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早知道會這麼疼,昨天晚上就不睡了。」安雪轉身趴到床心,任雷從光小力地給她捏著腿。
「跟你昨天晚上睡覺有什麼關係?」
「昨天就覺得累,沒覺得疼啊!就是昨天晚上睡疼的。如果不睡就不會疼了。」安雪抱怨著。
「你的歪理邪說真的是很多呢!」停住手,雷從光忍不住又俯身把她摟在懷裡。這個小東西,就是光和她說說話也叫人高興呢!
「快要到回去的時間了吧?我起來收拾行李。」安雪全身都好疼,還是起身整理起行李來。
「我直接去南湖,衣服不放一塊兒了。」雷從光躺在床心簡單地交代著。可是,他真的是要直接回南湖,所以,才要分開放衣服的嗎?
「哦!」安雪沒有多問。於是就把兩個人的行李分開來裝。但是,不問,就不能說她是不知道原因。而問,也是不可能從雷從光的嘴裡得到真正的答案的。
東西收拾好了,直接到餐廳吃了午飯,由同學開車直接送機場。
一路上再也無語。一點也沒有來時的興奮。
登機、下機,開車送她回小租房……
小租房樓下,下午的陽光已不那麼刺眼。
安雪坐在車裡,卻不急著下車,好像等著什麼一樣。
「晚上我還有份材料要看,就不上去了。」見安雪坐了好幾分鐘一動也不動,雷從光說。他害怕送她上樓後自己又捨不得走。
其實他什麼都知道。他知道她把床上用品、窗簾都換成紫色是為了誰;他也知道每到週末她買那麼多水果、泡好綠茶放家裡是為了誰;他還知道她晚上打電話那忐忑不安的語氣又是為了誰……
可是光知道有什麼用?他沒法改變現狀呀!他不願意為了她去跟家人發生衝突、去觸犯親情啊!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下一次,你會什麼時候回來呢?」當這句話問出口時,安雪的胸口生生地扯疼了。
剛與雷從光在一起的時候,她就告訴過自己,這只不過是一場成年人的遊戲,是當不得真的。可是現在,她覺得她已動了真情了,已無法收場了。
「我的工作忙,不能將回來的時間說死。有空,我就來看你啊!」早就想了N種借口,可是說的時候,卻只有極簡單的一句而已。
「你是不會再來看我的,對不對?」咬了咬嘴唇,覺得還是把話說開了好。她不喜歡整天心裡裝著希望而是失望。他倆的戀愛已有好長的時間了。這樣的等待讓她是真的受夠了。
「胡說什麼?」他一直沒有跟她說過謊。但這一次,他心虛地板著臉說了。
「你以前就是凶我也沒有騙過我。希望你不要騙我了。騙人的人的鼻子是會長長的。你現在的鼻子就比剛才的長!」看了看雷從光,安雪微微地喘了一口氣。難道非要她把那個電話說出來嗎?她知道,那天他在洗浴室裡的電話是他的家人打來的,而且肯定是對她不利的。
是真心地好下去,還是想辦法把你推開。這是可以用心來感受到的,而不是聽他在嘴上怎麼說。
雷從光條件反射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很快地意識到上了當。於是,把臉扭到一邊,不再出聲了。
「其實,我不想逼你。我是想讓我自己下決心……這樣拖著既讓你為難,也使我痛苦。知道上一次我為什麼不肯答應你的霸王條款嗎?因為每個人都是有底線的。我也是。如果你跟以前一樣,覺得跟我在一起舒服而跟我在一起,我是會一直陪你走到底的。不結婚、沒有名分也無所謂。可是……到武當山後,你開始想甩掉我、想一走了之。這就不好了、小看我了。我是那種纏人的人嗎?」說到這裡,安雪別過臉去。她實在不想讓雷從光再見到她的脆弱。
她在路上就想好了,這一次,一定要比與鄭余離婚的那次更加瀟灑一點。因為,這一次她付出的感情太多了……
「我沒說你纏人……」他當然知道她提結婚的次數很少,而且就算是提,也是撒嬌鬧著好玩兒,並不是認真的。
「你知道嗎?我跟前夫離婚的時候,我沒有要房子、錢,連我的嫁妝也沒有拿走。我看重的是感情,其他的對我來說都無所謂,包括名分。他都不愛我了,我還爭那些錢和房子有什麼意思呢?你在武當山時就起心要躲著我了,我還纏著你幹什麼呢?說句心裡話,你也許不信。我在懷孩子前,根本就沒有想過要跟你結婚,更沒有想到你會主動地說要跟我結婚。後來我是怎麼陷進對你的感情世界去的,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現在是應該清醒了。」她認真地看著雷從光,「我答應過的事情一定算數,我答應過你不取戒指我就不會取。所以,我現在請你幫我取下來。」
雷從光與安雪對視片刻,而後轉過頭去。
那戒指是他給她戴上去的,但讓他親手再取下來?
