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明白,急也急不來,謝鯤的真正死因,只能等到一個月後再見分曉,不過,八月份的江南氣候依然炎熱,距離謝鯤死亡已有了一段時間,這屍體能否保存下來?或是保存到什麼程度?還是個未知數,唯有寄期望於豫章那邊能夠採取些保存屍體的措施。
雲峰暗歎一聲,從懷裡掏出份書信,轉頭喚道:「李剛,差兩名弟兄於用過膳後,速將此信送給長安曾將軍,命他最遲於十一月底率兩萬騎進駐京口,與尚書令密切配合!」
「遵命!」李剛接過信函,遞給了身後的兩名親衛。
庾文君連忙問道:「將軍,都忘了問您呢,您與尚書令是不是談妥了?要不幹嘛派大牛將軍過去啊?」
雲峰點了點頭,把與郗鑒的協議和盤托出,只不過,由於親衛與女羅剎們都在場,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慌亂,關於他們的安排卻是暫時的隱瞞下來。
對於不再獨掌軍權與種種條條框框對權力的約束,荀灌娘倒是比靳月華看的開,畢竟靳月華接受的是正宗的儒學教育,受皇權至上的思想影響較深,猛然間接受不了皇帝不能獨斷專行,荀灌娘則不同,她玄學功底深厚,玄學是黃老之道與儒學的結合品,尊君但不茫從,反對君主大權獨攬,代以士族共治天下,對純儒家那一套很不感冒。
聽完之後,荀灌娘點點頭道:「歷史上有多少帝王是壯年英明而老年昏庸?簡直數不勝數!斷山,你還算個明白人,而且你這幾年忙的腳不沾地。也該好好歇一歇了。但你這一套究竟有多大用處?要知道。假如你與元老院發生分歧而一意孤行,軍隊只會聽從你的調遣而不會服從元老院,到時候不還是走回了老路?所以,這仍然是建立在你自律的基礎上。」
雲峰也不是沒考慮過這一方面,奈何他在軍中的威望太高,振臂一呼當應者如雲,至少在他有生之年,元老院要想真正運作。只能依靠自已的自律。
雲峰無奈道:「這必然要伴隨著普通百姓的思想徹底扭轉與交通條件的極大改善才能真正實現,所以說,這是個長期而又艱苦的過程,但如今不是有老師與庾小娘子,還有家裡的靈芸在監督弟子嗎?因此弟子根本沒可能胡作非為。」
「哼!將軍您明白就好!要不然要不然文君要您好看!」庾文君當即揮起了小拳頭,只不過,這後面的威脅卻是啞火了,沒辦法,打又打不過,罵又罵不過。如果威脅將來成了親不許上床,也不會有太大的作用。雲峰的女人太多,不上她的床還可以上別人的床,這可把她給急的臉面通紅。
荀灌娘搖了搖頭,接過來道:「好了,這都是以後的事,待天下一統再說罷,現如今,雖有桓溫暫代海門水軍督,但明日的大朝會必然不會一帆風順,而斷山你顯然不適合進入宮城,這使得你在朝庭上根本沒法訴說自已的主張,處境極其不利,你想過沒有?」
雲峰目含深意的看了眼庾文君,這才道:「在劉琨未敗亡之前,江東士族必然心存幻想,這就間接使得中書監、大司徒等人靠不住,他們只會在兩邊搖晃,謀取最大利益,書院事件已經充分證明,所以不可能在朝堂上為弟子說話,困此只能驚動外舅他老人家了,作為我秦國在朝庭的代表參與朝會。」
庾文君明白雲峰這一眼的含義,小臉蛋不由再次一紅,荀灌娘卻是苦笑道:「也只能如此了,偏偏你還不能入城,否則劉琨很可能會親自出手圍殺於你,只要能把你留下,縱然被萬人唾罵也是值得,算了,便由為師回家一趟,把父親請過來罷。」
「他娘的!」雲峰一時憋屈無比,武功不如人,兵力又不足,所以只能龜縮在這個角落。
大後磐媛與衣通姬則是心情一陣大好,看到雲峰吃癟,她們頓覺心情無比舒爽,瞧?這不就是不久前還耀武揚威的那個人嗎?這下縮起尾巴了吧?儘管她們知道只是暫時的處於不利境地,但不妨礙她們興災樂禍。
雲峰的目中驟然爆出淫光,狠狠一眼向著二女的胸部與腰臀間瞪了過去,正待運足目力細細查看,庾文君卻驚呼道:「咦?真巧啊,那不是師公嗎?還有汴尚書!」
眾人紛紛轉頭一看,一條小船正向岸邊劃來,船首昂立著的正是荀崧與汴壺。
原來,當謝鯤的死訊傳來之後,在政壇摸打滾爬多年的荀崧立刻就嗅出了其中的不尋常意味,他知道,這是雲峰兩次入建康以來面臨的最大危機,稍有不慎,真能被朝庭逼反,這顯然將處於被動境地。
