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在公安局食堂趙春玲匆匆吃完午飯,去找田豐局長。午休時間,辦公樓靜悄悄的,事先有約,她直接來到局長辦公室,田豐正在吃盒飯。
「最後一口。」田豐加快進食速度,趙春玲默不作聲地坐在椅子上。田豐見到一張冰川般的臉,問:「怎麼?天寒地凍的。」
「煮熟的鴨子給飛了。」趙春玲說。
幾天前,老陶查到條重要線索:朱良曾包過二奶,趙春玲指示他查找那個二奶,苦咖啡休閒屋一位小姐告訴老陶,現在紅蜘蛛當小姐的靜女孩就是那個二奶。老陶向趙春玲匯報,她讓老陶盯著她,先別接觸……她很遺憾地說:「結果讓兩個不明身份的人劫走,靜女孩下落不明。」
「鴨子煮熟不能飛,讓人給吃嘍。」田豐泰然處之,輕輕鬆鬆地說。他扔掉空飯盒,收拾乾淨桌子,坐下來,問,「查到是什麼人幹的?」
「據目擊者說,劫靜女孩的人身穿警服……」趙春玲詳細說了靜女孩被劫走的前後經過,說到靜女孩給一個穿風衣男客人唱歌,田豐問:「大熱天的穿著風衣?」
趙春玲說:「穿風衣的人很反常,只是現在沒有一點他的線索。」
哈哈哈,田豐爽然地笑起來。
「田局,您?」趙春玲被田豐笑愣啦,匯報案情,他突然發笑?聰明的她從田豐眼裡看到成竹在胸的目光,恍然大悟,「難道……」
「今天盒飯不是食堂的,我特意要了大食客的盒飯,吃太飽了,總得消化消化食兒呀!」田豐風趣道。
「又拿我當三九胃泰。」趙春玲說。
在三江市公安局,田豐過去在省廳刑偵總隊工作,接觸最多是胡克艱和趙春玲,在這位長自己兩歲的下級刑警支隊長面前,他們經常開玩笑,只是任局長後,成了直接的上下級關係,田豐的玩笑開得少了。不過今天他高興,才賣了關子,其實趙春玲匯報的案情,他比她清楚。趙春玲看出這一切,她拆穿道:「又是你導演的。」
「沒辦法,戲只能這樣演了。」田豐沒向趙春玲說過程,直入結果,「朱良已在我們手上,靜女孩也安然無恙。春玲,下步你打算如何進行?」
趙春玲說出想法:拿下朱良口供揭開閥門黑幕,尋找姜雨田命案線索。
「朱良恐怕是塊難啃的骨頭。」田豐拿出那個銀徽章,說,「我查閱三江的文史資料,民國時期,三江出現幾股黑幫,他們每人都有一個標誌性的東西……我揣測,朱良這個銀製品應是某個組織的徽章,他的是鼠圖案,張克非的是貓圖案,還有什麼人擁有其它如狗、狼、虎什麼的,如果是那樣,這套徽章是按動物兇猛程度排列先後大小,張克非貓顯然在鼠前。動物界比老鼠還無能力的動物有嗎?由此我想到孩童時代玩的動物棋,遊戲有套規則:最厲害的是象,它可吃掉獅、虎、豹、狼、狗、貓動物,唯一不能吃的是排在最後的鼠,鼠能鑽到大象的耳朵裡去。」他眼睛始終在看那銀製的東西,繼續他的推想:「假如這套徽章真的按動物棋排列,那麼,還有六枚帶其它動物圖案的徽章在另六個人手裡,朱良在這群動物中,應是職位最低的。」
田豐同趙春玲深入分析徽章時,提到張克非。他帶緝毒大隊調查川椒豆花村,拘傳了經理李惠蘭,媒體大肆宣染這次緝毒的成果。一公斤罌粟殼在三江販賣冰毒、搖頭丸、海洛因犯罪中,連鳳毛麟角都算不上,張克非這樣做,是向田豐,向公安系統,向三江表明:我張克非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幹警。
「弄巧成拙。」田豐說,「李惠蘭這個刺猥捧在他手上,處理輕了,無法向組織交待,處理重了,無法向另些人交待,我們拭目以待吧。」
「田局,我請求立即接觸朱良。」趙春玲說。
「可以,仍是不能公開接觸。」田豐將銀徽章交給趙春玲,「徽章先不要提及,重點調查閥門問題……你打算什麼時候去?」
