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種可能。但是,」李斌良搖搖頭說,「我倒覺得,問題也有可能出在咱們這頭,因為,季小龍執行前一直關押在看守所監捨,是由我們管理的。另外,你沒注意嗎?在我們偵破這幾起血案的過程中,總是被殺手搶在前面,這就說明,是我們內部人把消息走漏了!」
吳志深:「這……對,你說得也對……」一下想起了什麼,「哎,胡學正那時候是看守所的副所長……他能不能……」
這話引起了李斌良的注意:對呀,那時候他在看守所,正是季寶子被槍斃不久後調到刑警大隊的……怪不得……
可是,此時沒有時間深究這些。李斌良按著自己的思路繼續說:「我覺得,他一個人還沒這麼大的能量,還有很多問題需要調查。譬如,我認識季寶子,曾經和他是同學,親眼看見他被槍斃了,他怎麼又活了呢?一定是有人掉了包,有一個長得和他非常相像的人代替他赴刑場,而且這個人又是自願的。這是怎麼回事,是我們首先要調查清楚的!」
這時,李斌良又想到了自己的夢境,那個可怕的夢境。在夢裡,季寶子復活了,向自己伸出帶血的雙手……想不到,這夢居然變成真實的生活。
吳志深用顫抖的語調說:「不可思議,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好吧,一切就按你說的做吧!」
李斌良深深地吸了口氣:「那好吧,從現在起,我們就要過一種特殊的生活,深入到季寶子的生活中去,回到他『死後』這幾年的生活中去!」
李斌良知道,本案進入了關鍵的時刻,困難、危險、勝利、失敗,都在前面等著自己。
但是,已別無選擇,不管前面有多少困難和多大的危險,不管經歷多少失敗,都要一往無前,直至最後勝利。
和吳志深談話後,李斌良指令沈兵、大熊等人留在火場進行調查,又和吳志深拉著派出所長走到一邊。
派出所長弄得滿身滿臉都是煙灰,邊回頭看火場邊跟李斌良走。走到別人聽不見說話的地方,李斌良停住腳步,嚴肅地對所長道:「現在,我們說的話你不能跟任何人說。你能保證做到嗎?」
所長惶然地看著李斌良:「李教……不,李政委,你說吧,我保證不向別人說一個字。」
李斌良鄭重地看著所長說:「首先我要告訴你,我不是什麼李政委,我還是刑警大隊教導員。現在我問你,季家那個遠方的侄兒,你們見過嗎?」
所長搖搖頭:「沒有,我是去年才調這裡當所長的,只聽人們說這老太太在遠方有個很有錢的侄兒,經常周濟她……怎麼,你懷疑這場火與他有關?」
李斌良:「你不要提問題,要回答我的問題。我再問你,季家還有沒有什麼親屬?關係較密切的親屬?」
所長又搖搖頭:「這,沒聽說過。」
李斌良:「那好,請你馬上開始調查,找這裡的老戶,知道季家底細的老戶,看她家有沒有什麼較近的親屬,問得一定要細……」李斌良想了想,終於把心裡的疑團說出來:「還要特別注意,季老太太還有沒有別的兒子!不過,一定要講究方法,不要問得太直接,迂迴著問。」
「這……」所長看看李斌良,沒再反問,說了聲:「好吧,我現在就組織人調查。」
調查取得了成果。天快要亮的時候,所長領著一個中年漢子來派出所見李斌良。
所長介紹說:「他姓馬,多年前和季寶子是鄰居……老馬,把你知道的情況說說吧。這是我們市公安局的領導。」
李斌良急忙站起來,熱情地與老馬握手,又向所長要了一盒煙,親自為老馬點燃一支,然後誠懇地說:「麻煩您了,請您把知道的都談出來,這非常重要。」
老馬一開始對李斌良很是敬畏,抽上煙之後,心情放鬆許多,對李斌良笑著說:「局……局長,您要問什麼事?聽所長說,你想知道季老太太兒子的情況?我知道,從前,她還有一個兒子,不過,已經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已經送了人……您聽這個嗎?」
對老馬稱呼自己局長,李斌良感到有點好笑,因急於聽情況,也沒打斷,現在聽到這個信息,更什麼也顧不上了,只是督促著:「聽,聽,這非常重要,您快說!」
見自己的話受到重視,老馬有點得意起來,笑了聲說:「這事兒,你也就打聽我,別人誰也不知道。那時,我們兩家是一個屯兒,季老太太第一胎生了兩個兒子,都和我同歲,小時候我們還一起玩過呢……」
