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突突然平息了,妻子再也不提這件事了。李斌良以為事情過去了。誰知不久妻子忽然張羅著往樓裡搬家,問她哪兒來的錢,她就是不說。李斌良聲稱,不說出錢哪兒來的就不搬家。這時,妻子才告訴他,是吳志深主動伸出了援助之手,拿出了兩萬元。面對李斌良的詢問,吳志深只好承認有這回事。他說:「我知道你的脾氣,本來想瞞著你的,現在你既然知道了,就快搬家吧,別賭氣了,沒用的也少說。吳大哥的日子還行,家底兒比你們厚。你嫂子經商,掙得比咱們多得多。往後,有事你就吱聲,只是別跟弟妹吵架,夫妻一場不容易,要和和睦睦的……」
當時,李斌良心裡壓力很大,母親說過,到啥時候也不能花別人的錢。他也信奉朋友相交淡如水的信條。因此他要妻子把錢還給吳志深,可錢已買了樓,拿啥還?沒辦法,他只好對吳志深說:「吳哥,你知道我的經濟情況,不知啥時能還上你這筆錢!」
吳志深的黑臉拉下來:「你到底還認不認我這吳哥,咱們是不是弟兄?我說讓你還了嗎?當然,我知道你的脾氣,不花別人錢,可我是別人嗎?好,我說明白吧。錢,啥時有啥時還;能還就還,不能還就算沒這回事。行了吧……斌良,你也怪不著弟妹,咱們刑警成年起早貪黑,經常外出,把老婆孩子扔在家裡,你放心嗎?住樓就安全多了,也方便多了。這也是為了工作呀……」
一番話好歹說服了李斌良。李斌良終於和妻子一起搬進了住宅樓,風波也就平息下來。
從那以後,李斌良在不知不覺間與吳志深的關係更密切了。他覺得,他在某些地方就像自己的兄長,人雖然粗魯些,可寬厚,樸實,一副熱心腸。在工作上也是如此,自己到刑警大隊後,也正因為有他的支持,才順利打開局面。
吳志深勸了李斌良妻子幾句,見她還是要走,就又勸了幾句把她送出病房。
一直在病房外面偷聽的沈兵這時走進來,他看不出眉眼高低地對李斌良說:「教導員,嫂子和你可不一樣,挺厲害呀……」
這話正巧被進來的吳志深聽到,他瞪沈兵一眼道:「你胡說些啥呀?」然後對李斌良說:「斌良,你別怪弟妹,其實,哪個女人都這樣,要是我遇到這事,你嫂子還不知道嚇成啥樣呢……對了,我本來沒想告訴她這事,可她不知從哪兒知道了,找到隊裡,非要我領她來,可來了你們又……斌良,弟妹其實是惦念你的,跟你生氣也是疼你。她的話也沒錯,說起來,咱們刑警有啥意思?成年沒黑沒白地忙,累得要死,還危險,可誰理解?如果日子再困難,就更沒意思了……說實在的,我要有你的水平,說啥也不幹這行……真的,在政府辦干,前途該多大。可現在……好,我知道你不願聽,不說了……哎。你現在好點了吧,昨天夜裡,你看清那個兇手沒有?他長什麼樣?」
吳志深的話一下又把他帶進昨天夜裡。他的眼前模模糊糊現出一個人影:瘦削、機敏……可離得遠,天又黑,根本看不清面孔。他搖搖頭:「沒有,一點也沒看清。當時,我只看見他跳下車,向我奔過來,手裡好像拿著一把匕首……後來我就開了槍,暈了過去。」
吳志深失望地歎口氣,想了想自言自語道:「媽的,這到底是個什麼人呢?為什麼要衝你下手呢?」
李斌良還是搖搖頭:「我也想不出來。要說得罪人,咱們刑警肯定得罪人。可我當刑警時間並不長,雖然也抓了些人,比你們可少多了,誰要對我下毒手,我還真想不出來,我想……」
李斌良停住口,吳志深專注地:「斌良,你有什麼想法?懷疑誰?」
李斌良想了想,還是說出昨夜心中閃過的念頭:「這……也是瞎猜……我有一種感覺,沒準,這事兒和咱們正在辦的毛滄海案件有什麼聯繫!」
聽了李斌良的話,吳志深和沈兵都顯出吃驚的表情,吳志深猛地站了起來:「什麼?這……你這麼說,有什麼根據嗎?」
李斌良想想又笑了:「哪有什麼根據,只是一種感覺。也許並不是這麼回事……是啊,這裡能有什麼關係呢?殺手殺了毛滄海,我們懷疑與鐵昆有關,難道就因為這個……」
