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副局長果然問對了。林平安妻子稍一思索:「你們問這幹啥……平安他不是那種好交的人,要說朋友……也算不上朋友,不過,他和吳軍平時倒挺好的……」
吳軍?!吳軍是誰……
林平安妻子說:「他也是麻紡廠的推銷員!」
李斌良聽得心又怦怦跳起來,聽著秦副局長繼續問道:「林平安這次外出,他們是一起走的嗎?」
林妻搖搖頭:「不知道,我沒問過,他們推銷員多數都是自己跑自己的,好像很少兩人一起出去!」
秦副局長不再往下問,說了聲謝謝,掉頭向醫院外面走去。
林妻扯住李斌良:「同志,這……怎麼回事?你們可別懷疑吳軍,他跟平安可好了,跟親兄弟似的……」
李斌良勉強一笑:「你放心,我們不會冤枉好人的!」
吳志深也是第一次聽說吳軍,怎麼可能瞭解他的情況?
麻紡廠一位副廠長接待了四人,他有三十六七歲的樣子,油頭粉面的。一聽問吳軍的情況,長滿酒刺兒的臉顯出一種不太自在又很關心的表情:「啊……這……你們問吳軍……這……對,他是和林平安一起出去的,這我知道,我能證明!」
大家精神一振。秦副局長問:「你怎麼知道的?」
副廠長表情恢復了正常:「很簡單,吳軍給廠裡拿來一份簽好的購銷合同,那上邊有他和林平安兩人的簽字。對,他還跟我說了,過兩天去青原縣,他已經和那裡的一個糧庫聯繫過了,還可以簽一筆大合同!」停了停,面顯不安之色:「怎麼,你們懷疑他?這……」
從副廠長的口中瞭解到,原來,吳軍從前是林平安的徒弟,愛打架,曾被拘留過兩回,勞教出來後是林平安苦口婆心勸導他,他才慢慢改了,知道好歹了,因此很感激林平安,兩人就越處越好。
副廠長不是傻子,儘管來訪者迴避著他的問詢,還是猜出了什麼,眼睛閃著複雜的光,想說不說地:「……你們……懷疑他……這小子……不能吧……」
秦副局長瞪起眼睛:「啥意思?把話說明白!」
「這……」副廠長想了想,下了決心似的問:「你們是不是懷疑吳軍殺的林平安?」
秦副局長:「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
「這……」副廠長說:「我……我不能瞎說,不過我不說你們也能知道,吳軍那小子當年可狠著呢,誰要惹急了他,敢要人家的命。知人知面不知心,他雖然表面上對林平安挺好,可誰敢保證他們之間沒有矛盾,這次一起外出,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事……當然,我這是懷疑,是瞎說,只供你們參考!」
幾個人交換一下目光。李斌良想再問一問,秦副局長卻著急離開,換了話題問副廠長:「吳軍家在哪兒?」
副廠長:「啊,好找,是新建那片居民小區,五號樓三單元六層1號,要不,我送你們去吧!」
秦副局長眼睛閃了一下:「不用,謝謝你了!」又瞪起眼睛,用嚴肅的口氣道:「你的話我們都記住了,感謝你。可今天的話就到這兒為止,你不許對別人說,如果從你嘴洩了密,出了問題,你可要負責任!」說完扭頭就走。
李斌良和吳志深、胡學正電跟著秦副局長走去。走到門口回頭看了一眼,見副廠長正張著大嘴,用一種複雜的目光看著他們。
按照副廠長所說,很容易找到了吳軍的家。
吳軍家的住宅可比林平安強多了,是一幢新建不久的住宅樓,兩室一廳,八十多平方米,內部還進行了裝修。
吳軍妻子是個很漂亮的女人,冷眼看也就二十四五歲,嘮了一會兒嗑之後又感到她三十來歲,因為她有個五六歲的兒子。雖然在自己家中,她也是濃妝艷抹,額前還有一綹染成黃色的頭髮。對幾名刑警登門,她有點不安,但沒有隱瞞情況,對吳軍與林平安一起外出之事直言相告。可是,當秦副局長緊接著問吳軍此刻在哪裡時,她的回答卻讓人失望:「他又出門了,今天早晨剛走,上了火車!」
胡學正急問:「他去了哪裡?」
吳妻:「這……他總出門,我也不打聽了,不過聽他念叨過,好像是青原吧!」
秦副局長:「你能說得具體一點嗎?把他外出回來的情況跟我們說一說。比如,他是哪天到家的,是幾點,乘的哪趟車,到家這兩天都幹了些什麼。」