李斌良打斷老馬的話:「什麼?他們和你同歲?」
老馬有點不好意思地一笑:「是啊,我們同歲。我這人老相,干莊稼活幹的,其實,我今年才三十四歲!」
所長在旁邊說了句笑話:「我看你好像四十三了。行了,說正題!」
老馬點點頭:「對,說正題。是這樣,季老太太那人你們不瞭解,不是正經過日子的人,窮吃脹喝的,日子過不上溜來,就把一個兒子送了人。說是送,其實是賣,聽我媽說過,好像收了三百元呢。那時候錢實啊,三百比現在三千都扛花。那年,我們家三個勞力幹了一年才分回二百多元來,一年的花銷全指它呢。那時,一件衣服也就幾塊錢,下頓館子,十人一桌也就十幾元錢……」
李斌良怕他扯遠,急忙打斷,把話頭轉回:「好好,那麼,季老太太把孩子到底送給誰了?」
老馬更得意了:「這你們也得問我,別人根本不知道。那是老太太的一個遠親,好像是什麼表姐家。你們說,那老太太是啥人,把孩子送給親戚還要三百元。聽說,她把孩子送人後,過了些日子又找人家去了,要把孩子抱回來,又訛了人家不少錢。」
李斌良:「那麼,這個親戚住在哪兒?叫什麼名字?」
老馬:「這……那抱孩子的爹娘叫什麼名字我不知道,可我知道那孩子現在的名字,要問他住在哪兒嗎,這……」
所長急忙又遞過一支香煙:「快說,住在哪兒?」
老馬倒不著急,他看了李斌良一眼,把一支煙夾在耳朵上,又美美地吸了一口嘴裡的香煙,然後才伴著煙霧吐出話來:「告訴你們也沒用,三十年前,抱走孩子那兩口子就已經四十多歲,現在七十多了,都沒了。」
李斌良著急地:「你怎麼知道沒了……請您趕快告訴我們,他們住在哪裡?」
老馬又吸一口煙:「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其實,他們住得並不遠,離這裡也就三百多里路……是咱們鄰縣,真的,我這人記性最好,他們住的叫山河鄉。」
好像得來的太容易了。老馬看出李斌良的疑慮之色,焦急起來:「咋,你還不信我?我說的沒有一句假。」他又尷尬地笑了兩聲,「其實,並不是我記性好。在十來年前,我還見過那個送走的兒子呢!他長大了,知道自己的身世後回來認親,正好讓我碰上了,跟季寶子長得一模一樣,我問了他住在哪兒!」
看來,一切都是真的。
老馬仍然擔心李斌良不信他的話,繼續說:「他還跟我說,他所以回來,是因為他的兩個後老都死了,是死前告訴他身世的。他家也挺窮,要結婚缺錢,想回來看看,一是認親,見見親生的娘和兄弟,二是想借點錢結婚。可季老太太對他並不親,自己日子還過不上溜兒來呢,哪有錢借他,反過來還跟他要錢呢。那季寶子牲口八道的,還要揍他,他只好趕快離開了……對了,我還記得,他現在姓朱,好像叫朱什麼貴!」
合情合理又比較詳盡。李斌良站起來,緊緊握住老馬的手:「謝謝,非常感謝!」
老馬樂了:「怎麼樣?我說這些有用嗎?」
李斌良:「有用,當然有用!太謝謝你了!」
老馬並不告辭:「可是,你們問這個幹什麼?是想調查這場火嗎?這和火有什麼關係?」
「這……」李斌良迅速找出一個理由,「是和這場火有關。你想,季老太太和惟一的兒子都燒死了,總得找個親屬幫著安排他們的後事啊!」
「也對,」老馬說,「不過,季老太太有一個侄兒,你們可以找他呀!」
李斌良心中一震:「是嗎?那,你知道她這個侄兒在哪兒嗎?叫什麼名字?你見過他嗎?」
老馬搖搖頭:「這我不知道,只是常聽老太太說她有個侄兒照顧他,可有錢了,可還真沒見過這個人……這事真有點怪,我這人愛聯繫人,什麼人都搭結,季老太太家誰也不願去,我還去過幾回,可一回也沒碰見她侄兒。我想,她那侄兒來了也不會常呆,她那家跟豬圈似的,誰呆得下去呀!」
李斌良有些失望,可終究還是收穫大。他再次表示了感謝,在老馬告辭的時候,他又順手把所長的半盒煙揣到老馬口袋裡。老馬假裝往外掏,被他止住。老馬很感激地說:「今後,您有事儘管找我老馬,我保證幫忙!」
老馬出去後,李斌良對吳志深說:「兵貴神速,咱們馬上起身,去找季老太太那個兒子!」
吳志深遲疑地:「這,是不是報告秦副局長一聲啊……」
李斌良搖搖頭:「不用,他要是有意見我負責。咱們馬上就走!」
臨走時,李斌良再次囑咐所長保密,不要對任何人說。他讓大熊留下幫助消防隊和派出所處理火場並進行就地調查,自己帶著吳志深和沈兵,在天還沒亮時就驅車登上了行程。
