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秦副局長說:「他們都這麼說,咱們說她是在這裡失蹤的,沒有證據呀!」
李斌良:「這都是串通好的,她們都在說謊。咱們一個個詳細詢問!」
李斌良和秦副局長親自詢問紅樓裡的每個人。這裡有經理、副經理、坐堂經理、服務生和三陪小姐一共四十多人,可問到誰都是同樣的話:梅娣下午就不見了,她沒跟任何人說去了哪兒。還有的說,她早就說不想幹了,沒準兒是不辭而別了。
林平安的妻子被帶進來,由於剛剛從夢中被喚醒,沒有梳洗打扮,顯得很疲憊,精神不振,比那次見面要老一些,但,由於褪了妝,看上去卻更順眼一點。她看看李斌良,又看看秦副局長,什麼也沒說,不安地坐下來。
她和其他人一樣,也是一問三不知。李斌良急了,大聲地:「你要清楚,我們所以調查這事,是懷疑與你丈夫被殺有關,難道你不想為你丈夫報仇嗎?梅娣跟你感情這麼好,她有個三長兩短,你的心就好受嗎?」
林平安妻子晃晃身子,似乎要說什麼,但看了秦副局長一眼,垂下目光,還是搖頭。「我真的啥也不知道,梅娣昨天下午就不見了!」
秦副局長看出苗頭,向李斌良一使眼色:「斌良,你自己問著,我看看別的組怎麼樣!」
屋裡只剩下李斌良和林平安妻子。李斌良說:「行了,現在這屋裡只有咱們兩個人,你這回說實話吧!梅娣到底怎麼不見的?」
林平安妻子向前動了動身子,縮短了與李斌良的距離,然後又四下瞅了瞅,確認沒外人後才低聲說:「梅娣一定出事了,昨天晚上她接了個客人,然後就出去了。臨走時跟我打了個招呼,說一會兒就回來。我問她幹什麼去,她說有重要事……可她一直沒回來!」
李斌良:「那,他們為什麼都說她昨天下午就不見了?」
林平安妻子又四下看了看才說:「那是經理告訴我們的。你們還沒來,經理就接到電話了,他知道你們問梅娣的事,告訴我們誰也不許亂說,都說她昨天下午出去沒回來!」
媽的,又跑風了。李斌良雖然氣憤,但已經不感到奇怪了。
林平安的妻子在旁又補充道:「我這話只對你說,你可不能給我說出去,叫我出面作證我可不幹,要是別人問,我還是那話!」
李斌良想了想:「就這麼多?你還有別的事告訴我嗎?」
林平安的妻子搖搖頭:「沒了,沒什麼了!」
林平安的妻子走出去後,秦副局長走進來:「她說什麼了嗎?」
李斌良看看秦副局長,搖搖頭:「沒有,她說她也不知道梅娣去哪裡了!」
這時,外面有人進來,笑嘻嘻地對二人:「秦局,李教,吳隊和胡隊讓你們上四樓去一下……」
是大熊,他們發現了什麼?
李斌良和秦副局長上了四樓,跟著大熊進了一個房間。
這是個單人客房,吳志深和胡學正都在裡邊,還有幾個刑警。胡學正掀著一張床墊,對秦副局長和李斌良道:「二位局領導看一看吧,這都是什麼東西?」
原來,床墊下發現很多東西,有避孕套,有特製的性器,還有幾本畫冊,翻看一看,都是玉體橫陳,是淫穢書刊。
秦副局長一皺眉頭:「我以為發現什麼了呢。這東西找我幹啥?」
胡學正輕聲一笑:「這東西也有用,起碼說明,這裡容留賣淫嫖娼……對了,政工科和技術科來人沒有,把這都照下來,當證據!」
吳志深也大聲道:「對,可以依據這個處罰他們!」
這回,他們倆說到一起去了。
秦副局長轉身向外走去,扔下一句話:「你們看著辦吧!」
李斌良也向外走去,他帶著幾個人挨房間仔細地搜查。結果,在其它房間也發現了類似的東西。
最後,他們來到走廊的最東頭,發現貼著東牆有一個小門,上著鎖。
李斌良扭頭問跟著的坐堂經理:「這個房間是幹什麼的?」
經理:「這……啊,是個庫房,放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李斌良:「打開看一看。」
經理遲疑地說:「這……挺髒的,看它幹什麼?」
李斌良厲聲地說:「快打開!」
經理慢騰騰地打開門,李斌良推門而入。
根本不是什麼庫房,而是住人的地方。屋子不大,搭了兩層鋪,鋪上還有亂糟糟的被褥。但是,沒有發現人。李斌良扭頭問經理:「這地方是幹什麼的?」