「這……」吳妻疑慮地說:「你們是不是懷疑吳軍殺了林大哥呀?可別瞎猜,根本沒那事,吳軍雖然平時性子狗囉,愛跟人干仗,可他不會殺人。再說,干仗都是前些年的事了,他早改了,就因為這,吳軍可感激林大哥了,常跟我說,要不是林大哥像親哥哥似的幫助他,沒準他早進笆籬子了。他哪能殺他呀,為啥殺他呀?」
秦副局長不動聲色。胡學正在旁道:「我們沒有懷疑他,只是找他核實點事。快說吧,吳軍什麼時候外出回來的,在家這兩天都幹什麼了?」
吳妻:「這……他回來,好像有四五天了吧……是半夜……我看看日曆,那天到底是幾號……」
當吳軍的妻子從日曆上查出吳軍到家的準確日期後,李斌良的心跳得更厲害了:對,正是那天,自己險些遇刺那天,時間也對,正是那趟火車?這……不對,暗算自己的不應該是他,因為,他和林平安既然在一起,就應該知道那天林平安沒回來,也不應該找錯對象啊?可是……對了,已經分析過了,作案可能是兩個人或更多,吳軍是提供信息的人,動手的應該是另一個人。也可能,吳軍在事前提供的信息,等發現出錯時已經來不及通知更正了……
多少有點牽強。
胡學正繼續問吳妻,吳軍在家這幾天都幹什麼了?吳妻回憶道:「也沒幹啥,主要是幫著忙林大哥的後事了……他說,和青原那邊已經定好了日期,去晚了怕簽不上合同,要不,應該在家多幫林大嫂幹點啥!」
好像不需要再問了,秦副局長掉頭又往外走,胡學正和吳志深都跟在後邊。李斌良也要走,可心一動又留下來,多問了吳軍妻子一個問題:「吳軍和林平安一起外出是什麼時候?」
吳軍妻子又查日曆。原來,她有個習慣,家裡發生什麼事都記在日曆上,這真幫了大忙了。那上面記得很清楚,吳軍和林平安出差是在毛滄海被殺之前,這……
這也就意味著,毛滄海被殺的時候,他沒在家裡,他和林平安一起出差了。那麼,殺毛滄海的就不應該是他,是另有其人;可是,他和林平安一起出差後,卻只有他一個人先回來了,也就在他回來那天的夜裡,發生了襲擊自己的案件;在他到家三天後,林平安才回來,被人殺死在那條便道上;林平安死後剛剛兩天,算今天才第三天,他又急急地外出了。
這一切,都怎麼解釋呢?如果殺手只有一個人,那肯定不是他,但是,種種跡像已經證明殺手有同夥。那麼,這個同夥是他嗎?
吳軍的妻子顯然對丈夫很擔心,她拉著李斌良問:「怎麼了,俺家吳軍出啥事了嗎……」李斌良只好騙她說沒什麼大事,只是想通過吳軍瞭解一下林平安的情況。
從吳妻擔憂的目光中可以看出,她不相信這種解釋。
16
下午,蔡局長聽過匯報,又研究一番,同意了秦副局長的意見,組織力量赴青原,抓捕吳軍。可雖然著急,蔡局長說,「也不必太著急,雖然從種種跡象看,吳軍有重大嫌疑,可只是嫌疑,最起碼,他的作案動機就無法確定。如果他是殺手,咱們更不能打無準備之仗。我看你們先休息一下,我安排駕駛員給車加油,再讓治安大隊給你們準備槍支子彈。可惜沒有防刺背心,要不給你們穿上,聽說以前跟市裡請示過經費,市裡說經費緊張無法解決……嗐,讓你們擔險了,今後一定得想辦法解決這事……對了,是不是還應該帶一個熟悉吳軍的人。」
秦副局長:「不用了,前幾年和他打過交道,能認出他來。再說,這事應該保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蔡局長想了想:「也好,不過,還是弄張他的近照帶著吧。好,兩個小時後到局裡集合,我給你們送行!」
趕赴青原抓捕的有李斌良、胡學正,另外抽了兩名刑警。吳志深留在家裡主持刑警大隊的工作。
抽調的兩名刑警是熊躍中和沈兵。兩人各有本事,熊躍中三十出頭,大個子,人稱大熊。為人憨厚,力大如牛;沈兵散打擒拿樣樣在行,在省裡散打比賽還拿過名次。這兩個人挺有趣,誰也不服誰,大熊說沈兵花拳繡腿,沈兵說大熊是莊稼把勢,經常說著說著動起手來,如果抓到一起,往往大熊佔上風,但只要他稍一分神,就會被沈兵摔倒。
帶他倆的目的很明顯。
按照蔡局長的吩咐,幾人暫時解散,各回各家。李斌良看看表,妻子也快下班了。這一去,不知會遇到什麼事,啥時回來,也別賭氣了,還是看老婆孩子一眼吧!