沈兵接過話來:「我看這個分析也有道理,也許,咱們的行動觸到他了。我聽人說過,那小子可黑了,什麼屎都拉得出來!」
吳志深也沉思起來,片刻後點點頭說:「也真沒準兒,知人知面不知心,別看他是什麼企業家、市人大代表,我對他也沒好印象……不過,我總覺得有點牽強,毛滄海的案件剛發生,咱們正在調查,還沒什麼進展呢,鐵昆為什麼要對你下手呢?再說,咱們還沒和他正面接觸呢!這……」
這是有點牽強。李斌良也知道,但,他確實有這樣一種感覺,至於為什麼他也說不清。又想了想說:「不管是誰,反正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這案子要不破,我也不在刑警大隊呆了!」
吳志深道:「是啊,都殺到咱刑警頭上來了,這案子要是不破,還當什麼刑警?好了,你這一說我也坐不住了……對,得跟你說一下,咱們刑警大隊和市區派出所的弟兄都出動了,秦局親自指揮,從昨天夜裡忙到現在,我來之前還沒發現什麼。你安心養傷,有消息我隨時告訴你……好了,我得忙去了。沈兵你可要小心,一定要照看好教導員,要是再出三長兩短,我饒不了你!」
吳志深說著風風火火地出去了。沈兵對李斌良說:「吳大隊這人好,對人實在,熱心腸,不像胡大隊……教導員,有我在你放心吧,我還真盼著那個殺手來呢,我和他見個高低!」
下午,秦副局長又來看李斌良,並且帶來了工作進展情況。
看到秦副局長,李斌良掙扎著坐起來。秦副局長黃黃的臉色十分難看。他點起一支煙,使勁抽了一口,才悶悶地開口:「那輛吉普車查到了,是一個人停在路邊被盜的,他上午報的案,中午有人在城外公路旁發現了這輛車,車尾部還有彈痕,估計就是它了!」
李斌良心中一喜:「那,別的呢?車上發現什麼沒有?」
秦副局長搖搖頭,又使勁抽一口煙:「沒有。車是找到了,可技術科反覆檢查,也沒發現一枚指紋和任何遺留物。車主及家人經反覆審查,也全部排除了嫌疑,他們的車確實是被人盜走的。估計,兇手來自外地!」
李斌良心裡迅速做了判斷:先盜車作案,再用其做交通工具逃跑,逃跑後怕被追查發現,再棄車,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策劃嚴密,手法老到,不是個生手。
看來,這案子有些難度。
秦副局長抽了兩口煙,又問起吳志深曾經問過的話題:「你把經過再詳細說一遍,難道就一點也沒看清兇手的模樣?!」
李斌良按照秦副局長的要求,把昨夜的經過又詳盡回憶了一遍,可是,連他自己都覺得對破案沒什麼幫助。秦副局長歎口氣又問:「你對這事有什麼看法?」
李斌良又把對吳志深說的話重複了一遍,提到了毛滄海案件和鐵昆的名字。秦副局長聽後張大了嘴,煙也忘了抽,似信非信地搖著頭說:「能嗎?不可能吧,鐵昆為啥要害你呀……沒有作案動機呀,這沒必要哇……這可是大事,咱們刑警辦案要憑證據。這話,你可千萬不要亂說,要是傳到鐵昆耳朵裡,他問上門來,那可太被動了!」
說得有道理,秦副局長提醒得對,這話是不能對別人說。因為,沒有任何證據,也無充足的理由,這只是一種感覺,一種推測。
一天過去,一無所獲,線索斷了。
04
三天過去了,李斌良還在病床上躺著。
這是一個只有兩張床的病房,醫院正處淡季,整個病房只住了他一個人,另一張床正好沈兵用。
三天來,李斌良很是著急,無論毛滄海的案子還是自己遇險的事件,都使他難以安穩地睡在床上。但身體一動就疼痛,頭也發暈,他只好耐心地在病床上養著。正好,好幾天沒睡好覺了,可以補一補了。然而,他睡不好,即使睡著了,也總是做些怪夢。
隊裡的弟兄們都很忙,他盡力不讓他們來探訪和照顧,有沈兵陪在身邊就足夠了。