「利用周天,坐高速客車去。」趙春玲說,「我想同老陶一起去。」
田豐稍作思考,說:「可以,老陶行。靜女孩被劫案呢?」
「張征帶小靳繼續查。」趙春玲說,「我覺得有雙眼睛盯著靜女孩的案子,實際上在盯著我。種種跡象表明,他們懷疑我劫走了靜女孩。」
「甚至是朱良。」田豐滿臉凝重,語調變得低沉,說,「他們嗅覺很靈敏,我們深入調查下去,必須警覺到,你越來越危險,他們肯定不會放過你。春玲,我交給你個新任務,你必須向我作出保證,」
「我保證。」
「照顧好你兒子和你自己。」
趙春玲看出田豐的擔心,不言而喻的事情,沿朱良線索查下去,直搗狼窩虎穴龍潭她看見漆黑的夜間惡魔的目光在閃亮。她說,「他們的心很黑,您也要注意安全啊!」
27
夜半馬爽悚然驚醒,顫抖不已,週身大汗濕透,她剛剛做了個惡夢。床上空蕩一半,大浩的枕頭整齊的擺放著,窗簾一道強光掠過,投在牆上斑斑駁駁,瞬間消失,黑暗瀰漫開來,與剛才夢境相似:邱老六拿起利刃,緊緊跟在杜大浩身後,迎面開來汽車,燈光中鋒刃在閃光,他只要回下頭,就可以發現殺手。但他全然不覺,邱老六舉起利刃猛刺下去……她被嚇醒,窗簾一道強光閃過,手摸索胸口,觸到劇烈的心跳。
她驚恐地守著夜色。惶惶不安地從杜大浩乘坐黑色奧迪V6在她視線消失時起,那顆忡憂憂水上荷葉似地浮動的心便追隨而去。邱老六催她去川椒豆花村,李惠蘭被拘押在看守所裡,飯店不能停業。坐立不安在副經理室,她老是看表,致使身邊的服務小姐問:「馬經理有什麼事吧?」
「哦,沒有哇!」馬爽從服務小姐眼神裡看出自己何等的心煩意亂。
消息飛快傳開:川椒豆花村因經理被公安帶走,又搜出罌粟殼,生意一時受到影響。倒掉老湯,菜的滋味大不如從前,就餐的人照平常減少一半。即使一位食客都沒有,甚至打烊關門才好,讓她聚精會神去為杜大浩擔憂。
還是有一桌客人吃到夜間十點。同後廚、前廳服務員的晚飯她沒吃,飯店一天中這是極人情味的時刻,經理也擠在員工中間,說說笑笑,吃飯。李惠蘭重視與員工共進的工作晚餐,馬爽幾乎是被她硬拉來,飯吃得很少,有點像征性質。馬爽屬那種「心臟」的人,吃不下別人剩東西。她很佩服李惠蘭,竟能吃服務員從某桌剩下的折摞菜。今天馬爽不吃並非「心臟」,還是為那件不放心的事。
亮眼睛三樓空空蕩蕩,洗手間的某處漏水,乒、乒地滴落聲,在走廊裡清脆地響著。
馬爽無法不想杜大浩,白天在川椒豆花村,事務纏身,她的精力被分散著,現在無任何干擾,她想像那個陌生縣城的荒涼景象:杜大浩在寒月懸空下艱難行走,狼嚎像河水潺潺流動,他處在極度危險之中。
感覺杜大浩被群狼追殺從她得知派杜大浩去殺朱良開始。那時她購物從外面回來,三樓邱老六的眼睛在灰暗的走廊出現,她問他大浩在哪兒。邱老六說他去剪頭讓髮廊小姐柔軟的手幫助他下定決心。馬爽問是什麼事。邱老六隻說殺人沒說殺誰,並讓她勸勸他,說這次殺人對他很重要。馬爽理解重要的含義:又是考驗。
「浩哥,我害怕。」當杜大浩帶著髮廊芳香回來說去外地殺人,馬爽惶惑地墜入血淋淋廝殺場面中去。全然不覺這是一種幻覺,彷彿聽見刀尖刺入肉體的噗噗聲,血肉模糊處汩汩迸湧的紅顏色異常鮮艷。
他用巨大的臂膀摟緊她,感覺對方軀體慢慢停止抖動,說:「等著我!」
那時他的風衣裡鐵硬鐵硬,她清楚正是這藏匿的鐵硬傢伙狂瘋後,把他變成地道殺手。她頭腦閃過阻止一個殺手誕生的念頭,跳躍一下旋即消失。他走向汽車開開車門頭探進的一剎那,她衝刺速度上前,從脖子上取下一顆人牙穿綴的護身符套在他的脖子上,再沒說一句話。
