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林把她的表情看在眼裡,心裡想:哼,你的小尾巴終於要露出來了!嘴上卻故意說:「是呀。咦,你不會是忘了自己還有一個爺爺了吧?」
張小琳白了他一眼,說:「張大林,你說什麼呢?!我只是,只是怕老爸老媽不高興。他們不是說過,去看爺爺要得到他們的允許嗎?」
張大林心裡剛剛點著的那朵希望的小火苗再一次被無情地澆滅了。那一瞬間他甚至打算舉手投降了:是不是我原本真的就有一個妹妹,是我記錯了?還是我得了什麼怪病了?
張小琳見他不吭聲,就問他:「要不,給老爸老媽打個電話?」
張大林蔫頭耷腦地搖搖頭:「算了,你不願去就不去吧,我自己去。」
張小琳看了看他,想了一下,然後說:「嗯,我和你一起去。」
去爺爺家的路上,張大林故意落在張小琳的後面,就是為了看看她是不是認得去爺爺家的路。結果張小琳輕車熟路,把張大林「領」到了爺爺家,就好像她真的在這條路上走過許多次一樣。
正像張大林已經預料到的那樣,爺爺看見張小琳,只有一點意外的表情。但那種意外是因為他沒想到張小琳也會來看他,而絕不是因為自己突然間莫名其妙地多出了一個孫女。
很難得的,爺爺今天沒有喝酒。他一臉神秘地拉著張大林和張小琳來到房間裡。爺爺住的是一套兩室的房子,其中的一室是爺爺的臥室,另一間也擺了一張床,原來是打算孩子們偶爾回家過夜用的。可是自從大前年奶奶去世之後,爺爺染上了酗酒的毛病,跟一兒一女,也就是張大林的老爸和姑姑的關係越來越緊張,他們回來看爺爺的次數越來越少。後來爺爺索性就把屋裡的床撤掉了,在房間裡堆了一些雜物。那些雜物中,最多的就是那些空酒瓶子了,它們橫七豎八有氣無力地躺在那兒,大概就像爺爺現在的生活和心情一樣。
不過,今天這房間顯然經過了簡單的打掃,那些亂七八糟的雜物被歸到了角落裡,在屋子中間擺上了一張電腦桌和一把電腦椅子。
張大林一進門,就禁不住歡呼起來。爺爺的桌子上擺著一台新電腦!看見張大林歡呼雀躍的樣子,爺爺有些得意地笑了。張大林問爺爺:「爺爺,這台電腦能上網嗎?」
爺爺說:「能!我剛請人安裝了……那叫什麼帶來著?」
張大林喜出望外:「是寬帶?」
爺爺說:「對,就是寬帶!」
張大林趕緊坐在電腦前,麻利地啟動電腦:「爺爺,你真是太棒了!」
爺爺說:「你不是說你爸你媽總管著你,不讓你上網嗎?以後想上網,就到爺爺家裡來上!」
張大林說:「好哇!」
這時候,那個煞風景的張小琳又走過來,悄悄用手捅了捅張大林。張大林看了她一眼:「你幹嗎?」
張小琳壓低了聲音:「老爸不是不讓你隨便上網嗎?」
張大林不耐煩地白了她一眼:「這是在爺爺家,我幹嗎還要聽老爸的話?爺爺是誰?爺爺是老爸的老爸!」
張小琳不服氣:「你這是歪理!」
張大林白了她一眼:「你別煩我!你不願意上網,到客廳呆著去!」
張小琳還想說什麼,被爺爺拉走了。爺爺說:「小琳,讓你哥玩會,你跟爺爺到外面看會電視去!」
張小琳被爺爺拉到客廳去了,張大林終於可以安心上網了。本來,他是想借這個機會打會遊戲,過過癮的。可就在這功夫,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心裡不由地格登一下:難道,真的是因為那次「抽獎」嗎?真的是那個神秘的「假如」網站在「作怪」?想到這兒,他立刻關掉了已經打開的遊戲界面,急急忙忙地登陸了昨天下午訪問過的那個叫做「假如」的網站。
張大林在網站裡轉了半天,也沒找到適合的對話窗口。無奈之下,只好在網站的貼吧裡留言:「假如」網站是個大騙子!!!!!!!!!!後面一口氣加上了10個驚歎號。不想,張大林剛剛留完帖子,頁面上忽然出現了一個對話窗口,窗口裡出現了一行字:此帖有誣蔑本站的嫌疑,管理員將予以刪除。有意見可去站長接待室。
張大林「哼」了一下鼻子,仔細找了一下,果然找到了「站長接待室」。張大林點擊進入。頁面上出現了一個對話界面:我是本站值班站長。請問你有什麼事?
張大林急急忙忙地輸入:昨天我在這裡中了一個獎,獎品是一個妹妹。現在我想退獎。
站長:我知道了。你是那個幸運兒張大林。你想退獎?為什麼?
張大林:因為,因為她是個假的!
