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草記之相約賦 第147章  (2)
    第124章(2)

    今日上朝,其他民生事務都暫擱一邊,最主要的,自然是為了公主與月國皇子的聯姻大事。欽天監早已奉命測定黃道吉日,禮部也早就安排好了所有的慶典儀式,兵部驍騎營則負責對京城的安全做相應的佈置,此時,一個一個負責的官員按順序出列,向女皇稟報相關工作的準備情況,女皇對眾臣的工作予以肯定,定下婚嫁迎娶之日後,宣佈退朝。

    散朝之後,眾官員紛紛上前給公主道賀,圍得二人寸步難行,若不是女皇身邊貼身服侍的宮侍永壽前來傳召,說是陛下命公主、皇子去真秀宮覲見鳳後,也不知道要被這些人給拖到幾時才能離開了。

    相對於同樣威嚴端莊的前殿,虹國後宮的佈局和建築,與大氣豪邁的月國後宮有著明顯的不同:亭台樓宇,多是精緻典雅,小橋流水,偏重婉約柔媚,更有各類絕品花卉點綴其中,宛如畫龍點睛,更襯得偌大的後宮,明麗清雅,好似人間仙境,美輪美奐。

    月清澄邊走邊看,不覺暗暗讚歎。雖然不精通於園林藝術,不過,觸類旁通,既然能看明白繪畫中的高明佈局、巧妙構思,對於實景的觀察能力,自然也就比一般人要強,對於能工巧匠們的心血成果,多少也能體會出些奧妙來。

    寶玨進宮幾次,眼前的景色雖然美麗,對她而言,卻早已經沒有第一次見到時那樣強烈的吸引力。眼看永壽在前面帶路,她估摸了著他必定不會注意到她們,便湊到月清澄耳邊,悄聲關心地問道:「早上出門急,也沒來得及問……清澄,昨晚你睡得還好麼?我聽慶熙說,你一早就歇了,是不是身子爽快?若是有不舒服,你千萬別忍著,一定要說出來,我好趕緊找太醫過來給你瞧,知道麼?」

    月清澄臉一紅,輕如蚊蚋:「……多謝關心……我……很好……」隔著面紗,自然看不見他羞澀的表情,不過,只要聽他說話的聲音和語氣,就算看不見,也能想像的出來。

    寶玨笑道:「你我夫妻,這麼客氣做什麼?你身子弱,又經過千里迢迢長途跋涉而來,我多關心關心也是應該的。早上出門時,我見你遮著面紗,還以為是為了掩飾病容才這麼做的,擔了好一陣子心呢!現在聽你這麼說,我可就放心了。」

    月清澄小聲解釋道:「若是你我獨處,我自然要摘下面紗,否則,實在於禮不符。」言下之意,自然是不願意在外人面前曝露容顏。

    寶玨道:「話是如此,不過,等會兒到真秀宮見鳳後,你還是把面紗摘了吧!真秀宮不比大殿,鳳後又是我皇姐夫,只當是普通家人的聚會罷了,還是不要過分地拘謹才好。」

    月清澄猶豫了一下,站定身看她:「只怕,要讓他們大失所望了。」月國之寶聲名在外,如今的自己卻因久病而名不符實,若是因此被人誤會月國人皆相平貌庸,豈非自己的罪過?

    寶玨一笑:「你若不願便算了,只當我沒說吧!」上前挽住他一支胳膊,體貼地尋個台階,不欲讓他為難,「其實呢,我最好清澄戴著面紗了!因為這樣,就只有我才能看見清澄了!我呀,真恨不得把你藏起來、誰都不讓見呢!」

    月清澄面紅心跳,卻是低了頭,半晌才喃喃道:「在家從母,出嫁從婦,你既然要我摘了面紗,我自當應承下來,只是……你也知道,我現在的容貌……實在當不起『月國之寶』這四個字,只怕,讓人嗤笑……」

    「這是什麼話?!」寶玨不快道,「你是我的夫君,我看著喜歡就是了,哪裡輪得到別人說三道四的?相貌生得好如何?不好又如何?四五十年一過,再漂亮的美人不也成了雞皮鶴髮的老人?」緊緊環住他的胳膊,「人活在世上,在意的東西太多了也累,要我說,只要在意自己在意的人就行了,不相干的人的想法就更加與我無關了!你要是擔心人家說閒話,那就讓他們說好了,橫豎你總是嫁了我了,『月國之寶』這個名號的確也是名不符實了,不如,我給你頒個名號吧,就叫……『秀雲之寶』怎麼樣?」

