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請問您需要什麼樣的洗髮水？」一個低著頭的西裝男剛剛經過洗髮水專櫃，安雪便向他禮貌地打招呼。
那男人似乎沒有買洗髮水的意思。但聽到安雪的聲音後不覺一驚，猛地抬起了頭！而同時，安雪也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
竟然是他！
竟然是她！
心裡咚咚地跳著，安雪對自己剛才主動跟他講話的行為在心裡後悔死了。
正當不知道如何收場時，看到有個老人走過來了，安雪連忙迎了上去：「老先生你好，需要買洗髮水嗎？」
「哦！也行。」看來老先生是沒準備買的。因為安雪的熱情，也就有意思了。
「您是要防脫的，還是要去屑的，還是要營養的……」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安雪對老先生詢問起來。
「還有防脫的？是不是真能防脫啊！」老先生問道。
「能！不過，您的頭髮脫髮並不嚴重，加強營養就行了。買這種純植物的吧。」說著，取了一瓶價位不高的遞給老先生。
「好，那就這瓶吧！」看了看價格不貴，安雪說的話又貼心，老先生買了後很滿意地走了。
雷從光看到這情景，不知道怎麼的，那心裡的火呀，又躥了起來……
給她安排那麼好的單位不去，卻躲在這裡又做起了老本行。真是個死妮子！
老人走後，再沒人來買洗髮水了。在無事可做、又無人前來打岔的情況下，安雪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她在這裡打工卻不去計生站上班，當然知道雷從光會是一肚子火了。
她彎腰將那本來就擺放很整齊的洗髮水又一瓶一瓶地整理著，覺得自己今晚的麻煩大了。
怡景市有好幾百萬人，有好些同學畢業後都在這座城市裡工作，卻從未遇上過，怎麼就這麼輕易地遇上他呢？
「為什麼不向我推銷？我也要買洗髮水。」安靜片刻，雷從光說話了。
「請問您要買哪種？」深吸一口氣，安雪故作平靜地回答。
「你賣一瓶可以得到多少回扣？」有些嘲諷的口氣在裡面。在雷從光認為，對於本來就沒有什麼地位的安雪，嘲諷她還算輕的。
「每賣一百塊錢，我可以得到兩塊多點。」依然是平靜的回答。安雪覺得靠勞動吃飯、靠自己養活自己並不丟人，也不比雷從光低一等。
「好哇！把這邊最貴的給我拿幾瓶。」依然是高不可攀的架勢。雷從光用極挑釁的目光看著比自己矮一個頭的安雪。這個女人，窮成這樣，還覺得了不起。如果不是跟妻弟有一腿，還能到這裡上班？但是，妻弟又怎麼只安排她做一個營業員而不做他的貼身小蜜呢？
只是，對她寧願做營業員也不肯到他給安排的單位上班還是不能理解。
安雪彎腰在一邊取了一隻購物籃，把價位較高的洗髮水拿了一瓶交到他手裡。
「我說了，要多一點。這一瓶你能有多少錢的回扣？」高高地抬著下巴看著安雪，覺得她就是一隻可憐的巴巴狗。
安雪又將貨架上的護髮素、倒膜膏、精華素、營養彈力素……都各拿了一瓶放入籃中，再一次地遞給他。
「幾點下班？」店裡的下班時間他是清楚的。只不過……他覺得已將她戲弄夠了，該與她中規中矩地談談了。
「九點半。」安雪如對待其他顧客一樣和氣地回答。是的，雷從光此刻只不過是一個顧客，是一個剛買了她一千多塊錢洗髮用品的顧客。
「我在收銀台外面的休息室等你。」似乎並不需要安雪回答，雷從光提著購物籃向外走去。
收銀台就在洗髮水專櫃旁邊，而休息室也緊挨著收銀台。在這裡，是可以聽到安雪向每一個顧客推銷洗髮水時的每一句說辭的。
安雪懶得理他，反正他的嘴裡不會說出什麼好話。離下班還有一點時間，她等著顧客前來購買洗髮用品。
「是你？」忽然，又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她抬起頭，竟然是前夫鄭余。
「是啊，是我。」安雪淡然地笑笑。今天真是個特別的日子，自己在怡景只認識幾個人，就遇上了兩個。
「我還以為你在計生站工作呢！怎麼，辦手續出了問題？」也許她在計生站工作還會讓他寬心一點，而做推銷員……一站就是一整天，嘴皮子磨破也賺不了幾個錢。真的太辛苦了啊！
「是啊！被退出來了。」安雪自嘲地一笑，她不願意跟他解釋那件事情。反正現在想看她笑話的人不在少數，多他一個也無所謂。