於是,荀崧斟酌再三,尋上了汴壺,這是由於汴壺有二子,一名卞眕、一名卞盱,皆已成年,與他們的父親類似,均以忠直守禮,不畏強權而著稱,恰好可以暫代謝尚為海門水軍督,而不用擔心會中途變節改投劉琨。
對於建康的形勢,汴壺也是心知肚明,他清楚,劉琨謀篡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也就是說,將來這個天下要麼姓雲,要麼姓劉,絕不會再姓司馬,司馬氏已成了兩方角力的一顆棋子,一旦某一天利用價值消失,就是司馬氏命喪黃泉之時。
歷史上的汴壺父子三人,是死於蘇峻之亂,為司馬氏盡忠,但人的獻身行為往往只由於一時的熱血沖頂,如果再來一次,會不會再重走老路呢?這需要打個問號。
在漸進式的演變而不是突變式的危機下,有了充足的思考時間,家族、子女等各種問題全都冒了出來,為司馬氏殉葬究竟值不值,這個問題很自然被擺上了檯面。
在這種情況下,汴壺難免會下意識的產生迴避,從而對比起了雲峰與劉琨,在他的眼裡,雲峰會耍無賴,有時還不守規則,劉琨卻嚴格在框架內約束自已的行為。
按理說,汴壺應該傾向於劉琨才對,事實恰恰相反!雲峰給他的印象是真小人,不玩花假,劉琨則是先假死潛伏,又從天而降,行為鬼鬼祟祟,給人一種偽君子的感覺。
這世上,真小人不可怕,明火持仗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偽君子,在背後捅刀子,因此荀崧沒費多大口舌就把汴壺給勸了過來。
眼見越來越近的一葉扁舟,一絲曖流不由湧上了心頭,雲峰趕忙上前,拱手呵呵笑道:「是哪陣風把外舅與汴尚書給吹來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荀崧袖袍一拂,不悅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能笑的出來?當真是白替你著急,算了,既然你無所謂,咱們兩個老傢伙也不必拿熱臉來貼你冷屁股,走!回去!回去!」
荀崧是真的氣啊,遠遠的,他就看到雲峰以淫邪的目光打量著兩名陌生女子,這倒好,別人為他忙的團團轉,他居然還有這份閒心,當真是令人心寒!
「將軍,客套雖說是應該的,但不能不分輕重場合啊,這下您吃到教訓了吧?」一見荀崧板下了臉,庾文君立刻來了勁。
「今晚咱倆正式成親!」雲峰恨恨的丟下句威脅之後,立刻向前喚道:「外舅勿惱,小婿這心裡也是焦急萬分,剛剛準備請您過來給拿個主意,您就上門了,心裡著實是歡喜啊!」
「哼!」荀崧重重一哼,臉色和緩了些。
汴壺倒是從中看出了毫不作偽的翁婿情誼,心裡大為震動,忍不住勸道:「你這老傢伙發什麼瘋?怎麼和晚輩較起了真?來,來,咱們趕緊靠岸,還是正事要緊。」
很快的,船隻靠上湖岸,雲峰連忙把荀崧與汴壺一一扶到岸上,這才鄭重施了一禮:「小婿見過外舅,另給汴尚書見禮了。」
荀崧大大冽冽的受下這一禮,汴壺則是側身讓過,他既然已決定出手相助,那麼,就等同於投靠雲峰,認雲峰為主,因此無論如何都不敢受。
荀崧也不廢話,直言道:「幼輿過世太過突然,迫使謝尚不得不暫時放下軍權,形勢萬分緊急,偏偏明日又是大朝會,拖無可拖,丞相必會拿海門水軍督來說事,因此老夫請來望之(汴壺表字),以他兩子之一暫代一段時間,你放心,他倆雖未接觸過水軍,或許剛開始會有些手忙腳亂,但決不會負你,老夫可以用清名保證。」
「這個」雲峰卻是眉頭一皺,現出了為難之色。
『這小子真是不識好歹啊?莫非不相信望之的人品?』荀崧的心頭一瞬間就躍出了這個想法,臉面也是隱有怒容浮出,而汴壺顯然有與荀崧類似的念頭,一絲尷尬乍現於臉龐。
荀灌娘暗道不妙,趕緊勸道:「父親,汴世伯,你們誤會了,在你們來之前,已由袁彥道推薦桓世伯之子桓溫接替謝尚,所以斷山才會為難,並沒有其他意思。」說著,連給桓溫打去眼色。
桓溫會意的施禮道:「溫見過荀世伯、見過汴世伯!」
「呵呵~~」汴壺捋鬚笑道:「世侄無須多禮,世侄雖是年幼,卻是虎背熊腰,一表人才,秦王有合適人選那是最好,老夫這兩子只是濫竽充數,僅拿來應個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