妻子昨天曾來過一次,但兩人說著又差點吵起來,妻子就再不來了。此時,除了沈兵躺在對面床上打盹,整個病室再無別人,靜悄悄的。李斌良覺得頭不那麼暈眩了,心情也漸漸平靜下來。可一陣寂寞又湧上心頭,眼前出現了女兒那可愛的模樣,妻子把她抱走後再沒帶她來過。此時,她一定在幼兒園裡玩耍吧,不知想沒想爸爸……他不由有點恨起了妻子:你來不來無所謂,可女兒呢,她也不能來見爸爸了……此時,他躺在床上,不由回憶起往事。
李斌良今年三十四歲,出身於一個普通農民家庭,家就在距市區百里外的一個村莊。十多年前,他靠著自己的天資和勤奮,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省內一所重點大學。他是學文的,在大學裡品學兼優。畢業後本有機會留在省裡或留校任教,可他拒絕了這些機會,自願要求下基層,想回到家鄉做點實實在在的事。就這樣,他被分回本市,在市政府辦公室做秘書。
常人看來,這個崗位對一個剛剛走出校門的大學生來說,是求之不得的。誰都知道,秘書直接服務於領導,容易被提拔,甚至有人說,秘書就是領導的預備隊,是幹部的儲備庫和培訓班。對李斌良的分配,很多人是非常羨慕的。可是,他自己卻很不滿意。起初還可以,他廢寢忘食工作,學習方針政策,研究經濟理論,還經常深入基層搞調研,寫出了不少有份量的文章在省市一些報刊上發表,也確實引起領導對他的重視。後來,凡領導的重大講話幾乎都由他來執筆,不到三十歲在本市就有了才子的稱號。然而,他卻越干越煩。因為他發現,儘管自己動了很多腦筋,領導在會上念得也頭頭是道,但會開完,也就完了。自己徒有虛名,於現實生活卻沒有多大補益,這使他很苦惱。另外,他還發現,領導雖然很倚重他,在提拔上卻沒比誰快到哪兒去,幾個資歷差不多的秘書,先提拔的還是搞事務的。於是,他的心漸漸冷下來,打定主意離開機關,找一個干實事的地方。後來又發生一件事情,使他更不願意在市政府呆下去了。經過一些曲折,他終於來到自己選中的地方——市公安局。
他初到公安局的時候,覺得這裡果然與機關不同。首先是這裡工作特別忙,尤其是刑偵部門的工作,十分吸引他。起初,他在政工科當副科長,主要負責宣傳工作,成年扛著攝像機,掛著照相機跟著刑偵和治安民警跑,哪裡發生了大案他就出現在哪裡,哪裡有好人好事他也出現在哪裡。由於他常在電視台和報紙發稿,極大地提高了公安局的知名度,一些工作突出的偵察員還因為他的宣傳立功受獎,因此他很受大家歡迎。他還悄悄地積累了一些素材,準備條件允許時寫長篇小說。可是,在政工科幹了不到兩年又不滿足了,他被刑偵工作所吸引,要投筆從戎,向局長提出了到一線工作的申請,並最終如願以償。
對命運的變化,他感到又奇妙又興奮。在大學時,他曾想過將來幹這幹那,可從沒想過,自己會當警察,當上刑警,當上教導員。不但他沒想到,所有的老師同學們也沒想到。自就任新職後,很多同學來信,有擔心的,有羨慕的,有好奇的,也有不贊同的,為他惋惜的。可他無怨無悔,他覺得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
李斌良是半年前調入刑警大隊的。當時,政工科老科長馬上要退下去,局黨委本來要讓他頂上來,職級雖然還是副科,但卻是黨委委員,大小也是局領導了。可他卻不識抬舉,非要到刑偵一線幹不可,就是當一般偵察員也行。最後,局黨委同意了他的請求,讓他擔任教導員職務,協助老隊長抓全隊的思想政治工作。可他萬沒想到,到任不久,老隊長就患病住院了,一時半會兒上不了班。局黨委又決定由他主持刑警大隊全面工作,隊伍和業務一把抓。他在考查歷年全市發破案情況後,制定了破案責任制,並附有周密的考核細則,將每個中隊和偵察員的破案情況都量化打分,及時上牆,排出名次,有力地調動起大家破案的積極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