾進退之間,娘子可數,以身軟為限,一聲,汝主可得地一頃也,嘗試將來!」女素忠義,決意為主力爭廣大,乃鼓氣強並巨鼠之細物,聽得號令,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急速念號,孰知天意弄人,方至十二,巨鼠已癱軟矣!女大悲泣,吾負主公矣!耗盡老力,只得地十二頃!
巨賈聞之,不甘,復索利,雷不予也。怒極,投告之於報端,於是天下報章轉載以揭雷某貪瀆之事,大理寺尋相嚴查,得其實,坐罪之!
豐歎曰:蓋為官之道,有逢上欲者,有體民情者。千載以降,似難兼得矣!何也?逢上多欺下,體民必傲上,將如何衡之?謂以報章之力可監督,使不偏不倚,非按律行事不可也!該報章之威,一至於斯,何不求其為利器焉?
馮拯看得又驚又怒,心裡又大罵這小兔崽子,這麼下流的稿子也拿給自己孫女謄抄,缺八輩子大德!不過他說的報章是個什麼鬼東西?威力恁大,倒要瞧瞧。起來又去翻其餘稿子,原來這篇《雷十二》屬於《監督》部,這一部專門說民間監督力量的事,把報紙的定義、作用、傳播速度、範圍和它的獨立精神、積極意義等交代得清清楚楚。老馮當了若干年宰相,略一思考,馬上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掩卷長思一會兒,點頭歎道:「雖然文章作得邪性,不過報章這東西確實有用,是個好主意。」
馮程程聽到爺爺表揚男朋友,自豪不已。誰知馮拯眼珠一瞪:「你這孩子,他給你什麼你就抄什麼嗎?這些東西豈是你女孩兒家能看的?」
馮程程小臉委屈,泫然欲泣:「他不是急用麼,孩兒怎能想得到許多,能幫他的忙有什麼不好?不是都把我那個什麼給他了,有什麼不能抄的?」
其實也就是梁豐粗心大意的結果,只顧著抓壯丁了,哪裡想到馮程程是個黃花大閨女?當時還覺得自己把她跟小嫦一視同仁是對她的關懷呢。所以就做了這麼件不著調的事。
這事到提醒了老馮,自家孫女最近越來越肆無忌憚地在他家出出進進,雖說都是女扮男裝,可已經是掩耳盜鈴了。不行,得把這小子叫來,好生訓斥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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