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建不怎麼去酒吧了。酒吧讓顏小玲管著。他盡量呆在家裡陪俞智麗。
想起八年前,他跟在她後面,滿懷著一種幸福的情感體味著她的一切。她的衣著。她走路的樣子。她的長髮的氣味。她的微笑。要是沒有那八年前的事件,他最終會得到她嗎?也許她會被他的狂熱嚇壞的。那樣的話,他和她也許不會有任何瓜葛。命運是多麼奇怪,八年後他得到了她,和她同床共枕,並且她還為他懷了一個孩子。要是抽去中間這八年——這噩夢似的八年,他可以稱為幸福的。
其實他是可以這樣想的。這樣一想,他就不會再怨恨了。
晚上她躺在他的身邊,他會情不自禁地撫摸她的肚子。她的肚子光潔,勻稱,從肋骨處向裡收縮,呈現一道美妙的弧線。
「裡面在動嗎?」
「哪有這麼快。」
「你的肚子,一點看不出。」
「我瘦,顯不出來,懷小麥時,四個月都沒顯出來。」
他看了看她乾癟的肚子,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他撫著她肚子時,她感到肚子裡有一股酸澀的暖流傳遍全身。她就這樣躺著一動不動,目光空洞地看著天花板,體味著他的手在她肚子上移動。她感到肚子沉甸甸的,好像肚子裡的孩子在迅速成長,好像那孩子是這雙手種下的。她願意這樣的時刻來得長一些,更長一些。
他想起多年以前的一件事情。那時候,俞智麗整天和王艷在一起,有一天,她倆結伴去看一場叫《三十九級台階》的電影。但她們到了電影院後,發現票子沒了。正當兩個人失望的時候,魯建向他們走了過去,把兩張票送給了她們。本來魯建打算同造紙廠一哥們一起看的。
但她對這件事沒有任何印象。她茫然地說:
「我不記得了。當年有很多人送電影票給我和王艷,不記得了。」
「噢。」魯建有點失望。「那時候你的事我都知道。我整天跟在你後面,像跟屁蟲。那時候你一定很反感吧?」
她搖搖頭。
「真的?」
「那時候挺得意的。如果沒跟著反而有些失落。」
「是嗎?」他幾乎有點不信。「那時候我恨不得天天跟著你,為你做任何事。有一天,我聽見你同王艷說,想看大仲馬的《基督山伯爵》。我後來把這本書偷偷地塞到你自行車兜裡。」
這件事她有印象。她當時是很奇怪的。她上班時,她的車兜上躺著這本書。她還以為王艷來過她家。但王艷說沒有。不過,她出事後再沒有回想過八年前的事。她認為她在八年前的「輕佻」是一種罪過。
「說來好笑,我塞給你的書還是向別人借的。」他繼續說,「後來,借我書的傢伙問我要還,我說丟了,他氣得直跳腳。那時候,你知道的,這樣的書不好搞到。」
「後來怎麼辦?」
「我不好意思問你要回,只好賠他錢。」他停頓了一下,自嘲道,「我那時候經常幹這種賠本的事。」
她跟著笑了笑。她想笑得平淡一點,可結果眼淚流了出來。那些事總會令她感傷。要是他不提,她幾乎忘記了自己的青春,在她的感覺裡,她的青春是不存在的。
他這樣撫摸著,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話,沒再和她做愛。他似乎變得喜歡說話了。她靜靜裡聽著,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有些陌生了。不過,她現在喜歡這種陌生了。聊著聊著,他聊到監獄裡的事。他講得盡量輕鬆、滑稽,似乎想逗她發笑。但她不但沒有笑,反而淚流滿面。
他撫摸著她的肚子,勸慰她:「你不要哭了,孩子也會傷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