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艷已有好久沒和俞智麗聯繫了。
最近,王艷的生活出了些問題。也許也不算是最近的問題,而是一直以來的問題。只是,近來碰到的事更為嚴重而已。
這麼多年來,王艷一直和劉重慶同居著。從二十二歲到三十一歲,她斷斷續續和劉重慶同居了快十年了。朋友們見到王艷就會勸她,早點結婚,過安定的日子。王艷總是嘻嘻一笑,不以為然地說,結婚有什麼好,還不如這樣自由呢。事實上王艷並不像她表現得那樣豁達,在某些夜深人靜的日子,她也會反思和劉重慶的關係。她和劉重慶確實不是一帆風順地過來的。事實上,劉重慶是個花花公子,他經常和別的女人扯不清關係。每回發生這樣的事,王艷都很絕望,並發誓徹底和劉重慶斷離。當劉重慶浪子回頭,又回到她身邊時,她還是不能拒絕他。她發現她愛這個男人,愛得發賤,怎麼也離不開這個人。她因此恨自己。
最近出的問題更惡劣了。是王艷的一個女友告訴她的。女友剛從上海回來,她說在上海的書攤上,看到一本攝影冊子,上面都是王艷的裸照。王艷一聽,頭就大了。她明白,這是劉重慶干的。劉重慶曾經替她拍過很多裸體照。她趕到劉重慶那兒,責問他有沒有這樣的事。劉重慶倒是一派輕鬆,坦然承認了。「你為什麼要這樣幹?」她哭著問。劉重慶回答:「這有什麼,這是藝術啊。」她說:「你怎麼能這樣,拿我的身體去賣錢。你賺了多少?」劉重慶說:「八萬。」她罵道:「卑鄙。」
她這次真的決定同劉重慶分手了。做出了這個決定後,她打算和俞智麗談一談。這麼多年來,她們總是這樣,相互交心,相互安慰,在情感上相濡以沫。
可是,當王艷見到俞智麗時,她嚇了一跳。一段日子不見,俞智麗好像變了一個人,變得這麼蒼白,這麼消瘦。她看上去眼眶深陷,那眸子雖然依舊有著幽深而明亮的善意,但似乎目光有些渙散。
那是在俞智麗家裡。是白天。魯建不在。「魯建老是呆在酒吧。」俞智麗說。窗子全打開著,陽光照在玻璃窗上,玻璃窗又把陽光反射進屋裡。有一縷陽光打在俞智麗的左臉上。那縷陽光像一面放大鏡,把她臉上的不安和焦灼呈現得更加清晰和誇張。陽光沒照著的部分看上去很木然。有一刻,王艷覺得俞智麗的臉有點怪異,那片飄浮在臉上的陽光像一朵盛開的垂死的花朵。王艷說:
「俞智麗,你怎麼變成這樣了,你怎麼這麼瘦,你究竟出了什麼事?」
「我沒事啊,挺好的。」
王艷冷靜地看著俞智麗,俞智麗在試圖掩飾什麼。王艷抱住了俞智麗。這時,她發現了俞智麗脖子上被衣領遮蔽著的傷痕。王艷驚叫道:
「天哪,他怎麼你了?他是不是在折磨你?」
俞智麗搖搖頭。
王艷決定不再說自己的事了。她認為俞智麗的事比她要嚴重得多。至少,劉重慶沒打她。她暫時忘了自己的悲傷,把注意力投入到俞智麗身上了。她一臉同情地看著俞智麗。
「你告訴我,究竟怎麼啦?」
「你知道的,我害了他八年,他吃了很多苦。」
王艷不知道她這話是什麼意思,這同他身上的傷有什麼關係。
「這是他在傷害你,不是你在害他。」
「他沒傷害我。」
「都這樣了,你還替他說話。」
「他也很可憐。」
俞智麗這樣說話時,好像沒什麼底氣,她的臉上有一種神經質的不安。王艷知道俞智麗現在之所以這樣不安,是因為她內心極度茫然。
王艷此刻極為冷靜的。她的內心在任何情況下都很冷靜,保持著極為精到的判斷力,她那看上去極易衝動的模樣只不過是她的表面。王艷這會兒完全是居高臨下的,她斷定俞智麗的生活出了問題。
她說:「我找魯建談談。我去罵他一頓。他不能這樣對待你。」
這下,俞智麗完全慌了。她抱住王艷,好像不這樣,王艷就會馬上去找魯建。她說:
「你千萬別這樣。你不明白的。」
「俞智麗,你怕什麼?你越怕越糟。」
「我不是怕,我一點也不怕他。我已習慣了他。很奇怪的,有時候我還喜歡他這樣。」
「什麼?」王艷不明白。
俞智麗有些遲疑。但一直以來,她在王艷面前都是有話直說的。她想了想就說:
「你有沒有覺得我不正常?」
「你指的什麼?」王艷有點兒不解。「像你這樣好心腸的人這世上確實不多,但要說不正常還算不上吧。」
「我不是指這個。」
「你指什麼?」
俞智麗說:「他失控時,折磨我時,我反而興奮。」
「什麼興奮?」
「……就是那個。這身體平時木木的,像死了一樣,但那時,被他這樣折騰,就活過來了……我是不是很賤?」
王艷吃驚地看著俞智麗。俞智麗竟然會這樣說。
「俞智麗,我越來越不能理解你了,你這不成了一個受虐狂。」
「我也討厭自己,我太賤了。」
看著俞智麗把所有的罪過都攬到自己身上,王艷的眼淚就流了出來。她在心裡罵俞智麗,她確實是不正常的,很多年前就不正常了,她一直在受苦,只是她把受苦當成快樂罷了。
「俞智麗,這樣下去不行,你會弄出病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