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道臥底 第7章 漂泊女孩 (1)
    11

    趙春玲帶刑警老陶、張征乘警車到了紅星閥門廠。

    大門口,門衛保安攔著退休佟師傅不讓進,說:「廠長到市裡開會,不在,你不能進去。」

    「他是共產黨幹部不是?怕群眾見?」佟師傅氣得血向上湧,紅頭脹臉,他拾起一塊石頭,要砸鎖大門的鐵鏈子。

    趙春玲疾步上前勸阻道:「佟師傅,別砸!」

    「春玲,是你呀!」佟師傅見到當年自己的徒弟趙春玲,鼻子一酸竟掉下淚來,「還說理不,退休費一欠三四個月,醫療費老讓個人墊著。我老伴今天出院,差一百元錢,他們不借還不給報賬。」他抖了抖手裡厚厚一疊醫藥費收據,「二千多元啦,不給報。廠長明明在辦公室,躲著我們。」

    趙春玲從兜裡掏出二百元錢塞到佟師傅手裡說:「先接師母出院,回頭再找廠長不遲。張征,你開車跑一趟。」

    「這怎麼好,怎麼好。」佟師傅感動得不知說什麼好。

    他被趙春玲推上車,警車開走。

    「老陶,我們倆人先接觸一下廠長。」趙春玲向門衛保安出示了證件,「我們來辦案。」

    門衛放他們進去。

    趙春玲熟悉這裡的一切,繞過一座車間。走向一座破舊的二樓。她見市經委綜合科長奚興權,問:「奚科長,你怎麼在這?」

    「我在這當看守廠長。」奚興權讓座,接著牢騷道,「停產三四個月,賬面只存一元三角錢,不夠買瓶礦泉水的。連離退休在內三百多人要吃飯,要看病,拿什麼當?」

    「庫存產品,紅星牌……」她試探著問。

    「唉,別提傷心的紅星牌了。」奚興權介紹道:紅星牌燃氣閥門銷路很好,銷售到全國各地。後來,讓人冒了牌,浙江一用戶使用紅星牌閥門,發生了事故,把我們廠告上法庭,法院判罰了我們,技術監督部門封了我廠產品。幾十萬元紅星牌閥門躺在倉庫,一堆廢銅爛鐵。他哀怨地說,「坑人哪!」

    「沒向法院申訴?」老陶問。

    「法院讓我們舉證,就是抓到冒牌者。否則沒法改判。」奚興權攤開雙手,「旅差費一分錢沒有,咋查?」

    「你分析是什麼人冒紅星牌?」趙春玲問。

    「什麼人,造閥門的唄。」奚興權像對自己說的話很後悔,立刻更正道,「我也是瞎猜,瞎猜!經委領導就因為我愛瞎猜,派苦差事懲罰我。」

    奚興權心裡無常變化,沒躲過刑警的眼睛。她和老陶交換下眼色,岔開話題,她說:「我們是為姜雨田案子來的,前段忙『狂飆行動』把案子撂下了,現在我們要撿起來。我來介紹,這是專案組的老陶,主要由老陶負責,方便的話給我們騰出一個辦公室。」

    「沒問題,停產了,房子都閒著空著。」奚興權很配合的,「找人,用什麼,只要不是用錢,我都能滿足。」

    嘀!嘀嘀!外面汽車按喇叭,趙春玲起身,說:「我有事兒出去一下,老陶你和奚廠長先談著。車也不回來接你,打車回隊吧。」

    奚興權把趙春玲一直送到大門口。路過蕭條的廠區,她心裡生滿荒涼。雜草正沿著敞開的破大門向車間裡生長,幾隻麻雀從糟爛、破碎的玻璃窗飛進飛出,嘰嘰喳喳,展示荒涼中的生命存在。昔日三江龍頭企業,現已成為昨日黃花。