這樣的事情,他做不出來。
「留個紀念吧!」既然,她是個爽快人,那麼,就這樣結束吧!原先想了那麼多的理由,看來都是多餘的。
「我不需要紀念,就如同上一次我願意淨身出戶一樣。這一次,我也什麼都不要。要了,反而會讓我放不下來。」手臂還是抬著,就那麼固執地看著他,一直看到他的心裡也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為止。
不得已,雷從光重新地看向她。第一次看到了她臉上的那份堅定與從容。心裡,更是生生地被揪疼。
「我想最後問一句,如果不是你家裡人的干預,如果不是我懷了你的孩子,你會娶我嗎?」淡淡的,似乎還有些不死心。
「……」想說點什麼。但,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
「明白!原來你從來沒考慮過這事,一直以來是我自作多情了。好了,幫我取下來吧!」勉強露出一點淺淺的笑意。但笑容漸漸地凝結在一起,把隨後揚起的嘴角向相反的方向撇了下去。終於,使笑比哭還要難看。
「暖暖……」就好像是說,讓他開著車風光地去娶了她。然後,再開著車把她退了回去。這樣的事情,誰做得出來呢?而她卻要他這麼做,這不是為難他嗎?
「還問你一件事,如果孩子沒掉,你現在會怎麼辦呢?」手臂抬得好疼了,還是堅持抬著,要他來取戒指。
「暖暖……」這不是又在為難他嗎?他的心理防線真的就要完全地崩潰了。
「明白!那時你也沒想到現在嘛!」安雪又是點了點頭,動了動手臂,似乎是告訴他可以摘了。
雷從光一動也不動。他覺得他被人抽空了身體,現在只剩下一副軀殼、一副沒有靈魂的軀殼。抽空他身體的不是別人,是安雪,是安雪抽走了他的靈魂,抽得他幾乎要絕望了。
「明白!你是要面子的嘛!而我的面子是不值錢的嘛!」說著,掌心向下、手指垂下,然後,輕輕地一甩……
「噹」的一聲,戒指便落到了車子裡的某個地方。
其實,這個戒指的重量非常小。只需要這麼一個小小的動作就能將它甩掉,讓自己感到輕鬆。可是,為了這份小小的重量,她卻堅持讓左手無法自由活動這麼久。在她的眼裡,這份小小的重量是千金難買的!她怎麼會捨得鬆手呢?她怎麼能不好好地保護這份重量呢?多少個夜裡忽然醒來,她第一眼就是看看手指上的戒指有沒有鬆掉。為此,她有好多個夜晚都是沒有睡好覺的啊……
「是它太大、太重,超過了我的承受能力才掉下來的,與我無關。」
現在,她的左手終於自由了。可是,她為什麼就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呢?