杜大浩見到這顆人牙墜在如雪的脖頸上,是在紅蜘蛛包廂她全部打開的時候。他猜測是祖母、母親的牙齒,她說都不對,是自己十二歲時脫落的最後一顆童牙,母親沒按當地風俗將牙拋向房頂,用紅絲線穿綴掛在她的脖子上,當所有的親人像秋霜橫掃樹葉一樣飄落,她只與這顆童年的牙齒相伴,它是她惟一的一脈血親。
當杜大浩在一個早晨再度掛著牙齒護身符戳在她面前,她的第一個反應踅身朝樓上跑去,趴到床上嚶嚶哭起來。
他理解應該上前擁抱他的人驀然逃走,一場更熱烈的擁抱將在後面發生。馬爽風似地刮過來席捲了他,一生的熱情全傾注在他身上似的。
她像經歷了滅頂之災重獲新生,說:「嚇死我啦。」
邱老六等他過去,杜大浩掰開她的手,他說:「我就回來。」
走進缺少陽光的房間。
「有人搶先劫走他。」
「知道了。」邱老六顯然什麼都知道了,說,「去吧,別讓馬爽乾等著,晚上我們出去瀟灑。」
杜大浩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裡間傳來均稱的呼吸聲,他動作極輕地脫掉皮鞋,穿襪子踩在地毯上。窗簾她已撂下,太陽光從一洞眼直射下來,瞄準似地對著她的激情部分,漂過淺藕荷色的嘴唇微微隆起,像似等待什麼。她睡姿纖細柔美,睡得很香、很沉。他悄悄挨她躺下,久久望著她的睡臉,良辰美景時隱時現,後來他也睡著了。
朱良以為警察到逮他定押他回三江,猜測某人因閥門犯案拔蘿蔔帶泥似的瓜連他,或是公用事業局王平安局長腐敗犯案,說出他參於的某件事,他還不知道姜雨田被害。只一條他深信不疑,當年幫助他逃離的人肯定沒出問題。他尋思到三江後,如何對付警方的調查。那時車窗外的景物他熟悉起來,前邊不遠穿越個遂道,然後便去省城和三江的岔路口,路標會提示,到三江三千千米。他斜一眼靜女孩,她很疲勞,頭靠米莉的肩頭瞌睡。
車在岔路口朝省城方向駛去。朱良緊張起來,問臧明傑:「往哪開,不回三江?」
臧明傑點點頭。
朱良從警察的態度猜想,什麼都不會告訴他,車子終有到目的地的時候。
進省城天近中午,穿過幾條街,駛入一片蔥綠的地方,顯然是武警部隊的院落。
過了幾道持搶崗哨,車停在一綠樹掩映小院的黃色三層小樓前,他們下車,朱良安排在一樓,米莉帶靜女孩到三樓。
「你不打呼嚕吧?」臧明傑將旅行包扔到靠門的木板床上,「敲鑼打鼓我不怕,就怕打呼嚕。」
朱良想笑沒敢笑,胖人竟問瘦人打不打呼嚕。他說:「我這板筋似的體格……」他想油嘴幾句,啪!一片被樹狗咬掉的葉子砸在玻璃上,他望見拇指粗的鐵柵欄。喔唷!這裡是什麼地方?聯想到持搶崗哨,心裡便覺沉重起來。他問:「啥地方?」
「啥,幹啥?」臧明傑問,「朱良,你認為這是什麼地方?」
「招待所,不像,營房?」朱良還是覺得像營房。警察把自己還有靜女孩帶到營房幹什麼。
在車上,警察把拘傳證拿給他看了,是三江公安局田豐局長簽批的。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三江公安局拘傳他,為什麼不帶他回三江,卻到這種神秘地方來?他問:「弄我到這兒?」
「你自己感覺呢?」臧明傑雙腳擔在床頭上躺著,他個子高,床很短,直著身子只能這個姿勢。
「總不是旅遊吧?」朱良揀好聽的說,想從警察臉色上找到答案。
「喔!真帶你出來旅遊,你還不樂得像只跳蚤似的。朱良,好好想想你的事吧,會有人來問你。」
朱良對臧明傑無意或習慣碰下腰間的手銬,理解為一種暗示:隨時給你銬上。
晚飯朱良吃得很少,他和臧明傑在像間食堂的屋子吃飯,因就他倆屋子很空曠。他問:「沒見她們?」
「在另個餐廳。」臧明傑說完便專心吃飯,見朱良沒怎麼動筷,說,「晚上餓了,我可沒處弄飯給你吃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