站長:噢,我明白了。不過,我覺得有些事情你可能還沒有弄明白。首先,你的獎品不是一個妹妹。換句話說,張小琳不是你的獎品。沒有人能把一個人當作獎品送給另一個人。準確地說,你的獎品是「你擁有了一個妹妹」。你昨天的申請表上不是也寫著:「假如我有一個妹妹」嗎?這是你的願望,而我們幫助你實現了這個願望。這才是你的獎品。其次,你說她是個假妹妹,這個說法,我們並不認同。你說她是個假妹妹,理由或者依據是什麼?
張大林:她……她不是我爸我媽生的。
輸入這行字的時候,張大林忽然有些心虛,覺得自己的理由實在有些……「老土」。
果然,站長的輸入速度明顯變快了,像一些帶著不屑和不滿的連珠炮:噢?難道在你的心裡,只有你的爸爸媽媽生的,才是自己的妹妹嗎?哦,如果這真的是你真實的想法,我真的覺得很失望。你不是才十二歲嗎?想法怎麼會像那些最古板最僵化的老爺爺和老奶奶?而且,如果你真地認為只有你的爸爸媽媽親生的女兒,才是你的妹妹,那麼你為什麼要到我們的「假如網」來表達你想有一個妹妹的心願呢?你應該找你的爸爸媽媽談一談,讓他們幫助你實現你的願望,而不是我們,不是嗎?
張大林心裡承認自己有些理虧,可又不願意輕易承認:這也不能完全賴我吧?我哪知道你們真的能說到做到?我還以為你們的網站是假的呢!是騙人玩,啊不,是逗人玩的呢!
站長:以為我們是假的?可我們還以為你的願望是真誠的!現在,如果你能確認自己的願望是假的,你並不是真的想擁有一個妹妹,那麼,我們可以考慮給你退獎。
張大林:真的嗎?
站長:那當然。希望自己能夠中獎,能夠實現心願的人有千千萬萬,我們就算是忙死,也無法滿足每個人的心願,又為什麼要把大獎硬送給一個並不希望中獎的人呢?而且,那樣做對張小琳也是很不公平的。
張大林:張小琳,她,知道嗎?
站長:知道什麼?
張大林:知道她並不是我的妹妹,只是「假如」的?
站長:不,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是爸爸媽媽的女兒,是哥哥的妹妹,是爺爺的孫女。而你的爸爸媽媽還有爺爺也是一樣。這麼說吧,除了你之外,在所有人,包括張小琳的眼睛裡、記憶裡,張小琳都是你的妹妹。
張大林:真的嗎?
站長:當然。
張大林:你稍等一下。
張大林起身,打開房門,偷偷地朝客廳看了看。那個張小琳正在看動畫片,還不時地「咯咯」地笑兩聲。張大林心想:看來是我錯怪她了。在她的心裡,我就是她的哥哥,可我卻那樣對她,是有點,太那個了。
張大林回到屋子裡:那,為什麼只讓我一個人知道真相呢?
站長:這個理由很簡單,因為你的心願是「假如我有一個妹妹」。這個心願其實包括了兩個意思:一個是,你想擁有一個妹妹。另一個是,你想知道,假如你有一個妹妹,你會怎樣對她,怎樣和她相處。所以嚴格說起來,我們也只是幫你完成了你的一半心願。而另一半心願,還要靠你自己的努力去實現。這也是為什麼我們不讓你像其他人一樣,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相信你原本就有一個妹妹的原因。
這時候,張小琳突然打開門,探進頭來:「老爸打電話來了,說他一會來接咱們。」
張大林一邊用身體擋住電腦屏幕,一邊說:「知道了。」
張小琳伸了伸脖子:「你幹嗎呢?是不是又偷著打遊戲了?」
張大林趕緊站起身,把她推出門外:「不關你的事!」
張大林關好門,重新坐回電腦前:嗯,我明白了。可是,我還是覺得有點怪怪的……
站長:這很正常。當自己的心願突然變成了現實的時候,許多人都會覺得不敢相信,甚至不可思議。
張大林:還有一個問題。她,會永遠留在這裡嗎?
站長:當然不會。如果那樣,就不是假如,而是現實了。
張大林:那,她什麼時候會離開?
站長:這取決於你。
張大林:我?
站長:是的。當你忘記了某件事的時候,她就會離開。
張大林:我?忘記某件事?
站長:咦,對了,你還問這些幹什麼呢?你不是已經決定要退獎了嗎?
張大林:嗯,這個嘛,我還想,再考慮考慮。
站長:那好吧。不過,如果在今天夜裡十二點之前,你沒有再登陸我們的網站,我們就會認為你是決定退獎了。
張大林:這樣不好。反過來吧,如果今天夜裡十二點之前,我沒有再登陸你們的網站,就表示我不想退獎了。好不好?
那天夜裡,張大林起來上廁所的時候,忽然想起什麼,趕緊看了看客廳裡的掛鐘,已經是後半夜的兩點鐘了。他忽然有些擔心,輕手輕腳地走到張小琳的屋子前,豎起耳朵聽了聽,裡面鴉雀無聲。他的心不禁提了起來。他輕輕地推開房門,適應了好一會,才藉著從窗簾透進來的微弱的光線,看見了床上的張小琳。張小琳睡得很香,小小的鼻翼輕輕地翕動。張大林忽然又有一種做夢的感覺,心裡想:這是真的嗎?這個小女生真的認為,我是她的親哥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