「這……」經理硬著頭皮說:「這,是住人的地方,有時候小姐多,沒地方住,就住在這裡!」
這話有幾分道理,但顯然並不這麼簡單。既如此,為什麼不願意開門?李斌良示意一下,和兩個刑警上了床,仔細檢查。
很快就有所發現,床上不但有被褥,還有幾根布帶和用過的膠帶。李斌良撿起一根問經理:「這是幹什麼的?」
經理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來。可李斌良知道,這是捆綁人用的,被捆綁的一定是那些被騙來的女人,其中可能就有黃秀秀。
一個刑警又叫起來:「李教,你看……」
在床鋪靠牆的地方,有人不知用什麼東西在牆上寫著一些字跡:
「我好悔,我要自由,我要離開這裡!」
「誰來救救我!」
「人間地獄!」
「公安,你在哪裡,快來救我們!」
字跡不大,呈暗紅色。一個刑警說:「好像是血寫的!」
那麼,寫字的人是誰……一定是那些小姐,是一些被騙來強迫賣淫的婦女,其中有可能就有黃秀秀。可是,現在已經一個人也沒有了。
李斌良把經理扯過來,讓她看牆上的字:「說,這是怎麼回事?」
經理只是搖頭,怎麼問也是不知道。
搜查到天亮結束,只能確認,紅樓有容留賣淫嫖娼嫌疑,有強迫婦女賣淫嫌疑。但是,只能是嫌疑,因為儘管有一些物證和旁證,卻沒有直接的證據。紅樓的有關人員在審查中又都死死咬住,一問三不知。
關於黃秀秀和梅娣,都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林平安妻子關於梅娣的證言只是對李斌良一個人說的,堅決不肯公開作證,李斌良也無可奈何,而且為了保護她,也不能把她的話告訴別人,更不能以此為證據對紅樓哪個人採取強制措施。
公安局對此也不知怎麼辦才好。蔡局長打電話請示魏市長,魏市長對沒拿到證據很不滿,發了幾句脾氣,最後說:「那也不能便宜他們,罰,重罰。你們公安局不是經費緊張嗎?罰款上繳後全部返還你們!」
罰款也是一種治安處罰措施,如果嚴格按規定辦事,證據不足是不能處罰的。蔡局長對此有些異議和擔心,魏市長卻下了狠心:「罰,一定要罰,出了問題我負責!」
既然市領導有話,公安局也就不怕了,整整罰了十萬元。秦副局長惡狠狠地說:「媽的,你不就是有後台嗎?我非罰黃你不可!」
然而,十萬元罰款當天就繳了上來。這筆錢對別人來說可能是個大數目,對紅樓卻只是九牛一毛。
對紅樓的搜查結束後,李斌良又到北邊的胡同仔細察看了一下,仍然什麼也沒發現。他又帶人在四週一些可疑場所和可能藏人的地方搜查了一下,還是一無所獲。
案件又卡殼了。
但是,李斌良卻有一種清晰的感覺,偵破工作在挫折中前進,離突破已經不遠了。只要堅持下去,一定會破案,一定會抓住殺手。
同時,他也意識到,梅娣、也包括那個黃秀秀,可能已經不在人世,而兇手就是那個殺手,或許還有鐵昆參與。梅娣絕不會無緣無故地呼自己,一定是發生了大事,而且十有八九是殺手出現了。
可是,他如今躲藏在哪裡呢?
在紅樓被搜查的過程中,鐵昆一直沒有露面。也許,紅樓只是他全部產業中的一小部分,不值得他露面。
其實並不然,這事把他氣得夠嗆,他把殺手狠狠教訓了一頓,殺手滿不在乎地笑道:「咋,大哥心疼錢了?」
鐵昆:「屁,我是心疼被砸了牌子。這麼多年了,公安局還沒敢動過我,都是你惹的,要是這麼下去,我還怎麼見人,怎麼出去混?誰還怕我?要是依著你,圖痛快,把屍體拋給公安局,會引起什麼後果?告訴你,趕快離開市區,找地方避避風頭,快走,不許再惹事,也不要和我聯繫,有事我會找你的!」
殺手卻不聽他的:「我哪兒也不去!大哥太小心了,沒事啊,不會有人認出我的!」
鐵昆:「怎麼不會?那林平安不就認出你了嗎?要不是你動手快,早壞大事了。聽我的,馬上躲起來,沒我的話不許露面,更不許惹事!」
殺手悻悻地鼻子哼了聲:「我他媽的還是個人不是?不許有一點自由?行了,我先避一避,不過,醜話說到前面,時間太長我可受不了!」
殺手離開市區後,鐵昆想了很久。他覺得,這個得心應手的武器好像有點不聽使喚了,如果他再這樣下去,真得想個好辦法!
