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外科主任 第11章 第三章 (4)
    周立奇扭頭對梅山說:「梅護士,請你放心,這事海平也對我講了。」

    梅山問:「周主任,我表姐夫大概要排到什麼時候?他現在一周要做兩次透析,實在不能再拖了。」

    周立奇說:「具體的時間,還真是不好說,他那個血型的腎源不好碰。」

    這時,一旁的一個醫生煞有介事地說:「周主任,你聽說過沒有?說是現在有偷腎的,好端端一個人動不動就被人給麻醉綁架了,等再醒來就會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身子一動,疼,一看,腰上拉一大口子,到醫院一查,一個腎沒了。」

    「啊?有這事?」村鈺問。

    周立奇說:「這不可能,各個醫院做過的腎移植都有記錄,用的誰的腎一查就清楚。」

    那醫生又說:「根本就不是在正規醫院做的手術,都是一些私立醫院干的,只要有足夠的錢,他們什麼都肯幹,醫生也都是臨時請的,病歷手術記錄都被隱匿起來,就是警方查也是白查!」

    村鈺大驚:「不可能吧?怎麼聽上去這麼恐怖。」

    梅山問:「你聽誰說的?我怎麼聽著像是恐怖電影。」

    那醫生一笑說:「說實在的,我也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我也是聽人傳說的。」

    村鈺說:「我就說不可能是真的,要是這樣那還不亂了套?」

    周立奇又問村鈺:「第二件事是什麼?」

    村鈺說:「角膜。」

    一邊的梅山用霧濛濛的眼神看著周立奇,突然,她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忙用慣用的大大咧咧的口氣說:「村鈺已經好幾個月沒做角膜移植了,時間長了手都生了。」

    村鈺說:「是啊,好幾個病人都急等著。」

    周立奇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我們科就死了一個晚期腎衰,還讓人家給賴了,我哪還敢再去勸捐?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一般人很難有這個境界!」

    村鈺不再說什麼,只顧低頭吃飯,等再抬起頭時見周立奇已經起身離開了。

    看著周立奇的背影,一直繃著的梅山又活了過來,「穆老爺子這一走,你老公和周立奇可就有一拼了,一邊是老公,一邊是老同學,看你到時怎麼平衡?」

    「拼什麼?」村鈺先後退了退身子,不解地問。

    「你傻呀,你說拼什麼?拼大外科主任的位子唄!」

    「什麼位子不位子的,老劉才不是那樣的人!」

    梅山說,「這你就太不瞭解男人了,這麼說吧,男人在一起,就是有倆人也要爭出個高低來,更何況——」

    「何況什麼?」

    梅山說:「更何況周立奇當年還是你的愛慕者,劉先達就更是不能輸給他。」

    「你聽誰說的?我們倆壓根兒就沒那回事!」

    梅山又笑說:「你也不想想,你的這種否認有意義嗎?省醫科大離咱們這兒才幾步路?你們當年那點事地球人都知道!」

    村鈺說:「好了,別瞎扯了,我就沒看出來老劉有什麼想法,都是你自己瞎琢磨。」

    「你這個書獃子,不信你就等著瞧!」說著,吃完飯的梅山就站了起來。

    見梅山要走,村鈺就問她:「哎,我同學那邊手頭有個男的,今年四十一,老婆出國嫁了老外,有個孩子也跟著女方在國外,利利索索一個人兒,見不見?」

    梅山甩了甩像男孩子般的短髮,一笑:「得了吧你,上次你介紹那剛離婚的IT人士,頭一回見面就把我往床上拉,這主老婆都出國了,還不得……」

    村鈺笑說:「好像你跟蜂蜜似的,誰見誰往上撲,別忘了你也奔四張去了,過這村沒這店!」

    「沒店就沒店吧,就是到了荒郊野嶺也不能爛茄子酸黃瓜的都朝籃子瞎胡嚕!」

    「這可不是瞎胡嚕,這人是財經人士,股評專家,有學識,有素養,還有經濟實力,條件這麼好的不好碰!」

    「你就把他往天上誇吧,我回科了,回頭再說。」

    村鈺留下來在餐廳裡繼續等劉先達。到了一點,還不見劉先達的影子,剛要起身,劉先達探著身子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我正要走,剛下台?」村鈺把餐盒打開,推到劉先達跟前。

