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主動與城鄉派出所協調,研究解決打擊和防範「兩層皮」問題,主動請他們提意見,使刑警大隊與派出所的關係大為改善。他還發現,儘管弟兄們工作精神還可以,但多數滿足於現狀,基本上還是靠經驗、靠老辦法破案,觀念陳舊,視野不寬,影響一些重大疑難案件的偵破。就用返還的罰沒款在出版社購買了一批中外偵破業務書籍,給每人訂了《中國刑警》,組織大家學習。發生大要案,他在積極組織偵破的同時,還一改以前破案單打獨鬥的作風,經常組織大家坐下來研究討論;破獲大案後,還要總結經驗教訓。這不但提高了同志們的業務素質,也提高了破案率。他剛開始主持工作時,很多人都抱有懷疑態度,隊內的同志們也不很信任他,秦副局長更有疑慮,認為他沒有實踐經驗,紙上談兵。可幾月過去,有影響的重特大案件一個也沒壓下,使大家很快改變了對他的看法。
在隊伍建設上,他嚴格要求,加強監督制約,使辦案水平明顯提高。他還針對同志們體能不足、制敵技術缺乏的現狀,由沈兵當教官,開展了體能和擒敵技術訓練。每天都要組織弟兄們練上一兩個小時擒拿格鬥。為給同志們做出榜樣,他帶頭摔,帶頭打。開始練得渾身疼,睡覺上床都困難,可兩個多月過去,都逐漸適應了。他自己也覺得身體越來越棒,胳膊上的肌肉也越來越發達,越來越硬。那天夜裡兇手用車撞他,如果沒有練功的基礎,後果難測。看來,還真是學以致用了。這一切,都使他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和成就感。雖然很苦很累,但生活充實,心靈充實,他感到了自己生命的價值。每破獲一起案件,抓獲一名罪犯,他都感到切除了一個危害社會、危害群眾的毒瘤,感到自己對社會、對人民群眾做了一點實實在在的事。特別是每當破獲影響大的案件,群眾激動不已地表示感謝時,這種感覺更為明顯。他決心把自己的一輩子交給這個事業……
可是,想不到,現在居然發生這種事,居然有罪犯衝自己下手了,要自己的命!
他是誰?他為什麼要這麼幹?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李斌良真有些後怕。雖然沒看清兇手的模樣,可瞧那勁頭,是非要置自己於死地不可呀。車撞過去還返回來看一看,還要補刀。要不是自己有槍,肯定性命難保。
可是,兇手為什麼要殺自己呢?總得有個作案動機吧。劫財是根本不可能的,自己身上沒錢。仇殺?也不可能,自己在這個世界上還找不出這麼個不共戴天的仇人。滅口?堵住自己的嘴?也不可能,自己並沒掌握什麼秘密……那麼,還有什麼?或許,自己的存在危害了誰的安全……李斌良的心再次一動。這……難道真的如想像的那樣,這幾天對毛滄海的案子盯得緊一點,碰到誰的痛處了?那只有鐵昆……不可能啊,有沒有必要不談,他總知道自己是警察,身上有槍,可那殺手好像並不知道這一點,否則,他也不會回來看自己是否死了,也不會用刀來對付自己了。李斌良想了又想,各種不可能的可能都想到了,可仍沒想出個頭緒來。
他恨不得馬上出院,親自把案件查個水落石出。
05
有人輕輕敲門。正在床上看書的沈兵像裝了彈簧似的跳下地,衝著門口大聲問:「誰?!」
李斌良看著沈兵那隨時準備搏鬥的架勢,覺得有點好笑,大白天的,在醫院裡,難道真有人敢闖進來殺警察?
