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草記之相約賦 第133章  (1)
    第113章(1)

    屋裡,一對紅燭隨著開門帶起的風,火苗一下子吹得老長,幾乎讓人懷疑它就要熄滅了一樣。

    「快把門關上!」一個聲音急道,隨即一個人影閃了過來,搶在寶玨反應之前,把門「啪」地關上,「喜燭是要點到天亮的!半途吹滅可不吉利!」

    寶玨回頭一看,原來是月清澄身邊的宮侍慶熙。

    燭光又恢復了原樣,慢慢地跳動著,寶玨看見喜床上,一個身穿嫁衣、蓋著喜帕的人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裡,旁邊,還站著一個青年,正是月清澄的另一個貼身宮侍嘉佑。

    慶熙走到桌邊,拿起一桿碧玉小秤,遞給寶玨:「王妃,請替王爺揭蓋頭吧,恭祝王爺王妃稱心如意,白頭偕老。」

    寶玨接過小秤,走上幾步,輕輕佻起那繡著鴛鴦戲水的紅喜帕,見喜帕下,月清澄頭戴五鳳戲珠的束髮金冠,正中一隻點翠金鳳,口銜一顆玉石雕刻的靈芝,靈芝下連著珍珠和紅寶石串成的珠鏈;略矮的兩隻金鳳面朝左右兩側,牽起一排拇指大小的圓潤珍珠織就的珠鏈面紗,將月清澄的面容遮在了後面,耳鬢兩側,還有兩隻金鳳,各自銜了細長的珠鏈,直拖到月清澄的肩頭之下。

    (湖月註:女兒島上,首飾等以鳳凰為形態並沒有限制,但冠冕上所綴鳳凰數目是有嚴格規定的。帝為九,後為八,儲君為七,公主為六,其餘人等,不論是正式還是非正式場合,都不可隨意佩帶有鳳之冠,只有一種情況例外——嫁娶。皇恩浩蕩,特賜婚嫁時,男子可戴鳳冠,但相應的等級都有嚴格規定,不可逾越:皇子下嫁,賜五鳳冠;郡王出嫁,賜戴三鳳冠;官宦子弟,賜戴雙鳳冠;平民百姓賜「丹(單)鳳朝陽」冠。若有違反,視同「藐視皇家」,輕者發配,重者滅門,喜事變喪事只在一眨眼之間,百姓怕事,又因婚慶不喜「單」、「獨」這類的字詞,就算諧音亦是不喜,所以寧可捨棄不用,通常只是用鴛鴦做喜冠上的裝飾,既安心又省事,而且還討口彩。)

    把小秤交給嘉佑,寶玨伸手將珠鏈撩起,掛在兩邊飛掠而出的小金鳳背上,這才算見了月清澄的廬山真面目。

    月清澄的皮膚本來是病態的白皙,此刻,也不知道是因為害羞,還是因為燭光的關係,竟隱隱泛了紅暈;一雙明眸低垂,雙手因為緊張的關係,牢牢地揪著喜服,低著頭不敢說話。

    寶玨也不知道說什麼好,愣愣地站在那裡。

    月清澄雖然已經年滿二十,但長期臥病在床,身體發育自然就不如同齡人那樣健康,身材纖細嬌弱,並無本地男子應有的高大俊朗,倒是和一般的月國女子差不多高,和寶玨並肩而立也只不過高了兩寸而已,如今又是一身寬大艷麗的喜服,就好像一個小孩子在學大人玩拜堂遊戲似的,他自己一副羞澀難當的樣子,看起來自然就要比實際年齡還小上了許多。

    寶玨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但只看見他不斷擰絞衣服的手,和頻頻抖動的長長睫毛,就知道他心裡一定十分緊張,心中不由一軟。

    這樁婚事雖非己願,但也不能怪到眼前人的頭上——罪魁禍首自然是那個風國女皇,若不是她發瘋打仗,自己又怎麼會來這裡,又怎麼會被月女皇給盯上了?如今娶也娶了,還能如何?況且自己對他也不是一味的反感,當日紫玉有難,也多靠他出手相救,自己可不能做那忘恩負義的小人……寶玨想著,心裡又不禁生出了幾分同情:他既然和我拜了天地,從此便是我的夫君,將來隨我回虹國,卻就此遠離了故土親人,實在有些可憐,雖與我福禍相依,但我有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圍在身邊,他卻只有我一個可以倚靠庇佑……我又何必戳破現在這美麗的表象?罷了,罷了,就當是我傾心與他,哄他開心也就是了。

