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智麗很晚才回到家裡。她回到家,發現魯建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她很奇怪,他今天回家這麼早。她來到房間,打開燈。驟然出現的光線十分刺眼,魯建瞇起了眼睛。這時,俞智麗看見了魯建臉上的傷,他的一隻眼睛腫得都看不到眼珠了,嘴角歪著,結滿了血斑。俞智麗嚇了一跳,她焦急地問,你怎麼啦?怎麼會這樣?誰打你了。她要哭出來了。
此刻,魯建感到十分無助。俞智麗就暖烘烘地在他面前,他很想撲在她的懷裡接受她的安慰,但另一個更激烈更迷亂的自我在支配著他。他猛然從床上爬起來,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她一個踉蹌,跌倒在地,她的右臂落在床角上,流出血來。看到血,他有一剎那的膽怯,好像是為了掩飾膽怯,他像一個瘋子一樣向她撲去。
他開始剝她的衣服。由於用力太猛,衣服被撕裂了。她的身體痙攣了一下,就僵硬了,一種遙遠的記憶突然非常清晰、非常逼真地到來了。這麼多年,她拒絕去回憶發生在共青路的那一幕,那一幕在她那裡只是一團混亂的掙扎和呼叫。但現在,從前的那些細節好像都回來了,她聽到了那人呼出的粗氣,那人的粗暴,那人的迷亂的慾望。往日的痛感在身體裡瀰漫開來。她幾乎像當年一樣,要暈過去了。
他的面目扭曲變形,無比猙獰。眼神是那種受到傷害後的敏感,還有仇恨。臉上不知掛著的是淚水還是汗水。她嘗到了男人渾濁的汗水,汗水中有一股煤炭的氣味。他完全失控了,動作很粗野。她體驗著身體的感覺,她在等待痛感,她感到身已的身體佈滿了像網一樣的裂縫。她閉上眼睛,看到痛楚就像液體那樣從那個中心流向每一個角落,然後又從身體的裂縫處滲出。她強忍住不叫出聲來。她剛才一直緊握著的手放鬆了,她撫摸他的背,他的背上都是冷汗。她心裡湧出了憐憫。她想,他的體內有仇恨也是正常的。她想起那個老掉牙的修辭:大海一樣的胸懷。她這時候確實感到自己的胸中灌滿了水,這水既苦澀又溫情,真的如變幻莫測的海水。她有一種類似母親的情懷,她原諒了他的邪惡。
她感到另一個自己在她的身體之外,像是在頭上的電扇邊飛舞,冷漠地看著下面的一切。男人的身體運動著,機械、單調、刻板、粗暴,就好像他是磨盤,而她是磨盤上的米粒。她感到那米粒正在墮落,墮入深海之中,墮入黑暗之中。她無法喘息,無法辨認方向。她甚至嗅到了垂死的氣息。那是一種瘋狂之中的安靜而輕盈的氣息。她覺得自己突然獲得了完全的自由,身心沒有任何羈絆。她沉浸在這安然的死亡氣息之中,但她覺得這是不吉利的,於是她又浮了上來,她緊緊地摟著魯建。她淚流滿面……
她想,她大概暈過去了。不知過了多久,她醒了過來。他還躺在她身邊,正看著她。他的肩膀在聳動,正在無聲抽泣。他爬了過來,想用手擦她身上的血。她摟住了他。他這會兒異常軟弱,像嬰兒一樣縮成一團。他的抽泣聲乾燥、單調,不像是從他的口腔發出來的,好像來自身體的深處。他告訴她下午發生的事。
「我很害怕。他們打我。」他喃喃自語,像是處在某個噩夢之中,眼神裡有恐懼。
「我知道。我知道。」她安慰他。她覺得他真是可憐。
「我覺得我這輩子已經毀掉了。」
「對不起。對不起。」
……後來,他安靜了下來。她看到他的眼中慢慢聚起一種冷峻的光芒。一會兒,他自言自語道:
「我他娘的總有一天要殺了那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