門慢慢開了,一個人走進來。這是一個衣著整潔的男子,大約三十五六歲,身材瘦長,臉色白淨,臉上有一雙機警而靈活的小眼睛,手裡拎著個水果袋。
看到這個人,李斌良心一動,感到有點意外。
他是刑警大隊的另一個副大隊長,胡學正。
說心裡話,李斌良不太喜歡胡學正。刑警大隊有兩個副大隊長:吳志深和胡學正。老隊長因病住院,這二人是他的左膀右臂。但他在相處中卻深深感到,胡學正和吳志深是完全不一樣的人。每次看到吳志深那憨厚的黑臉膛,李斌良心情就格外開朗。那是個耿直的漢子,平時沉默寡言,為人寬厚,可看到來氣的事情,總是按捺不住爆發,說出的話能噎死人,可心地是好的。胡學正則完全不同,平日說話不多,對自己也不冷不熱,雖說工作幹得還可以,可總搞不清他心裡想的啥,還總和吳志深鬧彆扭。因此,這左膀右臂的勁兒使不到一起。李斌良初到刑警大隊時,多數人對他都抱觀望態度,胡學正表現得最為明顯。每當研究案件時,他總是不表態,問到他,也總是一句話:「您是頭兒,您說了算!」這表面上是尊重,其實是不信任,是在等著看笑話。
如果對什麼事不同意,他也不直說,總是:「我看這事得請示秦副局長。」之後,研究的事情秦副局長保證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顯然都是他匯報的。吳志深則不同,在隊裡幾乎是無保留地支持自己,發生爭論也總是站在自己一邊,就是有什麼意見,也在沒別人的時候提,盡量維護自己的威望。令他感動的是體能和擒敵技術訓練,李斌良只要求三十五歲以下的人訓練,胡學正虛歲剛剛三十六,滿三十五還差幾個月,可硬說自己年紀大了,說啥也不練。而吳志深雖然快四十歲的人了,可以不參加了,在訓練時仍然經常到場,看見誰不盡力,總是忍不住呵斥幾句。有一次一個年輕同志跟他頂嘴,他居然罵了起來,後來覺得自己過分,才又做了自我批評。他經常對大伙說:「我覺得,爹媽一定給我起錯名了,要不我就姓錯姓了。我不是吳志深,我是魯智深!」真的,他膀大腰圓、鬍子拉碴,加上一副黑臉膛,真有股魯智深的勁頭。正是有他在,李斌良在刑警大隊的工作才開展得較為順利。
現在,胡學正來看自己,李斌良覺得有點意外,他急忙坐起來要下床,被攔住後,又連連讓他坐下。
胡學正不卑不亢地坐在對面的床上,寒暄了幾句,就沒話了。李斌良為避免尷尬,沒話找話說。其實,話題也好找,就是自己的案子。李斌良知道沒什麼新線索,也故意向胡學正打聽情況。胡學正卻不正面回答,輕輕一笑說:「這我可說不清,隊裡有分工,我搞毛滄海那案子,您被襲擊的案子是吳大隊搞的。人家既然不對我講,我也不好問哪!」
瞧,這就是胡學正,他就是這個樣子。李斌良只好再問毛滄海的案子,這也是他關心的,然而回答也令人失望:「也沒啥好講的,目前只能查鐵昆一條線,可一直在查外圍,到現在他也不照面,也不好往下查。從你住院後,這案子就陷於停滯狀態了!」
「這……」李斌良不由得心裡發急,「電話呢?我們不是研究過,進一步查他的通訊情況嗎?有什麼收穫沒有?」
胡學正還是搖頭:「沒有,鐵昆的電話單子已經查到案發前一個月,可他每天都打上百個電話,天南海北哪兒都有,很難查。電信局都煩了,大伙也有點洩氣了。」
李斌良想了想說:「可以再查查鐵昆的外圍。像他這樣的人,很多事並不一定親自出面,查查他的親信。」
胡學正說:「你沒住院前不是查過了嗎?咱們所知道的親信就那幾個,都查過了。」
李斌良說:「也可以查他們的電話。另外,也可以再擴大範圍。只有把工作做到了,真正徹底查透了,咱們才能排除他。不然放不下心。」
胡學正輕聲一笑:「您快點出院吧,好親自指揮我們工作!」
真是話裡有話,可不軟不硬的,讓你說不出啥來。
胡學正適時地站了起來:「行了,李教,您休息吧,我還得忙去,您看,還有什麼指示,我一定照辦!」
這話有點過分了。李斌良皺起眉頭,不悅地說:「胡大隊長,咱們一個鍋裡攪馬勺,都是自己弟兄,論資歷,你比我老,論經驗,你比我多,我哪來那麼多指示?我覺得,人貴在真誠,我對你是尊重的,希望你今後別把我當外人!」
胡學正顯出一點尷尬之色,但馬上就消失了,還是輕輕一笑:「李教,你別誤會,我就是這樣的人,不會說話,也不會像別人那樣……好,您還有事嗎?我該走了,不管有沒有線索,也得往下查,我已經跟鐵忠說了,讓他發揮點作用,把他大哥找來,怎麼也得見見他呀……」
鐵忠?!李斌良的心一下被胡學正的話打動了:對呀,怎麼忘了他,這主意好……