    劉先達還陶醉在剛才的手術裡,興奮地給村鈺說著剛剛遇到的罕見病例。

    村鈺卻突然打斷他,「穆主任退了,你說誰會接替他?」

    幾個小時專心致志的手術,劉先達似乎已經把這事給忘了,猛然聽村鈺提起來,他的思緒又被拉回到現實裡來。

    他有些敏感地看了村鈺一眼,「你也關心這事?是不是又聽梅山瞎叨叨什麼了?」

    村鈺說:「人家梅山可是認為你最有希望!」

    劉先達一愣:「我有什麼希望?愛誰當誰當,這就不是我們該操心的事!」

    村鈺說:「就是,幹我們這行,什麼時候都是靠本事吃飯。」

    劉先達脖子裡的喉結滾動著,艱難地嚥下一口飯,淡淡地說:「我也是這麼想。」

    看著眼前的村鈺,劉先達心裡覺得自己有點不太光明。不過在村鈺面前,他也只能這樣。因為他覺得在這件事上,很難三言兩語把自己的真實心思說清楚,更很難讓村鈺像前妻那樣理解他。要是冒險說了,不光是說不清楚,說不定還會讓村鈺小看他。和村鈺結婚還不到半年,他不想因為這事破壞了彼此間的平靜和溫馨。

    從內心講,對自己覬覦大外科主任這件事,劉先達不覺得有什麼卑鄙和不齒。他自視,只要這個「大外科主任」是在院內產生,公平地講他就應該是獨一無二的人選。如果不是他,那才是有失公允。

    劉先達自恃自己不是個「官迷」,一切都是為了出口氣。為了把這口憋了許多年的氣暢快地釋放出來,這次無論如何也要抓住機會,否則他的一張臉可真是沒地兒擱了。別看村鈺說得清高,如果到時候他要真是輸給了周立奇,怕是連她也會瞧不起自己。

    06

    到了下午,劉先達就去找汪院長,但還是沒找到。院辦的人說汪院長到省廳開會去了。

    沒有見到汪院長,劉先達就有些煩,看誰都不順眼。回到科裡剛進辦公室,上午那個手術病人的妻子就跟進來。

    她一臉焦急地說:「劉主任,我老公一個勁說疼,怎麼辦啊?是不是給他打點止疼針?」

    劉先達看著窗外不耐煩地說:「疼是正常反應,不疼才是奇怪,你先回去吧!」

    那女人被劉先達急轉直下的態度嚇了一跳,神色尷尬地慌忙退出去。

    想著當前大外科的局面,劉先達坐在辦公桌前發呆。

    那只常來光顧的鳥兒又落在窗前,見窗台上沒有以往常有的饅頭渣,就愣頭愣腦地隔著玻璃向屋子裡張望。

    看著那隻鳥兒,劉先達拿起電話撥通了醫生辦公室,找到了醫師胡澤,「特1床術後情況怎麼樣?」

    「我去看了,病人說疼,要求打止疼針,我看沒什麼大問題,就讓他再堅持堅持。」

    「你再去看看,注意觀察一下局部血供。」

    「好,我馬上就去!」

    不一會兒,胡澤進來報告說特1床一切正常,劉先達應了一聲,算是放下心來。

    胡澤出去了,再看窗外的那隻鳥兒,早已不知去向。

    下午下班時,劉先達看到那個病人的妻子還是一臉焦急地在醫生辦公室門口徘徊。他本來是想去特1病房看一眼那個病人的,可心裡忽地湧上一股莫名的煩躁。為了甩掉這莫名的煩躁,劉先達一轉身走了出去。

    劉先達平時也住在醫院隔壁的家屬院裡,只有度假或週末時才會去外面的那套大房子。平日裡,只有老母親一個人住在那裡。

    路過家屬院門口時,劉先達沒有回家。村鈺今晚值班,他打算出去隨便轉轉。上了出租,跑了沒幾分鐘就路過一家轟鳴著音樂的電子城。看著牆上張貼著的筆記本電腦廣告,劉先達下意識地拉開了手提包夾層的拉鏈。何濤那天給的12000元還在包裡。真是暈了頭了,說好要把錢寄給女兒買筆記本電腦的,竟然給忘了。抬頭看見路邊有一家郵局還沒關門,劉先達趕緊叫停下車走了進去。

    給毛毛的這筆錢劉先達不打算告訴村鈺,倒不是擔心村鈺會不同意給毛毛錢,而是無法向她解釋這12000元的來歷。醫生吃點回扣是常事,但這事還是不要急著讓村鈺知道。

    郵局快下班了,裡面顯得有些冷清。走到櫃檯前,劉先達從皮包的夾層往外拿錢時,帶出來兩張折疊著的紙質有些發硬的紙。填完單子等著營業員辦業務的空兒,劉先達趁機打開了那折疊著的兩頁紙。