一邊的雷從光把他們之間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心裡便開始犯嘀咕了。
這個人怎麼跟安雪這麼熟，甚至還知道她在計生站工作過？
「收入怎麼樣？」他原來一直不准安雪做這種丟人的工作，可是安雪還是走上了這條路。這讓鄭余的心裡很不是滋味，總覺得對她有些虧欠。
她把剛才對雷從光說過的每賣一百元可得到的回扣又給鄭余重複了一遍。當然，她並不覺得做營業員有什麼丟臉。
「那把這邊的給我拿一瓶吧！」似乎是出於對她的幫助，鄭余指了指價位高的貨。
「那邊的太貴了，名不副實的。我一周能賣一瓶就不錯了，而且一般都是有錢沒處使的傻瓜才會買。拿『潘婷』的吧，經濟又實惠，是我賣的洗髮水的回頭客最多的。」說著，她取了一瓶遞給鄭余。
雷從光簡直快要被憋在胸口的氣憋死了。他看了看自己手裡那一大袋子的「高價貨」，覺得是受了她的莫大的欺負。而且，他竟然還是她嘴裡的那「有錢沒處使的傻瓜」……
這個男人肯定跟她不是一般的關係，至少比自己與她的關係要親密！
「怎麼也不能改變你，你總是喜歡為別人著想。」鄭余接過洗髮水，無奈地搖了搖頭。
趙怡雨呀趙怡雨，你怎麼就不能為別人想想而不為或少為自己考慮點呢？
比如這一次她叫他向安雪要房子。他覺得他說不出口，至少也要等過了春節再說。可是她硬要在春節期間提那件事。而現在房子空出來了，售房廣告卻還沒有貼出去呢！倒是苦了安雪，只能在那個又舊又老的房子裡棲身了。
「收銀台在那邊。」她告訴鄭余。她忽然覺得與他再不能說什麼了。如果再說下去，她又會哭的……
他現在還在說她的好。可是為什麼當初要跟她離婚呢？
「如果在經濟上有什麼困難，告訴我，我會想辦法幫你的。」鄭余臨走時，丟下了這句話。這是禮貌用語，還是言不由衷的托詞？安雪不得而知。
「謝謝。」她挺感謝那天在娘家的時候他沒有說出離婚的事。不然，那後果……
這時的雷從光終於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這個男人就是她的前夫！
這個女人真是太蠢、蠢到家了。離了婚還對他這樣。連他買洗髮水都還要為他省錢。難道他的錢她還有份嗎？
只是，她蠢不蠢跟自己有什麼關係，自己為什麼這麼氣憤呢？
雷從光忽然發現，他對於自己最近的一些行為根本就無法解釋，也無法克制。這不，他的氣又上來了。他從休息室出來，忽然將那滿滿一袋子的「高價貨」「刷」的一聲重新放到安雪的面前：「我要退貨，你推銷的這東西我不滿意！」
「那你要去總服務台，還要在那裡說明退貨的原因。」她被雷從光找茬給微微地嚇了一跳，但很快就鎮靜下來。
安雪就不信這個邪了。不要他安排的工作，沒接受他一分錢的好處，她怎麼就比他矮一個頭了！
安雪一步也不想退讓！
「是嗎？那就麻煩你幫我把這些東西拿到總服務台退掉！」倒不是為買這堆東西花了他多少錢不舒服，而是因為她對他與自己的態度截然不同而氣憤。花錢還不能買她開心，而小氣鬼倒是討她滿意了……
「我離不開，幫不了你這個忙。你自己去！」他從來都是不講道理的，發起脾氣起來就像個孩子，哪裡像個三十多歲的人？
「你不去是嗎？那我現在就跟你們的經理，不，凡達的老總打電話。我要讓他開除你！」說著，雷從光便從口袋裡取出手機。
她清楚他說的凡達老總是誰，不就是他的妻弟樊達嗎？是，他是有可能開除自己，或許會連這兩周的工資也不給。可是，難道就沒有公理了，有權就能這樣欺負人嗎？
不過，面臨著確實有可能丟掉飯碗，安雪猶豫了：雖然還可以找商店上班，但找到離住處這麼近的地方難呀！
「要退貨是吧！我退你！多少錢？有什麼了不起的！」安雪一把搶過雷從光手裡的袋子，從裡面取出購物小票。天哪！竟然有一千六百多元。剛才自己也太狠了一點！
別說一千六百多元，就連六百元安雪現在也沒有。
在計生站工作時發的年終獎的大部分她都拿回娘家盡孝心了，就留了一千塊錢回怡景。這兩周吃了、喝了一些，還有幾百是留著等發工資了才能花的……
「拿出來啊！一千六，零頭我不要了。」雷從光似乎料到了安雪沒有這麼多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