想起鐵忠,李斌良心中生出難以言喻的感覺。鐵忠是鐵昆的親弟弟,從警時間不長,原來在治安大隊工作,幾天前調入刑警大隊的。李斌良對這個人看法很不好,也不歡迎他,可擋不住。不過,現在胡學正想的這個主意很好。他表示支持:「對,你這個辦法想得好,他不是願意當刑警嗎?跟他說,這是對他的考驗,讓他一定找到鐵昆,告訴他遵紀守法,接受傳喚,協助咱們破案!」
胡學正又笑笑:「最好你親自跟他談……也希望你快點痊癒出院,鐵昆如果真來了,最好你出面,我這副大隊長份量實在太輕啊……秦局是局領導,和他熟頭熟腦的,有些話也不好說!」
李斌良知道,胡學正是不願意得罪鐵昆。也難怪他,那可是全市的名人哪,有錢,有人,一跺腳全市的地皮都顫。可是,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管他是誰呢?為此,他大聲道:「好,只要傳到鐵昆,不管我傷好不好,都親自對他進行詢問!」
「那好,就這麼定了。如果傳到他,我馬上通知你。再見!」
胡學正說著站起來,笑了笑,走出病房。
送走胡學正,沈兵笑嘻嘻對李斌良道:「胡大隊這人真是……他好像對你有意見!教導員,你知道是因為什麼嗎?」
李斌良故意問:「因為什麼?」
沈兵笑道:「我和你一樣,來刑警大隊時間不長,對人也摸不太透……不過,我聽說——難道你一點也不知道嗎?吳大隊啥都知道,他跟你那麼好,沒跟你說過?」
李斌良沒回答。但明白沈兵的話,吳志深也確實說過,說得也有道理……老隊長年紀大了,又有病,刑警大隊長已經是虛位以待了,而刑警大隊只有兩個副大隊長,胡學正想晉一級也是人之常情,可自己一來就把他擋住了。人的心胸不一樣,有意見有想法完全可以理解,只要他能好好工作,能破案,一切都可以原諒,自己也有信心慢慢和他消除隔閡。可現在幾個月過去了,隔閡不但沒有消除,好像越來越深了。
06
還行,胡學正在工作上還不含糊,就在當天下午快下班時,他派人通知李斌良,鐵忠已經找到了鐵昆,今天晚上九點準時來刑警大隊接受傳詢。
李斌良履行諾言,他不顧醫生和沈兵的勸阻,堅決離開醫院,趕回局裡,趕到刑警大隊。也真怪,一聽說要見鐵昆,雖然腳還有點發軟,但頭不怎麼暈了,身上也有了力氣。
回到隊裡,吳志深看著李斌良包著繃帶的腦袋,氣得直罵胡學正:「你這身體能行嗎……媽的,他準是怕得罪鐵昆,拿你當擋箭牌。再說了,有我呢,非得你出面嗎?咳,媽的……」
李斌良制止吳志深:「別這麼說,都是為了破案,對付這樣的人,我應該出面。對,還是咱們三個,就別讓其他人參加了……只是不知他會不會還像上回似的,到時候不來!」
還行,這回沒白等。大約九點半的時候,鐵昆還真來了。不過,並沒有到刑警大隊,而是先去了蔡局長辦公室。
他們等了好一會兒,才接到蔡局長的電話:「李斌良,你們來吧,接鐵總下去!」
吳志深恨恨地罵道:「媽的,架子可夠大的,得局長先接待,還得接他下來!」
蔡局長的辦公室在三樓。當李斌良和吳志深、胡學正走到半開著的門外時,裡邊傳出說笑聲。
「……哪裡哪裡,我們公安機關就是保駕護航的。您是對我市有貢獻的企業家,為您服務是我們的職責。有什麼需要您儘管說。不過呢,我也知道鐵總在本市的影響,因此我希望您能支持我們公安機關的工作!」
這是蔡局長的聲音。
「當然了,要是不支持我能來嗎?可蔡大哥我不能不跟你說,你當公安局長的忙,我這做生意的也忙,可能比你們還忙啊。這幾天我正忙著跟外地一家大企業談個項目,要是能引資進我市,最起碼是一億元……今天我也是抽時間來的,您剛來我市當公安局長,我要不來,也太不給局長面子了……」
一個混濁的聲音,顯然就是鐵昆了。
他們從半開的門看到,秦副局長也在辦公室內,只不過沒有說話,正悶頭大口大口抽煙。
李斌良敲了敲門,然後走進屋子。
室內靜下來,屋裡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李斌良身上、頭上。
蔡局長皺起眉頭:「李斌良,你怎麼來了?能堅持嗎?」扭頭對鐵昆道:「鐵總,看見沒有,聽說你來了,正在住院的刑警大隊教導員都出院了……來,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鐵總……這位是刑警大隊教導員李斌良,目前刑警大隊的工作由他主持……這二位你認識吧,是老人,刑警大隊副大隊長吳志深、胡學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