    一念至此,眉眼之間便越發的溫柔,微笑著朝月清澄作了個揖,寶玨柔聲賠禮道:「殿下久等了,本宮在前面招呼客人,讓你獨守空房,實在是本宮的錯……」

    「這是為人丈夫的本分……不算什麼……是我應該的……」月清澄細聲細氣道,終究臉皮薄,一句話說得七零八落,把旁邊的兩個貼身侍從都給逗得抿唇偷笑。

    寶玨瞧他窘迫,心裡竟隱隱有些喜歡他這個樣子,眼珠一轉,笑道:「殿下,本宮猜測,殿下這頂珠冠想必一定很沉,否則本宮進來這些時候,殿下也不會連抬頭看為妻一眼都做不到了……真是難為你撐了這麼長的時間……」

    「不是的!」月清澄脫口而出,一抬頭,襯著明亮的燭光,見一紅衣美人含笑而立,揶揄地眼光直落在自己身上,臉頓時微微發燙,慌忙又低下頭來,心中猶如揣了一隻小鹿,撲通撲通地跳得厲害。

    情商和智商畢竟是兩回事,月清澄雖然聰明,到底也只是一個不曾沾染過情的青年,普通男子在他這個歲數也許已經有了子嗣,可是他卻依然是白紙一張,宮中鮮少有同齡女子出現,和異性相處的機會寥寥可數,可以說,經驗極其匱乏,所以寶玨的調侃他竟然是當真的了。

    「公主誤會了……我……我沒有……」他囁嚅著,「我……我不是……」就算要辯白,他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平時清晰的頭腦,此刻就好像變成了一團糨糊,他又羞又急,額頭上微微見了汗。

    寶玨看他這樣子,雖然覺得十分可愛,但到底有些捨不得,不忍再逗弄下去,微笑著搖了搖頭,上前一步,雙手湊到月清澄耳邊。

    月清澄一驚,正要往後縮,眼角卻見寶玨雙手一托,頭上份量立減——原來,她竟主動替自己卸下了珠冠。

    把珠冠交給旁邊的慶熙,寶玨側身坐到月清澄身邊,注視著他道:「從今往後,殿下和本宮就是夫妻了。既是夫妻,就是自己人,以後朝夕相處,日日相伴,殿下就不要太過拘束了。其他夫妻如何相處,本宮是不清楚,但本宮對待自己的夫君從來都是十分尊重,自然,偶爾開開玩笑也是有的,殿下以後習慣了就好,今天是第一次,殿下可能還不太適應,本宮其實,並沒有要責怪殿下的意思,殿下現在可安心了?」

    月清澄輕輕點了點頭。

    「既然話都說到這裡了,那本宮就索性一吐為快吧,」寶玨微笑著繼續,「往後殿下若有什麼心事,可千萬不要悶在心裡,只管告訴本宮,自有為妻替你分擔;要是有什麼想法建議,也可以直說無妨,為妻向來從善如流……將來隨本宮回國,殿下就更不必擔心遠離故土無人照應了……殿下既然嫁給本宮,成為本宮的駙馬,往後就是本宮的責任,你母皇將你的終身交付給本宮,本宮一定會好好待你。」

    月清澄為寶玨的溫柔語意所惑,一時竟有些發怔。這門親事他雖然主動答應,臨到出嫁卻不免有些後悔,畢竟從此以後就要遠離故土親人,山高水遠,從不曾離開京城的他,居然一下子要到那麼遙遠的陌生地方去……

    他雖然生性清明淡遠,但說到底,他是一個人,不是一個神,不可能真的就把所有一切都看得很開,對於無法預測的未來,他終究還是有些忐忑不安的。因此,早上和母皇離別哭嫁時,他倒不是走過場,而是真真正正的傷心,就是一路花轎、拜堂成親、喜房等候,直到剛才,他還是真的有些害怕的。但是,寶玨的一番話,讓他的心奇異地在片刻之間就安定了下來,好像落水的人抓到了浮木,所有的疑慮、惶恐都煙消雲散,心中只留下喜悅。

    慶熙聽外面起了二更,忙小聲提醒:「王爺,王妃,交杯酒都還沒喝呢!」

    寶玨也聽到了外面敲更的聲音,想了想道:「現在離用晚膳已經過了好些時候了,王爺平素身子骨弱,空腹喝酒恐有傷腸胃,還是先吃點宵夜點心的好。」

    嘉佑聽了,歡歡喜喜地看了月清澄一眼,心道:殿下,看來是我多心了,我還以為王妃是為了給您難看才故意這麼晚來的……是我錯了,王妃她,原來真是個溫柔體貼的人呢!

    慶熙也是抿唇而笑,轉身走到側間,過了一會兒又轉了出來,手裡卻是拿了個托盤:「王妃,這是先前給王爺準備的,王爺說要等您來,怎麼也不肯用……」

    寶玨一看,是一碗紅棗蓮子羹和一盤杏仁糕。她從托盤裡拿了紅棗蓮子羹,用調羹舀了一匙,很自然地放在嘴邊試了試溫度,覺得正好,便送到了月清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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