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魂 第37章 行走西藏
    在行走的路上,不經意間,野生野長自由自在的喇叭花在綻放,天上的雲卷雲舒變換了N次模樣。

    西藏的每條路上都有行走的朋友,我並不孤獨。

    20日晚9點鐘,我們一行到達林芝。

    早些時候的林芝縣位於川藏線4214公里處,距我們現在到達的林芝有20公里之遙。我們到達的林芝叫八一鎮,為林芝地區所在,地區行署一干機構均設於此,所以稱它為林芝更為準確。

    林芝是一個呈東西方向巨大的河谷地帶,這裡地勢平坦,河谷開闊。林芝分為老城、新城兩處。老城的前身就是八一鎮,新城為林芝,是北京、廣東、福建等省市援建的,與內地的一些大城市相似,很現代。因此,林芝的道路就以援建的省市命名,有福建路、泉州路、珠海路等等。

    珠海路上有條河,在陽光明媚的日子裡,河上的拱橋顯得很美,似有些江南小鎮的俊秀意味。林芝附近的景點很多,名氣較大的有筆日神山、大柏樹、措木及日湖等。

    在招待所住下之後,才發現這裡住的基本上是騎摩托車、自行車入藏、出藏的驢友,也有從林芝轉程去察隅、墨脫或雲南香格里拉的驢友。福建的、浙江的、山東的、河南的、甚至還有來自東北的,全國各地的人幾乎都可以找到。只要大家一聊起來,就會成為朋友,相互間會交流旅途的所見所聞,好的景點是大家談得最多的內容。凡到西藏來的朋友,誰也不會捨掉任何一個可以去的好地方。所謂好地方,無非三方面的內容,一是可以拍出好照片的地方;二是風土人情民風民俗人文景觀獨特的地方;三是值得冒險的地方。背上背包,天亮就出發,或者打點好行裝,駕車出遊已成為老百姓生活的「羅馬假日」。探秘、歷險、攀巖,那些原本養在深閨人不識的山山水水、那些南來北往的風土人情,都變成記憶鋪陳在印象的格子間裡。用自己的心去貼近高原脈搏的跳動,去感受高山大水。選擇它們極為樸素的生存狀態,努力去尋找它們的率真和厚重之美。

    在招待所大廳裡,我們正和一位重慶的朋友聊天,他告訴我們,他原計劃騎自行車進藏要花去一個月的時間,但一路上老天爺特照顧,幾乎沒遇上很大的雨霧天氣,只用了25天就到達了林芝,明天再用一整天的時間趕完林芝到拉薩的路,他們一共用26天時間就到達拉薩。正在和他聊著,走過來一位山東的朋友跟大傢伙告別,他是當天從林芝步行到墨脫,然後從墨脫再朝拉薩走,大約在20天之後到達拉薩。我問他,既然從林芝到拉薩,路況很好,距離適度,為什麼不直接從這兒往拉薩走呢?他說,就是因為這一路太順了,有點不甘心。再則想多在西藏走走,把這七八兩個月的暑假都花在行走西藏上。

    我又問他,一個人走路,害怕嗎?他笑了笑回答道,西藏的每條路上都有行走的朋友,我並不孤獨,更談不上害怕啦!再說了,墨脫的景色十分迷人,像西雙版納。我會一路行走一路觀景,哪兒還顧得害怕呀!

    「城市之於我奔放的雙腳就像一雙過緊的鞋子那樣難受。於是我就把自己的家背在身上,使生活簡化成一隻旅行包,旅行包打開了,家也就打開了。」他像背誦詩句一樣低聲地說。

    真夠幽默的!我在心裡對他說。但我思想裡的另一種念頭卻告訴我說,學會用幽默自衛、打理自己的人生。有時幽默感能發出優雅的百合花一般的魅力。

    「祝你們早日到達拉薩,並替我先向拉薩問好。」最後,他說。說完一揮手,大踏步走去。

    望著他一身綠色迷彩服,腳穿軍用膠鞋,身背著簡單的背包,一個精精幹干的山東朋友朝遠處走去,陷於沉思的我竟忘了和他告別。

    我無法想見徒步走到墨脫再走到拉薩的他是如何一步一步前行的。想必自有其巨大的精神支柱和體力的支持,但無論如何,肯定不容易,非常人做得到。我想我就做不到。

    在城市裡,都說年輕的一代已經是不能吃苦的一代了。可我從他、從那些步行或騎自行車進西藏的年輕朋友身上,看到的卻是另一種狀況。他們特立獨行,敢於挑戰自我,不畏艱辛,不遠千里萬里來到西藏。一路上翻山越嶺,曉行夜宿,有時吃不上喝不上,常常露宿在公路邊、草地上、山腳下,抗拒著寒冷,抗拒著高原缺氧,不停地走啊、走啊……他們的身軀是鐵打的?他們意志是鐵打的?不是。和每個肉身之軀的人一樣,餓了也會想起食物的美味;渴了也會懷念水的甘甜;冷了會發抖、累了會疲勞;迷失了方向的時候也會想起遠在他鄉溫暖的家、想起親愛的爸爸、媽媽……在行走的路上,不經意間,野生野長自由自在的喇叭花在綻放,天上的雲卷雲舒變換了N次模樣。無須安排時間和行程,無須考慮起點與終點,這是一個人自由自在的旅行,也是孤獨的旅行。可以說他這一路備嘗艱辛,但彌足自豪。於是,人們把艱辛藏在心裡,卻誇張地把歷經萬難後得到的瞬間快樂傳遞給他人。接著,新的步行者又會滿懷激情去探求山裡想像中的美好的快樂。