25
紅樓的事情過去了。
鐵昆被打案件也告一段落,毛滄海的黑臉弟弟已經按殺人未遂移送檢察院。
李斌良覺得這麼定性不對。毛滄海弟弟如果真要殺鐵昆,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動手,也不能用木棒。可那黑臉的小子氣性大,不計後果,口口聲聲要殺鐵昆,還說這回沒成,早晚要殺掉他。這就正中某些人的下懷。刑警大隊最初只把此案當成毆打他人造成輕微傷害,想移交治安部門處理。可有人不滿意,傳過話來,要從重處理。沒辦法,就改成傷害罪移送,可案卷仍被退回,話也傳了過來:應該定殺人未遂。要不,怎麼也過不了卷。李斌良沒有過多精力來糾纏這個問題,退了兩次卷,只好按殺人未遂移送,心想,有問題到起訴和審判環節再說吧。
這起案件辦得出奇地快,有些人也辦得格外起勁兒,表現得格外積極。移送檢察院後,據說馬上就要起訴,還說已經內定了,就按殺人未遂判,刑期為十年。
可是,後來又完全變了。聽說,毛滄海那個白臉弟弟也來到本市,分別找過公檢法機關,無效後,又找到魏市長。終於,魏市長說話了:「要依法辦案,要以事實為根據,以法律為準繩。要頂住干擾和壓力,誰要在法律上搞名堂,一經發現嚴肅處理!」於是,案子又退回來了,沒人過問了,刑警大隊轉到治安大隊,最後的處罰又回到了起始點:治安拘留十五天。但是,因為已經刑事拘留了十二天,最後只關了三天就放人了。
這事把鐵昆氣得夠嗆,曾找魏市長大鬧過,也沒頂用。
就這樣,同樣是一起案件,既可以定為殺人未遂,也可以定為毆打他人;可以判刑十年,也可以拘留十五天。
對此,李斌良只能苦笑。他的權力和精力都有限,管不了那麼多了,不管怎麼著,那黑臉小子還是自由了。他鬆了口氣。目前,他最著急的還是殺手案的偵破。他覺得,現在的很多問題都與殺手案有關聯,如果把這案子破了,這些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因此,他想帶幾個人再去金嶺一趟。
然而,他卻忽然發現自己在刑警大隊處於很尷尬的地位。他被「晾」起來了。
在紅樓事件結束後他就發現,自己在刑警大隊得到的尊敬目光更多了,但說話卻不太好使了。自己部署的工作,人們都諾諾答應,可就是不真辦,胡學正表現更是明顯,對他部署的工作乾脆不理不睬,有時見了面連頭都不點一下,眼睛也抹搭著,整天就知道往蔡局長、秦副局長辦公室跑,而且,還變得樂呵呵的,動不動還吹起動聽的口哨,令人感到反常。
吳志深說:「看見了嗎?他高興了。為啥?不是為你高昇,而是看到你騰出的位置來了。這幾天大伙為啥都不咋聽你的了?肯定都是他搞的鬼。看來,將來這大隊長就是他的了,我就在他的領導下了。媽的,要真這樣,我是說啥也不在刑警大隊干了!」又歎口氣道:「話是這麼說,可咱倆都不在,那殺手的案子誰來搞呢?姓胡的我還真信不著!」
吳志深的話說到李斌良心裡。是的,人們都認為自己就要離開刑警大隊了,有的人已經把自己當成外人了。就連秦副局長也是如此,刑警大隊的很多事他都直接插手過問,不再通過自己。而殺手的案子好像沒人提了,他提出要再去金嶺一事,秦副局長不同意,但,話說得非常好:「我理解你的心思,可你就要提副政委了,再讓你跑不是那麼回事。你放心,過幾天我親自帶人去……對了,這幾天我過問刑警大隊的事多一些,你別多心。你要走了,我得有個適應期,這些日子就多抓抓,也讓胡學正和吳志深鍛煉鍛煉,免得你走了誰也接不上……那殺手的案子你放心,我不會放過的……心急吃不得熱豆腐,咱得放長線釣大魚……我真羨慕你呀,這半年多把你累壞了,這回可以放鬆一下了!」
李斌良不知如何才好。他雖跟趙書記談過,可還沒有正式消息,不知結果如何,他也不好第二次打電話再問趙書記。市委常委會一直沒開,自己既沒有被提拔為副政委,也沒免去刑警大隊教導員,可卻什麼都是又什麼都不是了。這……
他去找蔡局長。蔡局長的回答只是:「別急,哪天我問問市裡,看到底怎麼回事,什麼時候研究幹部!」
就這樣,李斌良被晾起來了。
可那案子呢?那殺手呢?
這是李斌良最惦記的。儘管秦副局長和吳志深都表示不會放棄,但自己不親手抓,總是心有不甘,放心不下。
就在這時,一個上街辦事的鄉親給他捎來一個口信:母親病了,讓他回去一趟。
這個口信頓時使他坐立不安,也暫把自己的處境拋到腦後。母親得了什麼病?自參加工作後,這可是母親第一次捎信讓他回去呀。雖然捎信的人說母親的病不重,他還是放心不下。正好,目前又處於這種尷尬境地,就向秦副局長請假。秦副局長一聽十分著急:「那你還等什麼,馬上去……帶一輛車吧,萬一有事也用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