    奚興權指了指成品庫最邊上的一個大門,又重複一句先前說的話:「價值幾十萬元的各種規格的閥門,成了一堆破銅爛鐵。」

    趙春玲往空洞的倉庫瞧瞧,落滿塵土的貨架子上擺放著氣閥門、水閥門。她問了一句:「什麼原因?」

    「當然是讓人給禍害嘍。」奚興權廠長又覺說錯了,馬上補充一句,「姜雨田廠長知道,可他又……」

    趙春玲覺得奚興權很油滑,像條泥鰍。她笑笑,加快腳步直奔大門,她不願和說話猴皮筋兒似的伸伸縮縮、閃閃爍爍的人交談,尤其是與一個這樣男人搭訕。到大鐵門前,回頭見奚興權還跟著,就客套道:「打擾了,謝謝奚廠長。」

    鑽進警車,張征問去哪兒。她說照你剛來的路返回,去佟師傅家。

    「剛才你身後的就是新上任的廠長吧。」張征見她點點頭,說,「趙隊,我看他像煮熟山芋頭似的,軟堆堆。能管理好廠子嗎?」

    「他還滿腹牢騷。經委的頭目也算眼力,這麼個人留在機關,不如讓他看攤兒人盡其才。」趙春玲說,「佟師傅家前有個小超市,我在那兒下車,買點水果看看師母。你呢,開車回隊,胡局找我,你就說到醫院探望病人。我把手機關了,支隊裡有事你開車來佟師傅家接我,我多呆一會兒。」

    張征照趙春玲的安排,在江客隆的小超市門前停車後,開車回刑警支隊。

    佟師傅仍然住在六十年代建築的舊樓裡,大臥室小客廳的結構,來客人只能臥室裡說話。

    「有三十歲了吧?」師母握著趙春玲的手,說,「那時你像個假小子似的,端大勺倒鐵水……」

    「師母誇我呢,我今年三十九啦。」趙春玲接過佟師傅為她泡的一杯茶,「我兒子都上高一了。」

    「是嗎,我心目中你老長不大,」師母回憶久遠年代一個生活細節說,「你師傅回家和我發脾氣,說『大白菜片你就多炒點,喂貓似地兩筷頭子。』我說不對呀,哪次都是菜飯各一半。後來有一天他說,我錯怪了你,偷吃我菜的是只小饞嘴耗子,逮住了。我就說打死沒?你師傅說:趙春玲!」

    哈哈哈,三人大笑起來。

    「師母做的白菜片就是好吃。」趙春玲也追憶起久遠年代素炒白菜的美味。

    「生活困難啊,吃不著啥呀。」師母關切地說,「春玲,保開資吧。」

    「你呀,真糊塗,春玲是公安。」佟師傅搶白老伴一句,他說,「你是大忙人,有啥事就說吧。」

    「紅星牌閥門……」

    「說來讓人痛心!從打冉少校領大伙辦這個廠,幾十年攢下個名牌,賣得好好的,突然就不行了。」佟師傅聲音發沉,他說,「朱良一走,就更完啦。」

    「朱良是誰?」

    「主管銷售的副廠長。」佟師傅說。朱良負責產品銷售,在三江市第二期天燃氣開發工程前,突然提出辭職,人走後再也沒回來,幹什麼去了也不知道。他說,「再後來,紅星牌讓人冒了牌,出了人命。即使姜雨田不被殺害,廠子他也難撐下去。咦,春玲,姜雨田案子破沒?」

    「還沒破!」趙春玲說。她打算晚些時候回去,再和佟師傅深入談談。

    「趙隊,」張征開車來接她,說,「胡局請我們吃涮羊肉,慶賀『8·11劫案』告破。」

    「兇手抓到了?」

    「抓到了,名叫季闖。」

    季闖?刑警們沒印象。

    出租車女司機高雨露案子破了,令人高興。回隊的路上,趙春玲滿腦子裝著一個人:朱良。

    12

    丁丁!篤篤!