當李斌良走出公安局辦公樓的時候,見一輛轎車正在啟動,看到他之後,把車門打開,露出個寸頭圓臉:「李哥,回家嗎?我送你呀……」
原來是鐵忠。他有一輛豐田轎車,天天開著上下班。李斌良雖然看不慣,卻沒有哪條規定不許警察開車上班,沒法管,只能聽之任之。不過,鐵忠自調刑警大隊之後,倒沒惹什麼事。
李斌良不想坐他的車,但吳志深走了過來,拉他一把說:「不坐白不坐,坐一會兒又有啥!」李斌良一想也對,不管怎麼說,他是隊裡人,是自己的弟兄,老這麼嫌棄他也不對,就跟吳志深走向車門。可走近一看,高蘋也在車內,心裡就犯了膩。可這時候要是不坐就不好了,只得和吳志深上車。高蘋看到李斌良,假裝著把前排座讓給他,李斌良堅決拒絕,拉開車門坐到後排。
高蘋見二人上了車,又尖又沙的嗓子就響開了:「李教,這幾天累壞了吧。傷沒好就出院了,可小心別再病啊,對你的工作精神,大伙都非常佩服,咱們公安局要都像你這樣,工作早就上去了……」
為了迴避高蘋,李斌良主動跟鐵忠搭話:「鐵忠,在培訓班學得咋樣?有收穫吧!」
鐵忠:「有,有。通過學習培訓,我知道不少事……對了李哥,原來,賭博也能判刑啊,像趙老五開著娛樂廳,裡邊賭博機成天轉著,該不該判哪?」
李斌良問:「哪個趙老五?」
鐵忠:「這你還不知道?新開業的一家娛樂廳,這小子膽子可大了,利用這娛樂廳啥事都幹,我看咱們應該管一管!」
李斌良知道,這個趙老五肯定是跟他們弟兄尿不到一壺裡去的,想除掉異己,心裡有氣,就沒有說話。
鐵忠看不清李斌良的臉色繼續說道:「李哥,咱刑警管破案不假,可也不能不抓錢,我聽說,現在隊裡弟兄出差都報銷不了,起早貪黑幹活兒也沒有補助,還不是沒錢嗎?為啥不抓倆錢?在這方面我有線兒,只要行動,一把保證能弄上幾萬,幾回就一輛轎車,把隊裡那台破吉普也換換……」
話不投機。可是,沒等李斌良反駁,高蘋又開口了:「李教,鐵忠說得有理,這年頭沒錢啥事也辦不了。你確實應該帶大伙抓倆錢,手頭寬綽了還能搞點福利,大伙跟著你干也有勁兒。像你這樣,成天就是工作破案,學習訓練,大伙明著不說,心裡可有想法呀。不能讓馬兒跑得好,又不讓馬兒吃草啊!」
「是啊,」鐵忠與高蘋一唱一和:「高姐說得對,這年頭沒錢幹啥也不行……對了李哥,有個事兒我一直想問你,像我這人沒啥本事,當了警察沒啥說的,像你這樣的,又能說又能寫,放著政府辦的工作不幹,來當這警察幹啥呀?」
李斌良聽得更來氣:媽的,難道警察都應該像你們這樣嗎?那這支隊伍就完了!忍不住用諷刺的口吻說:「我是來跟你們摻和的,咱警察隊伍都是你們這樣不是太純了嗎?」
鐵忠聽出了好歹,不再吱聲。高蘋卻又開口了:「鐵忠,你知道啥?政府辦表面上看好像衙門口挺大,可李教是在那兒當秘書,侍候人,有啥意思?就是當上主任又能咋的?沒有實權。咱們公安局雖然沒有市政府大,可管著法,管著人,特別是咱刑警大隊,是咱公安局最有權的部門,誰不求咱們,我看比政府辦強多了!」
又是這套嗑。這肯定就是她當警察的目的,聽她的話就知道她心中想著什麼,公安機關這樣的人要是多了,或者讓他們掌了權,會幹出什麼事來呢?
這車坐的,鬧了一肚子氣。高蘋還想說什麼,吳志深開口了,大聲道:「鐵忠,別光顧嘮嗑,快點開車,我們還有事!」
鐵忠隨口問了句:「什麼事這麼著急?對了,殺手那起案件有線索了嗎?你們這兩天忙啥呢?」
吳志深和李斌良交換了一下眼色,沒有說話。高蘋用不高興的聲調對鐵忠道:「你別打聽了,人家跟咱保密哪!」
這車實在坐不下去了,好在自家那幢住宅樓在前面出現了。沒等車停穩,李斌良就開門下車,把吳志深一個人扔在車內,真不知他怎麼應付這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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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斌良用鑰匙剛一打開門,就聽到屋裡女兒歡快的笑聲傳過來,接著又聽到,屋裡還有另一個人的笑聲,這笑聲雖然已經顯得蒼老,但,是那麼親切,那麼動人,他的心忽地熱了,一邊換拖鞋,一邊大聲叫起來:「媽——媽,你啥時來的……」
「奶奶,我爸爸回來了,爸爸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