    人生這個重大命題,在一個閱歷短淺、沒見過什麼世面的人的眼裡,當然就是一道難以解開的難題了。

    無心出岫。在行走的過程中,一個有快樂有目標有精神世界的人長成了,一個懂得自我懂得安排自我懂得發展自我的人長成了,一個可以拎得起放得下心胸寬闊的人,長成了!

    在城市裡,經常會有人問我,西藏好玩吧?我也經常無言以對。

    去西藏僅僅是為了好玩嗎?我在這裡用這句話回答那些提問的朋友們,算是我的一點淺薄的見地吧。

    在物慾橫流的現代社會,做遊俠比做總統要困難。尤其是在工業革命之後,人類貪婪地搾取著文明的禁果——把物質享受看得比精神的創造更重要。

    處在物質的包圍中,至少會讓人有種滿足感,滿足之餘,獵奇的心理自然生成。想到處走走,見識見識別人沒看到過的景物,作為茶餘飯後的一點談資,這不足為奇。但僅僅是這樣的心態,不屬於上述的各位朋友。他們懷裡揣的,就是那種不被別人知曉的快樂。這種快樂不是那種吃膩了喝厭了四處獵獵奇的快樂,那是一種追求,一種讓人聞之便會產生暖暖的感動、熱血便會沸騰的追求。這樣的精神創造出的境界,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進入的。

    當某人向常人認為的極限發起衝鋒時,看到的人給予熱情鼓勵,那是很紳士的。而這位受鼓勵者,為了回報別人的鼓勵而爆發出超越自身的力量,那也是很勇士的。但是,我們還應當明白,無論在什麼情況下,他既不是別人的替身,也不是責任的承擔者。在他勝利時,人們理所應當為他歡呼,共享歡樂;當他失敗時,我們也理所應當地為他感到惋惜、寄予同情,才真正的很紳士。

    行走西藏是個艱苦的事兒,同時它也是一個閱讀和成長的過程。閱讀和成長是個舒緩的過程,是使心靈放飛的一種狀態,它能使人從浮躁中解脫出來。

    經濟大潮帶來的不僅僅有金錢,還有一種浮躁與功利。儘管說金錢不是信仰,但是在生活中,大人們渴望著成功人士的一切,豪宅、跑車、頭銜、美女甚至緋聞。孩子們不想通過勤奮、努力而取得好成績,希望成為比爾·蓋茨第二,即使學業無成也能成為全球首富。在這樣的浮躁、功利的氛圍中,人們似乎迷失了方向——大多數平凡人,到底該過怎樣的生活呢?好像沒了答案,可似乎又有很多答案。

    能去拉薩(尤其是青藏鐵路通車之前)的男人,應該說值得誇耀;能去拉薩的女人,應該說有那麼點不同凡響;能騎自行車、徒步去拉薩的男人或女人,應該說是我們學習的榜樣。因為這些看似平靜,內心激盪著熱血漩渦的年輕人用車輪、用雙腳為那些提問的人寫出了答案並畫出了對生存意義、生活意義的浪漫曲線。

    所以,我眼中的生活,反而是那些屬於自己的,實實在在簡簡單單、可以觸摸、可以掌控、並且已經獲得的身心享受。比如在川藏線上旅行,我可以與那些高山、河流、田野、草原、藏寨之間擁有著某種神秘的聯繫與感應——我在幼年時,曾夢到過然烏大峽谷的水泥棚架,夢到過布達拉宮前面的三座白塔。從幼年時做過的夢到長大成人後對西藏的閱讀和書寫,是一個美妙、激起心中熱血漩渦的過程。閱讀、書寫和旅行,在我來說,是一個破譯神秘的過程。旅行是一種身、心、思想與神秘的緊密接觸,而閱讀與書寫未嘗不是一種穿越時空的精神旅行。穿越時空,把抽像變為具象、把具象昇華為更高層次的抽像或文化,才是旅行或閱讀的真正意義。

    「世上本無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第一個踩出腳印的開拓者值得敬仰,而把腳印串成一條五彩之路的追隨者,同樣也值得欽佩。因為,如果沒有追隨者,再寬闊的路也會荒蕪。

    入藏之路是永恆的,

    它屬於過去,

    屬於現在,

    也屬於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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