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歡快的笑聲在住院處的庭院裡響起。醫院裡的幾個小伙子,正圍觀孫大勇和另一個化驗員的摔跤比賽。他倆把白大褂掛在修剪成蘑菇狀的冬青樹上,只穿著短褲背心在綠蔥蔥的草坪上作柔道表演。
不少病房的窗子都打開了,有幾個病號從窗口伸出頭來笑瞇瞇地盯著這場角逐。
孫大勇終於佔了上風,把那個化驗員騎在身上,他還使用了擒技、絞技,把化驗員的背心抓住,在他脖子上擰著。化驗員的兩隻手伸出來,在草地上拍打著。
「停!」擔任裁判的司機小劉,高聲呼叫。
可是孫大勇似乎陶醉在勝利的歡愉中依舊絞著那背心。
「快放手,放手,要把他憋死了!」人們喊道。
「撒手!」小劉跳進圈子,一把將孫大勇推開。
化驗員臉憋得紫紅,還躺在地上。幾個人跳過去,要給他作人工呼吸。
小劉高聲宣判:「原來是孫大勇勝利,可是由於他犯了規,本裁判宣佈他輸了。」
「哎哎哎,有你這樣兒的裁判嗎?」孫大勇不服氣,拎著白大褂衝他嚷嚷。
那化驗員突然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竄起來,跑過去就揍了孫大勇一拳:「你混蛋!」
孫大勇也不示弱,扔下大褂剛要揮拳還擊,鄭柏年走過來,大叫一聲:「住手!」
運動員都住了手,虎視耽耽地彼此凝視著,運著氣。鄭柏年站在草坪外面,嚴厲地說:「都出來。」
小伙子們一個個從草坪裡走出來。
鄭柏年看看他們,輕聲說:「我真為你們難過。難道你們真的像有些人說的那樣,連一點起碼的是非、美醜都分不出來嗎?醫學的發展,是一個民族文化水準的標誌之一呀。醫學水平的高度,除了看醫療技術,還要看護理水平,醫院設施,管理制度,好多好多方面。你們的言行也代表咱們民族的文明。你們真的就那麼不給我們祖先、我們後輩爭氣嗎?這病房區怎麼能……好了,你們都回去想想,明天,每個人想一個辦法,怎麼彌補你們今天造成的影響。大勇!你跟找來。大家上班去吧!」
小伙子們都低著頭走散了。孫大勇還低頭站在那兒。
鄭柏年拎起他的自大褂,遞給他,說:「穿上。」
孫大勇默默地穿上白大褂。
鄭柏年邊走邊說:「你告訴我,你最恨什麼樣的朋友?」
孫大勇喊著嘴說:「我沒朋友。」
鄭柏年止住腳,回頭看看他:「你沒朋友?哎呀,你這日子可怎麼過呢?下了班都幹什麼?」
「下了班兒……護城河裡游泳,馬路邊兒上打撲克,饞了,小酒館兒裡撮一頓兒去。」
「你一個人?」
「有幾個人常跟我一塊兒。」
「那不是朋友?」
「說不上。」
「為什麼?」
「他們都不跟我過真話兒。」
「那,你覺得這日子有意思嗎?你不難過?有了點兒心裡話,也沒法兒找個知心的人說說?」鄭柏年看著他。
「唉,就那麼回事。人生下來就是單蹦兒出來的。就算是雙棒兒,也得一個一個生下來,誰也不能找個朋友手拉手兒一塊兒出世。死的時候兒也是單蹦玩兒完。不能倆人一塊死,除非約好了,一塊兒自殺。可不就一個人兒混日子唄。」孫大勇還挺有理。
「嗯,你還有一套人生哲學吶!」
「什麼哲學不哲學的,我不懂。我就知道人有錢就受人敬,沒錢受人欺。」
「那,你看我有錢嗎?」
孫大勇咧咧嘴,算是笑了,說:「您吶,可談不上富裕,比我掙得多點兒,也有限。」
「別人是不是都欺負我?」
「哪能跟您比呢!您有學問吶,又是副院長。地位在那兒擺著吶。人家服您。」
「不服你?」
「我算老幾呀?!」
「不!」鄭柏年嚴肅起來,「你怎麼算老幾呢?你是祖國建設的主力軍,咱們醫院工作的接班人吶。」
「您拿我開涮。」
「我涮你對我有什麼好處?你說。」
孫大勇不說話了。
鄭柏年摟著他肩膀,邊走邊說:「咱們要建個骨科。」
「我知道。」
「我想去,也想把你調去,咱們一塊兒學習骨科的治療技術……」
「我?」孫大勇吃驚地瞪起眼。
「你。怎麼,你比別人少幾個手指頭?你什麼也不少,就是少點兒志氣。我告你說,我已經向院黨委打報告,提出要你了。可有一樣,那種不愛護同志,不講信用,不尊重別人,也不尊重自己的人,我可不要。你回去吧,想想你今天有什麼不對,明天告訴我。明天不行就後天,你想清楚了,就去辦手續,上骨科籌備組找秦大夫。不然,就別去。我還有事,回頭見。」
說罷,拍拍他肩膀,走向病房。
孫大勇站在那兒盯著他的背影,站了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