    原來是半年前去世的好友顧一非的訃告。顧一非是省藝術學院的老師,也是劉先達的京劇票友。訃告上,顧一非此刻正用一張黑白兩色的臉衝著他微笑,很幽邃的樣子,也很超脫。照片的下面,印著一行黑色大字:沉痛悼念顧一非同志。看了這行字,又看顧一非微笑著的眉眼,劉先達覺得有種怪怪的感覺。

    從郵局出來,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了半天。天越來越黑,人越來越少,劉先達一時忘了自己身在何處。抬頭惶惑的當兒,他發現原來自己已經到了自家在外面新買的房子綠洲小區的門口。

    進了小區上樓打開門,母親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看見劉先達回來,母親臉上瞬間現出驚喜。聽說劉先達還沒吃飯,母親去廚房給他端來吃的。一碗蘑菇雞湯,兩個饅頭。

    是純正的土雞,味道很足。

    「媽,你又一個人去鄉下趕集了?」劉先達問。母親認為城裡沒有真正的土雞,每次吃雞都是坐公共汽車去鄉下的集市上買。

    母親用圍裙擦著手說:「不是我買的,是你爸過去的一個病人送來的,一下送了六隻雞。」

    「鼻子上長黑痦子那個?」劉先達問。

    「不是他,是那個瘦子。」

    劉先達沒想起來是哪個瘦子。雞湯的味道很足,也很純正,但劉先達的心裡卻感到有些不安。

    母親把目光從牆上父親的照片上收回來,幽幽地說:「你父親都走了好幾年了,到現在還有病人記著他,這不容易。」

    本來劉先達是想留下來陪母親的,可這碗味美的雞湯卻讓他心裡越來越不安寧。快十點時,他還是找個理由離開了。

    劉先達打車趕到醫院,下了車就直奔科裡。一進走廊,就見特1床的妻子正纏著值班的胡澤要求給病人打止疼針。看到劉先達,她的樣子有些膽怯,但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劉主任,我丈夫的刀口疼得實在受不了,還是給他打一針吧。」

    劉先達沒有說話,抓過護士遞過來的白大褂套在身上就向特護病房奔去。

    病房裡瀰漫著一股成分複雜的氣味,劉先達戴上口罩走到病人床前。

    「劉主任,疼死我了,快給我再打一針止疼針吧!」躺在床上的病人痛苦地哀求。

    一邊的護士說:「剛才九點時遵醫囑打了半支25毫克杜冷丁,到現在還不到一小時,他就又叫疼。」

    掀開蓋在支架上的消毒布,特1床裸露的下身在保溫燈的強光照射下完全暴露在眼前。有點水腫,血供尚可,但顏色稍過暗淡,呈淺紫色。

    劉先達戴上手套,經過一番仔細檢查,最終還是發現了問題。他推測應該是吻合的靜脈血管裡出現了微小血栓,因血脈不暢引起腫脹加劇了疼痛。根據顏色判斷,他推測血栓應該剛形成不久,加大一點抗凝劑的劑量應該可以得到緩解。他暗自感謝那碗雞湯,要是拖到明天早晨,局部組織恐怕就要壞死了。

    劉先達面無表情地寬慰著病人:「沒關係,情況還好,只是稍微有點淤血,加大點抗凝藥劑量就會通暢,等血管通暢了,也就不會這麼疼了。」

    劉先達向胡澤口述了醫囑,胡澤趕忙記錄下來交給護士。

    劉先達面無表情地從病房裡出來,胡澤也急忙跟出來。

    「劉主任,對不起,我沒及時觀察出來。」

    劉先達板著臉不說話。

    胡澤緊張地解釋:「不過,看血色一直還可以,血栓可能是剛剛出現。」

    胡澤是個年輕醫生,劉先達知道這不是他的錯,是自己的問題,但他還是控制不住地要發火:「難道你想等出現了不可逆的血栓再觀察出來嗎?那你的觀察還有什麼意義?」

    「是,下次我一定注意!」

    劉先達的火氣還在往上冒:「下次?有些事情是沒有下一次的!」

    清瘦的胡澤把頭低得更低,嘴裡還在不停地檢討著。

    劉先達的口氣總算是緩和了些:「用藥後注意觀察,兩小時內疼痛沒有緩解就到辦公室找我。」

    劉先達在辦公室裡整整坐了兩個小時,等他起身回家時,病房裡已是一片安靜。

    面對這種安寧,一時間劉先達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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