拉開車門走了出去,任自己依然勉強笑著的臉上淚水四溢:「還有最後一句我忘了說。」聲音已哽咽到無法完整說出一句話了。「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暖暖』了。」
她能確定,在她下車時雷從光是半點也不想留住她的。所以,才告訴他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暖暖」了。
其實,這個世界上確實沒有過「暖暖」。「暖暖」只是他憑空捏造出來的一個小人兒。等她清醒了,這個人也就自然地不存在了。
她一直是安雪、是囡囡,從不是什麼「暖暖」。或者說,只是在短時間裡被他誤認為是「暖暖」!
他真的沒有下車。其實她好想他下車追她、告訴她,一切都不重要,只要她不離開他就行。那她一定會答應他,從此什麼話也不提,就一直地跟著他。只要他高興,就永遠地做他的巴巴狗、一個沒有尊嚴沒有自我的巴巴狗。可是現在他對她無動於衷,那她就連繼續放棄自尊的機會都沒有了。他真的是不要她了。
這是應該早就想到的。可是,為什麼、為什麼還要那麼失望呢?
不過,這一次比上一次與鄭余的離婚還要瀟灑許多吧!
這一次,她沒有討要最後那丟人的擁抱;這一次,她下車後就沒有停一步、沒有回過頭;這一次,她對他一直是笑著的、沒有哭……
雷從光一個人呆呆地坐在車子裡,聽到那二樓的大門開了,又關了,也仍然沒有一點反應。
就這樣結束了?
對,就這樣結束了。不用他講任何的理由,也不用他做任何的解釋……
低下頭來,發現那枚鑽戒在座椅下暗暗地發著光亮……
伸手撿了起來,認真地看著。這個尺寸樊麗娟可能可以戴。她的手比她的要大一些,手指也要修長許多。
她怎麼一垂手就給掉了呢?那她平時就怎麼讓它不掉的呢?一定是用食指和無名指一直緊緊地夾著才不掉的吧!
她這樣做,不累嗎?
如果睡覺的時候,手一鬆,掉了怎麼辦?這麼小的一個東西,如果掉了是不好尋的。
所以,她平時可能是連覺也睡不好吧!
從來都不知道,她戴他給的戒指就戴得這樣累人。那跟他在一起呢,恐怕就更累人吧!
她離婚的時候什麼也沒有要,包括房子。這是他所知道的。那個時候他覺得她傻。可是現在,忽然覺得她這樣做是最聰明的。
如果她現在還住在那所房子裡,看著她與前夫生活的一些生活用品,她能走出與她前夫在一起生活的陰影嗎?
現在,她也不要他給她的東西。這樣,她就會又有勇氣開始新的生活了。
而此刻,這個戒指就在他的手裡。
丟出去,不行;放在家裡,也不行;帶在身上,更不行。真成了一個燙手的山芋,他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
可是,每當看到這枚戒指一次,他就會想她一次。而且所想的,全是她的美好……
她今天做得很漂亮,遠遠地超出了他的想像。可是,輪到他後,他無法漂亮了。因為此刻他連啟動車子的力氣也沒有了……
「哈哈……你被我鎖在這裡了,你逃不掉啦!」耳邊,似乎又在山頂上,聽到安雪那清脆而歡快的笑聲……
「可是,就算是遊戲,我也不會騙你的;就算是遊戲,我也不會讓你輸的。」是的,她又一次證明了,就算他們之間只是遊戲,她依然沒有讓他輸。她的低調退出是為了讓他達到目的,為了讓他贏。
可是,只有雷從光自己知道,在她左手中指上的那枚戒指脫落的時候,他並不是贏家;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真的是被她鎖在武當山的金頂之上了。他不知道那把銅鎖什麼時候才能爛掉,讓他的心重獲自由。
可是,那銅鎖是那麼容易爛掉的嗎?如果容易,那滿金頂之上,又怎麼會有那麼多多年前鎖上去的鎖呢?
他知道他完了。他的心不會再有被釋放的那一天……
他終於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許多不被他相信的東西其實是真的。譬如,那把同心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