03
李斌良心急如火,吉普車開得飛一般,一路上甚至超過了幾輛轎車。上路不久,就接到秦副局長打來的電話,說他已經帶別的弟兄趕到火場,問他們幹什麼去了,在哪裡。後來蔡局長也打來電話詢問。對此,李斌良都持應付的態度,說調查與縱火案有關的線索。後來乾脆就關了手機和傳呼,還讓吳志深、大熊和沈兵也這樣做,免得鬧心。
上午不到九點就趕到了山河鄉,在當地派出所的協助下,很快查明:這裡確實曾經有過一個他們要找的人,叫朱貴,和一個梁山好漢同名。可是,他已經在幾年前病死了。具體情況是:朱貴全家三口人,有妻子和一個兒子。因朱貴身體不好,所以家境貧寒,生活困頓,後來又得了不治之症,好像是血液的毛病,既無錢醫治也無藥可治,不久就去世了。
經進一步瞭解,又查到了朱貴去世的一些情況。原來,他並不是在家裡死去的,而是有人提供說外地有個名醫,有特殊的民間偏方能治他的病,而且收費很低,妻子就陪他去了。但是,他的病並沒有因此治好,反而一去不歸,死在外地了,妻子只帶回他一盒骨灰。還有人證實,在他外出看病前,他的生母曾來到他身邊,照顧了他幾天,後來陪著他一起看病去了。
李斌良又詳細打聽了朱貴去世的時間:正是季寶子執行死刑前不久。
終於露出一點端倪。
李斌良抑制著激動又問:「朱貴去世了,他妻子呢?」
回答是:朱貴死後不久,他的老婆就帶著孩子搬走了,遷到外地去了。
李斌良又馬上向當地派出所求助,派出所戶籍內勤好一通忙,終於查出當年朱貴妻子遷走戶口的底卡。當李斌良拿到手中一看的時候,心又跳起來。原來,朱貴的妻子和孩子遷到了江川縣。
江川。李斌良不久前還去過那裡,那裡也是吳軍和林平安去過的地方,李斌良就在那裡接到了那個殺手、也就是季寶子的恐嚇電話。
立刻趕赴江川。好在三人都會開車,輪流駕駛。吉普車風馳電掣,晚上下班時分趕到江川,堵住刑警大隊長請求協助,刑警大隊長義不容辭,立刻與戶政部門聯繫,可查到的結果令人又失望又震驚。
原來,朱貴的妻子遷到這裡不久就又找了個丈夫,是個外來打工的,他們結婚後,這個打工的就把戶口遷來了。李斌良看到,戶口底卡上寫得清清楚楚,朱貴妻子的這個丈夫名叫紀雲龍。
紀雲龍——季小龍——季寶子。
李斌良的大腦裡風起雲湧,他有點摸到了殺手的足跡。
進一步瞭解得知,朱貴妻子和紀雲龍一起生活不到一年就去世了,紀雲龍又在兩年前遷走。
再看遷往地址,李斌良拍著大腿叫起來:「天哪!」
紀雲龍遷到了金嶺。
那也是李斌良去調查過的地方,就是林平安返家中途停留過的地方。
怪不得,那次在江川接到季寶子的電話,他是想把自己的偵查目標引向這裡……別的都可以解釋了,果然如吳志深猜想得那樣,那次到金嶺調查,胡學正被殺傷,肯定是害怕自己調查下去,在金嶺發現他的線索,有意弄出事來,把自己引回。
不容細想,他們迅速啟程,趕往金嶺。
後半夜,他們趕到金嶺,太累太睏了,也不好半夜三更的麻煩人家,就找個小旅店休息下來,稍睡片刻。第二天一上班,他們又立刻趕到金嶺公安局。
這回,終於追到根兒了。在當地警方協助下,很快查明了紀雲龍的情況。他確實在這裡,住在縣城與郊區結合部,還買了一幢小樓。此人單身,聽鄰居講,經常跑外做買賣,很少在家,但未發現有任何劣跡,因此未做重點人口管理。
在派出所民警的陪同下,李斌良、吳志深和沈兵趕到紀雲龍的家,進入了屋子。
紀家已人去屋空。
這麼說也不準確。人肯定是已經不在了,而且已經有一段時間,地面和一些傢俱上都落了薄薄一層灰塵。屋裡的傢俱不多,但檔次挺高,還有一台29英吋的大彩電和一部VCD,床頭和桌子上還扔著幾本書。李斌良隨手翻了翻,有武俠小說,有的是一些印刷質量低劣的刊物,裡邊登載著一些血案之類的東西,幾本警辦刊物,包括《人民公安》和《人民警察》,還有一些公安業務書籍,都是刑偵方面的。再拿起幾張影碟,有幾張畫著不堪入目的淫穢圖像,另有幾張都是什麼《殺手人生》之類充滿恐怖血腥的東西。
這些書刊從一定程度上可以證明屋子裡住的是什麼人。看來,找對了,他一定是那個殺手,是那個紀雲龍,季小龍,季寶子。從這些書和影碟上看,他還是很有「事業心」的,一直在「鑽研業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