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魂 第58章 買醉的理由 (1)
    現在我們信步而行,沒有固定的方向。八角街應該還有不打烊的酒吧,可以到那兒喝上一口美酒,慶賀一下拉薩相識之緣。

    我們是多麼急需在生活裡找到些許滿足。哪怕是一聲問候,一闋歌曲,或者一杯咖啡。沒有。這些都沒有。

    天邊一抹斜陽正暖暖而寂寞地亮著,轉而被收進蒼涼的殘照。太陽走了一天的路,積攢不少難以言表的閱歷,流露出善解和同情。明日,它依然會燃燒著爬上山巔布散獵獵的朝暉,一日一日地,照盡紅塵中的癡癡怨怨。樹梢在微風中擺動,把一些影子投在路邊,夢牽魂繞的樣兒。

    在大昭寺門前,我不僅結識了廈大的張進福,還結識了深圳來的格瑞斯、陳平和山東來的紅紅。我們站在大昭寺前聊啊聊,不覺天色已經黑透。拉薩的夏季有著溫存的陽光,拉薩的夜晚則有著閒適與平和的氣氛。

    我們在鮮明的近乎不可思議的暮色中,沿著幽靜的小街緩緩移步,遠處傳來忽近忽遠的犬吠。輕輕搖曳柳枝的風,使人沉浸在一種在內地很少感受到的舒緩之中。我們許久許久地緘口不語,只是一味地向前走。夜色籠罩著的小街和犬吠,給人一種末世的感覺,彷彿正在與藏傳佛教崇拜的來生相銜接。

    現在我們信步而行,沒有固定的方向,也不考慮時間的遲早。誠然,對於一群入藏尋夢的人來說,白天晚上的更迭並無多大意義。儘管如此,當你移步於拉薩夜晚幽靜的小街上,心裡總會有種躍動之感。

    八角街應該還有不打烊的酒吧,可以到那兒喝上一口美酒,慶賀一下拉薩相識之緣。

    我們每個人都這樣想。

    「去瑪吉阿米!」我們幾乎異口同聲地喊道。

    走在去瑪吉阿米的路上,已經有過多次進藏史的格瑞斯說:「在瑪吉阿米,有許許多多性格張揚像我一樣的女性,有幾分現代氣息和姿色就不切實際,跟著感覺走;看了幾本旅行雜誌之後,就整天想著遊歷青藏高原,想把在藏地看到的風光,在藏地旅行的所見所聞經歷的故事和感受寫成書,傳播給朋友和更多的人。可以肯定,追求這種遊歷生活的念頭是樂觀而積極的,也是值得肯定的。但我們往往忽略了一個現實問題,生活給予碼字的人的機會不多,尤其是女性寫作者。看看四周,許多現實生活裡的女作家都在放棄,就是浪漫的故事裡的女作家也過得淒慘悲涼。說實在的,咱們中國玩文字的人大大地過剩,玩文字的女人更是寥寥無幾。而站在高位的人永遠站在那裡,文壇像是他們的私人碼頭。雖然就那麼幾個,但似乎是不可逾越。說得再悲慘一點,似乎相夫教子是一個女人的歸宿。」

    陳平說:「聽你這麼一說,我有時也覺得自己的確是活在只知道今天不知道明天的真空時間概念裡。我常常只是按照想像當中的女人做憑空想像的事情。寫作幾乎成了我的心魔。可這麼多年過去了,西藏我也來了五六次了,寫的東西在哪兒呢?寫出什麼了?有時候到書店一看,浩瀚如海的書啊,壓得我喘不過氣。可是自己的位置在哪兒呀!」

    紅紅說:「我也是這樣的,總是在事情還沒發生之前就充滿了激情和幻想。只要有報紙雜誌上說,哪兒哪兒的寺廟如何如何香火鼎盛,哪兒哪兒的風景如何如何旖旎,我就會把所聽到的一切在腦子裡編排一番,而且充滿熱情聯想一番,隨時準備上路,去那寺廟看一看、去那景點看一看。

