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夏天,我和楊景雲從川藏線南線經巴塘入藏。
澄明之境,可以聽聽其他時空的迴響,人在藏地,就是悉心感受那來自天籟的聲音,那是過去、現在和未來的紀實片段,它們就在我們的耳畔鳴響。
冰雪覆蓋的兩山間,我們行進在理塘至巴塘的路上。
雪山、陽光,環境綠到抽像。行於其間,像是走出了生命與現實之外,一切都像是失了真,眼球裡只剩下簡單的藍、綠、白幾種顏色。有點不靠譜。
一條綠松石般的河與公路糾纏著,時隱時現,河中鵝卵石色彩斑斕,靜臥於水中。水在動、石在靜,平生出色彩的波,如夢如幻,真是動靜相宜迷人眼亂。路旁一幢藏寨村舍中,一位喇嘛安詳地眺望窗外,他的絳紅色袈裟如一抹濃重的油彩,裝飾著村舍乳白色石牆。過了村舍,公路開始向上盤旋,我們漸漸升入無際而高遠的天穹,天穹深邃、湛藍,宛如佛陀眼睛的顏色。山頂上朔風凜冽,風中獵獵飄飛著五色經幡,紅得如枝頭沉甸甸的蘋果,黃得如稈子上探出頭來的新鮮玉米,藍得如天空的一角,綠得如四月枝頭的新葉,白得如天間飄過的雲朵。書寫其上的經文隨之翻飛,把佛陀的意念傳播到更遠更遠的地方。
翻過山頂,我們的車開始向下盤旋,巴塘就在不遠處。
向車外看,白雪皚皚的高山逐漸被綠草滿坡的低山取代。不遠處,一群牧民正聚在草地上說著什麼,他們的膚色呈古銅色,好比大地深沉沉的顏色。他們向我們揮手,歡迎我們這些不速之客;我們也向他們揮手,感謝他們的接納。於是,根本不相識的他們和我們之間便產生了那種甜蜜蜜的和諧碰撞,心中佈滿幸福的滋味。
7月15日早上6點30分
起床後,我就信步走上巴塘街頭。
巴塘不算一個大縣城,但街道十分整齊。縣城中心是鵬城廣場。鵬城,是巴塘的吉名、代稱,意為這裡天高雲淡、山高水險、雲起鵬飛、前程無量。巴塘縣海拔不算高,為2560米,安詳寧靜,為藏族同胞聚居區。
信步走到縣汽車站十字路口,遇上一位陝西鄉黨。他自2001年從西藏退伍至此,已5年之久。在巴塘以賣鍋盔、燒餅為生計。他告訴我,他媳婦在家烙餅,他在十字路口賣,每天可賣二三百元。說句實在話,他的鍋盔燒餅比之陝西當地賣的,可以用盜版一詞形容。是說盜用了陝西鍋盔和燒餅的名義。誰都知道,陝西有十大怪,其中有一怪就是形容陝西鍋盔的:「鍋盔像鍋蓋」,是說陝西鍋盔厚實、個大、面瓷實。個有多大?一個鍋盔光麵粉就得用上十多斤!那陝西的燒餅就更有講究了,「虎紋邊、菊花心,吃到嘴裡甜生生。」在當地,鍋盔燒餅是日常吃食,烙得不好沒人買。
我開玩笑地對這位鄉黨說:「你先生把咱陝西的鍋盔燒餅烙成這副模樣,也可以說是發明創造了。我看叫巴塘版燒餅還比較貼切。」
他不好意思地說:「我還就打算今年春節回家,認真學一學,把陝西鍋盔和燒餅的傳統發揚光大哩!不好意思,您就貽笑大方啦!」
和他閒聊的過程中,得知巴塘的陝西鄉黨有三四十戶,說這些人家有的已經來了有三代人了。這些人,當年為了躲避戰亂,保護自己的財產,攜帶家眷和金銀細軟流落於此。毫不誇口,當地最富有的,就是陝西人。他說當地人淳樸、誠實,尤其一些深山裡的人,他們甚至連錢的概念都很淡漠,經常遇到有人不問價,甩一張鈔票,拿一個燒餅轉身就走。
我不能判斷鄉黨所言是真是假,但有一條我信,那就是巴塘人的包容心態。想像一下,外省的流浪者竟扎根於藏族人的生活圈子並堅持幾代人,他們生兒育女、經商賺錢、生息繁衍,成為巴塘的「圈裡人」,是何等的不易!由此,我們可以看出,除開巴塘人的包容心態,也表明外地漢人所具有的關中漢子堅忍不拔的精神內涵。一方面是包容、開闊的胸襟,另一方面是堅忍不拔的處世態度,這樣的生存環境,自然是最適宜人類居住的環境了。
分手的時候,這位鄉黨熱情地邀請我到他家做客,說是要給我做很多很多的陝西飯菜,好生招待我。我一心只想利用這段空閒的時間走進藏家院落多看看,於是就謝絕了他。之後是一再地握手和告別。
我為鄉黨和他的燒餅攤拍了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