    月清澄本也不是在意容顏的人,只是顧忌盛名在外,怕遭人非議故國,被寶玨這麼一鬧,心神一動,半晌後輕歎道:「若得如此,清澄一生足矣。」

    寶玨本是信口說了哄他開心的,現在聽他感歎,自覺有愧,期期艾艾道:「清澄,你……你知道……我……」

    「秀雲不必多說,」月清澄微側了臉看她,「我知道的。我不怪你,也不怪他們,說起來,我才是最後進門的那個,又不是你自己心甘情願娶的,你對他們好些也是應該的,我也只是這麼想想而已……何況『男子出嫁,善妒則休』,我既熟讀閨訓,又怎可明知故犯?你只管放心好了。」

    他一番話娓娓道來,說得心平氣和,竟是沒有半點火氣,寶玨雖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不知怎麼,就是覺得他是面帶微笑在說的,想他如此善解人意,自己卻還要對他有所隱瞞,心中更加慚愧。

    「清澄,」寶玨低下頭,放開纏著他的胳膊,反而握住他的手,「你錯了,雖然一開始是有些勉強,不過後來……我也是真的喜歡你的!尤其喜歡的,便是你這平和純良的心性,我原以為你出生皇家,又是萬千寵愛集一身的,為人嬌縱些自然算不得什麼,不想這段日子相處下來,才知道你竟比一般人家的子弟都要豁達恬淡,真正是難得的人物。昔日紫玉有難,多虧你出面周旋才能讓他平安回來,文兒的命能保住,恐怕也有你在月皇面前進言的功勞……清澄,你的好,我都記著,我知道說『謝謝』是生分了,不過,我還是要真心實意地說一聲:謝謝你!」

    月清澄聽了心裡又是歡喜又是難過,強笑道:「紫玉的事,是叢生府抓錯了人,蕭駙馬的事……本來就是我不好,硬是在你們夫妻中間插了一腳,是我有愧在先,又豈能害他枉丟了性命?這『謝謝』二字,我實在是當之有愧……」

    「不是的,不是的!」寶玨抬頭看他,眼神認真,「你說得不對!在兩國聯姻這件事情上,你也是身不由己,我知道!」

    她太過激動,一時忘記了週遭環境,幾句話說得過於大聲,惹得前面帶路的永壽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趕緊停住腳回頭看她們。

    月清澄見機極快,慌忙緊了緊手心,拉著寶玨往前走了幾步,永壽見她二人跟了上來,謙恭一笑,深深一禮後,回頭繼續前面引路。

    「這你可就錯了,」走出去幾步,月清澄突然停住腳,低聲說,「能嫁你為夫,是我心甘情願的,我並不覺得勉強,相反,我覺得這是我的幸運……也許,多年的疾病只是為了讓我有機會等到和你的見面,如果是這樣,那我很慶幸,非常的慶幸!用二十年的纏綿病榻,就能換來以後漫長的幸福生活,這樣的機緣並不是誰都能得到的!但是,」他偏過臉,不敢去看寶玨的眼,「我只怕你覺得委屈……畢竟,是母皇強迫了你,而我……我的身體也不好……你娶了我,對你們虹國也許是好的,可是對你自己卻沒什麼好處……」

    「清澄。」寶玨輕輕叫了一聲,打斷了他,「做夫妻,又不是談生意,要是什麼都計較得那麼清楚,這夫妻做得也就沒意思了,你說是不是?」

    月清澄轉過臉,雖然隔著面紗看不太清楚,可是,寶玨還是發現那隱約可見的噙在眼中的淚光。

    「你既然嫁給我了,往後便是我的夫君,將來也是我孩子的父親,」寶玨挽著他慢慢前行,「我不疼你寵你愛護你,難道還等著讓別人來搶我的美差不成?你放心,我自然會待你好的,只是,比起你母皇能給你的,我所交付的恐怕有限……」

    「母皇給我的,是母親對兒子的愛,我身為人子,縱然留戀,也不可能永遠侍奉在母皇身邊;你給我的,是妻子對丈夫的愛,也許不能像母皇那樣專注,但是夫妻之間的愛注定是要分享的,不可能被一個人獨佔!我知道,所以,我不貪心,只要你願意給,我就要,不在乎多少,不在乎深淺,我統統都會珍惜在心裡的。」月清澄的聲音依舊恬淡而雅致,誰也想不到他會說出這樣相當於告白的話!