    「那一次,按照報紙上的說法,我就真的去了一座寺廟。

    「三四百里路啊!一路上,顛簸的汽車差點把我的胃從肚子裡抖出來。接下來是風、雨、冰雹,凍得手和臉發紫,恨不能把自己裝進後備廂裡。可是,看到什麼了呢?深冬孤零的寺廟由於是一座完全新建的寺廟,一點文化氣息也不具有,倒是有著慘不忍睹的落寞,簡直不能和藏地的任何一座寺院相比。自己原先設計好的拍照計劃,一心想感受大自然的一股腦熱情遭到沉重的打擊。那裡除了風和一座破廟,壁畫呀,成群的喇嘛呀,什麼都沒有。氣喘吁吁的呼吸,前搖後晃凍得發抖的身子,簡直想一頭栽倒的想法讓我湧起陣陣的嘔吐欲。」

    良久,他們誰都不說話,眼睛盯住燃燒著的蠟燭。

    「你這樣的故事我也經歷過。」

    陳平打破沉默說,「看雜誌介紹了一個地方,古燈青煙的禪房,令人沉醉的木魚,意境很美。我被打動了,放棄了和朋友來西藏的約定,鉚足了心勁,隨著旅行團去了。雜誌所介紹的內容,那兒都有。只是那孤零零的廟宇根本構不成什麼文化,更談不上什麼氛圍。那些所謂的蒼勁有力的墨寶,筆跡看上去只像是古人留下的敗筆。直到返程的路上,我還在腦海裡勾畫著禪師肅穆的臉,脫俗的語言,古燈青煙的禪房中裊裊繞繞的熱氣,以及那令人沉醉的木魚聲。可是,這一切的一切都被泛青綠色的僧人的偽臉孔、圍著你叫賣的小販討價還價的語氣,還有矯揉造作的穿著高跟皮鞋的同行者及他們閒極無聊的黃色笑話、故作浪漫的親吻……感覺裡什麼美的東西也沒留下,寫作、拍照更談不上。

    簡直是惡劣的一次出行,與最初想像的追求精神而忘其骨肉的初衷大相逕庭。悔得我腸子都青了!為什麼不和朋友來西藏呢?」

    陳平說的是實在話,引起我們的思考,在內地和藏地之間思考。

    回想內地的一切傳媒形式上,嘰嘰喳喳、聒噪大眾耳膜的絕不能說是精英與天才的對話,冷靜地思索一下,你便會發現,所謂精英與天才的對話無非兩層意思的交錯:一層是大眾可以聽到的、理智用虛偽包裝之後的內容;另外一層是極少數人可以真正領悟並從中汲取教誨的,是本能與善意、通俗與高雅交融的內容。但大多數的話題,無非在精神上交換著陳詞濫調,肉體卻在那裡說:慾望、怨恨或者是好奇、煩悶、厭惡……真的是很躁動!但是,他們的躁動只不過是在文化的表面上掠過,骨子裡跟文化連邊也沒沾上過。內地一些人叫嚷的所謂的流行時尚,無非是插著一束標籤的別人玩剩下的玩意兒。

    至於說到為了史跡而引起思古之幽情,那也不過是少數文人的事。

    藏地卻不同,一切都是那麼自然、那麼和諧、那麼原生態。藏文化和藏傳佛教之間的關係是那麼的融合,水乳交融,令人震撼。

    再次坐回充滿夏季涼爽的瑪吉阿米二樓上,堅硬的心有些回軟。

    我的目光落在影影綽綽的樓梯間,心裡的浮想也隨之忽隱忽現。我發現自己在內地的日日夜夜是如此無所事事。倘若一種無望的盲目的等待也算是生活的話,那麼自己就在生活之中。倘若這種無望的期待不算是生活的話,那自己又該呆在哪裡?為什麼我也不早點來藏地看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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