    敲打聲從靠山鎮藍狐養殖場內神秘小紅樓裡傳出。周圍的樹木便有了丁篤的回聲。一隻隼在死寂一般的場區上空盤旋,未敢落下,最終飛走了。

    二樓一個房間裡,儼然小銀器作坊的佈置,工作台十分簡單,透著遙遠時代的氣息,一個小鐵砧子,一把小鐵錘,一個燃著燈草的油盞。張經綸套著套袖,腰扎圍裙,戴副保護眼睛的水晶石眼鏡。他敲打一陣銀坯,不時用尺量量長短。

    打制銀器是他主要業餘生活內容,從已故父親老銀器匠那裡學會這門手藝,他從來沒扔過。一有空閒他就打制銀器,現在他正努力完成一個宏偉的計劃:給三千多名員工的陽光集團每人打制一枚徽章,圖案是他親手設計的。

    「張總,」天剛拿手機進來,他是張經綸的心腹干將,「電話。」

    張經綸放下手中的活兒,接電話:「啊,克艱,是我。擺平就好。今天趙春玲帶人到紅星閥門廠?嗯,調查姜雨田案子,恐怕不止吧,你盯緊點。」他結束通話後,沉思一會,撥個電話號碼,「老六哇,讓小九記住點什麼,照規矩,這事你親自辦,好了。」

    張經綸將手機交給規規矩矩地立在一旁的天剛,問:「最近有朱良的消息嗎?」

    「他在東北,改了名換了姓,很老實的。」天剛說。

    「你去吧。」張經綸綽起錘子,繼續做銀器活兒。丁篤聲再度響起。

    濱海路口的亮眼睛婚紗影樓,三樓一間臥室內,邱老六摟著赤身裸體的川妹眉凝接完張經綸電話。

    「接著要吧六哥。」川妹嬌嗔道,「人家剛滋味……」

    川妹叫眉凝,今年二十三歲,是亮眼睛婚紗影樓的經理。誰人不知,影樓真正老闆是邱老六,這昔日在三江幫人打架的小賴子,如今腰纏萬貫。開這家影樓只是做做幌子,掩蔽著他的『大買賣』。眉凝和他姘居後,他把影樓全權交給她管理。

    眉凝被邱老六看中,是她小姑李惠蘭做的秀。她倆一起從家鄉大山溝裡出來,最先讓邱老六弄到手的是李惠蘭。川椒豆花村開張,他找尚俐莉安排李惠蘭做了經理。李惠蘭看出邱老六不僅有錢,在三江他想辦的事就能辦成,當得知邱老六炒了廣東女孩魷魚——影樓原經理,李惠蘭把眉凝送上邱老六的床。

    眉凝是邱老六在三江耍弄一百名女人的計劃進行中,相貌頂平常的一個。也是他最喜歡的一個。他有一個癖好,與他上過床的都留下一張照片,收藏在相冊已有六十八張女性照片,眉凝是第六十九,尚未入冊。

    「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你嗎?」邱老六問。她說不清楚。他學四川口音說:「耍時,你咬人哩!」

    邱老六今天在他床上作業沒做完時,接張總電話的。

    他說:「我不行啦。」

    「饞人!」眉凝艾怨道,這個情慾女孩依然興致勃勃,喊叫道,「不舒服死啦!」

    邱老六穿衣服,瞋某些不雅動作的裸體一眼,床上安靜下來,他說:「老實呆在床上,聽見什麼動靜也不准出屋。」

    臥室隔壁有間密室,邱老六規定眉凝只在二樓臥室過夜,三樓的房間更不准她進。邱老六出去,眉凝心裡那樁美事被破壞殆盡。她把自己卷在毛巾被裡,像具木乃伊,等著邱老六回來打開。

    走廊響起腳步聲,她聽出不是邱老六的,夜半來的人走路抬不起腿,向墩布拖地似的。

    邱老六正襟危坐,瞧著小九,示意他坐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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