    寶玨為他的癡情所動,一時也是默默無語。

    永壽在真秀宮前向小宮侍說明來意,把兩位皇室貴胄請了進去,自己躬身退下。

    寶玨和月清澄沒有思想準備,等進了正廳不由得都愣了一下。原來,不止鳳後一人在場,還有幾位盛裝男子亦陪坐在側,蕭文則垂手侍立一旁——顯然,這幾位男子亦是後宮之人,有外人在場,鳳後自不便對蕭文過分照顧。

    寶玨和月清澄正要給鳳後行禮,倒是先被鳳後給攔住了。

    「這裡又不是大殿,哪來那麼多規矩?」鳳後笑盈盈道,「盡數都免了吧,坐下說話。」

    便有旁邊伺候的小宮侍搬了兩把紅木椅過來,鳳後見了,微微斂眉,輕斥一聲道:「真是糊塗奴才!連數都不會數麼?」

    小宮侍趕緊又去搬了把椅子過來,這回倒好,鳳後和幾個華服男子一字排開佔了天門,現搬過來的椅子可就成了「白板對殺」了。

    蕭文見寶玨進來,心思早就飛到了她身上,眼光只是圍著她轉,聽鳳後吩咐,忙走到妻子身邊,三人一同拂身行禮謝恩。謝恩之後,寶玨略一躊躇,便選了最中間的位置坐了,蕭文隨即落座於她的右手邊,月清澄微一猶豫,寶玨已經朝她左邊的位置點點頭,他也只好落座。

    鳳後看了,微微點頭,心道:蕭文果然聽勸,倒也不枉費我平日裡的一番開導。退一步海闊天空,眼光自然還是得放長遠些好,我生平最瞧不起的就是鼠目寸光之人,為了爭一時之氣,連今後的退路都給堵死了。你現在能夠做到禮讓謙恭,旁人看著或許是吃了虧的,不過,要我說,反而是佔了便宜,一來,月國皇子找不著借口刁難你;二來,秀雲看在眼裡,以她的性子,必定對你更加憐惜珍愛——夫妻之間,原本就是感情最要緊,夫君和小爺之間,爭的不就是妻子的關注和愛護麼?所以說,笑得好看不好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誰能笑到最後!

    「寶玨公主,」坐在鳳後右側下手的紅衣男子笑著開口,「往日裡,我可沒少聽陛下和鳳後誇獎過你,還在想著,若是能得緣一見就好了,可惜礙於宮裡的規矩,今日倒是托了月十五皇子的福,讓我們幾個能在這真秀宮中一睹芳容……果然是人中的龍鳳,真不愧是陛下的親妹妹。」

    鳳後聽他說完,眉心幾無可辨地微皺一下,隨即又若無其事地笑道:「秀雲,十五皇子,剛才說話的,是麗君——沈貴人。」接著,又逐一指點介紹,「這位是德君——趙貴人,這位是雅君——靡貴人,這位是賢君——郝貴人。」

    隨著他的介紹,寶玨和月清澄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跟著一個一個打量了過去——蕭文比她們到得早,自然已經知道這幾位的來歷了。

    靠近鳳後的左右兩側,各自端坐著兩位貴族公子。

    鳳後的右側(湖月插花:這個位置對寶玨來說,是左,因為以前過馬路養成的習慣,她總是下意識地先看左邊。)第一人身穿絳紅錦袍,一串珍珠抹額勒在額間,眉心處,一顆拇指大小的粉色珍珠悠然自得的散發著淡雅的光,襯得那人面如敷粉,目若朗星,唇如丹寇,平放於膝蓋的左手上,則挽了一掛淡黃色的琉璃珠,此人正是雅君靡夢。名下育有兩位皇子,只可惜一子夭折,如今只有獻儀承歡膝下。

    左側和他相對的,是一個僅看坐姿便知身材高大的英俊青年,一身青衣,笑容和煦,除了頭上一根翠玉簪挽住髮絲,身上並沒有佩戴任何飾物,這位,便是德君趙無忌。當年,他,李無憂和玉氏兄弟一同被選在還是儲君的水御天身邊侍奉,由先帝先後恩賜雙名,後來,李無憂畏罪自殺,玉無雙被打入冷宮,只剩下他和玉無瑕兩個陪在儲君身邊,在水御天的眾夫君中自然就要高人一等些。水御天登基之後,玉無瑕以「儲後」之尊晉為「鳳後」,他則順理成章地升為四君之首。前一陣子,他剛剛在女皇的恩賜下,領養了啞公主蘭芝,而且還代鳳後行使管理後宮的職責,也算是如今在後宮中權傾一時的人物。他本性淳厚,加上又和鳳後多年共處,因此雖然暫時執掌後宮,為人卻很平和,並無頤指氣使的驕躁行徑,對鳳後也極尊重,所以兩人之間倒並無矛盾。

    在他二人下手處,又各自坐了兩位公子,只是較這兩位,卻總好像卻了點什麼,寶玨細看之後便即明白:原來是一個過靜,一個過燥,少了鳳後的睿智精明,欠了雅君的雍容雅致,缺了德君沉穩溫和的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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