琛哥用零點零零零零零一的微妙便明白了怎麼回事，暗叫不好！他迅速原地打輪，那力道之猛就跟要將方向盤擰下來一般，掉轉車頭，向大門奮力加速。拼了！今兒豁出報廢，也得冒死出去！韓琛握緊方向。
見老帕咬牙切齒地衝了過來，眾保安嚇得四散奔逃。
「小王八蛋！我看你能跑到哪去！」
轟隆！電動柵欄還算結實，沒撞塌，真材實料，看來採購部沒落多少回扣。
韓琛停了，氣囊彈出，車裡車外滾滾濃煙，可憐的老帕真離報廢不遠了。
車旁站定一人，禿頭環頂，二目圓睜，微微含淚，不知是被煙嗆的，還是早就有，五短身軀因憤怒而抽搐著，就連厚實的下眼袋都跟著哆嗦。剛從傳達室裡躥出來的。
來人非別，正是機要部長，老錢。
04
「我擦！琛哥犯事兒了！」
「可不！唉！沒想到啊。」
「說得是呢，誰能想到是琛哥啊！」
「琛哥真夠牛×的，敢情是知名黑客，早知道以前就跟他學兩手兒了。」
大員AB照舊把在門前，不過換了個地兒，改北京廳了。今兒二位可不像昨兒看陳秀時那般雞一嘴鴨一嘴地肆無忌憚了，今兒真觸了靈魂，畢竟裡面是他們的琛哥，那位曾經被整個機要部門無比崇拜無比尊敬的琛哥。兩人的交頭接耳就跟當年議論林副統帥墜機似的那般低聲細氣。
「哎，哎，別說了，別說了，來人了。」
大員AB立馬筆挺，平視前方。
走廊盡頭挪來群人，全是大廈裡有頭有臉的，老錢帶路。可距北京廳還有幾步之遙老錢卻停了下來，像想到什麼，扭臉兒說道：「總裁，您看要不您與幾位老總先到會議室坐坐吧，在那兒也可以視頻同步……」
關子峰想了一下回答：「這樣也好，人多嘴雜。此時的重中之重就是問出實情來，若他一見人多，恐怕反倒什麼都不說了。」
「您說得對，我就是這個意思。」老錢哭喪著臉兒，他心裡跟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說不出的酸甜苦辣鹹。
關子峰回頭望了望那劍：「這樣，我們也不去你機要部門會議室了，我們到網絡保安部，在那兒視頻跟進。傑克，麻煩你隨錢總一同進去問話，技術層面你做主審。」
關子峰擲以老錢身旁的李闖信任的目光。
都是自己人，老錢也就沒擺弄那些個雞零狗碎。韓琛是他一手帶出來的，那些個玩意兒，韓琛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比他老錢玩得還溜。
狹小的會議桌上規矩地疊著一卷兒毛巾，仍冒著熱氣兒，臨進屋前大員A遞給他的琛哥的。彈氣囊時噴出粉末，弄得韓琛跟扎面缸裡了似的。一人在北京廳擦抹一番之後，韓琛淡定了，什麼都想通了，就連眼皮都不跳了。
李闖老錢一人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誰也沒看誰，都盯著桌面，一起共事多年，彼此太熟悉了，昨天李闖還為網絡保安部能不能視頻跟進陳秀的臨訊過程與韓琛溝通呢，今兒就成對立面兒了。平日二人沒短了打交道，李闖一度認為整個機要部門能說人話的就面前的韓琛一個。提那輛Q5前，李闖還在食堂跟韓琛聊過車呢，那時的韓琛一個勁兒地給他推薦英菲尼迪，可今日卻是這般光景。李闖無奈地搖了搖頭，說心裡話他不太樂意接受韓琛就是盜方人的事實，更甚的，居然還是大名鼎鼎的暗夜之狼。
怎奈證據確鑿，不單視頻佐證，就連技術佐證都有。昨晚繆小嘴與安吉拉掛了給李闖的通報電話之後，又連夜審計了陳秀電腦UB的輸出日誌，視頻當晚同一時分確有一起輸出記錄存在，且數據大小與配方相同，至此，無論是直觀角度還是技術角度，雙重證據鎖定韓琛。
老錢功不可沒，UB的審計脫離本機硬件根本沒戲。
今晨全是「早班」，未捕韓琛之前，那劍做了詳細部署。他將實情有選擇地講了：當韓琛將載有HN抗神加密文件及14條配方的U盤插入他自己的電腦時，那劍便知道了他是暗夜之狼，前幾日圍剿「豪情諾曼底」的時候，那劍就進過他系統，裡面所有「槍」的源代碼那劍全眼兒熟。不過隨著配方再次傳遞，蜜罐程序在杜馬那激活後的那段事兒，那劍對與會者隻字未提。
老錢啪的一聲拍了一下禿腦門兒，唉！打個唉聲，晃晃頭仰仰臉想要說些什麼，可剛張開嘴，就被韓琛攔了下來。
倒也省事，兩位主審不多廢話，被審的主動坦白了。
韓琛扭著臉兒沖老錢一擺手：「錢總，您啥也別說了，一句話，我對不住您！」話音兒剛落，兩人的眼睛裡就一同打上了轉兒。
今兒是個好天，北京廳南北通透，似劍的陽光順著百葉窗的縫隙刺了進來，直指韓琛那打濕了的睫毛。
「怎查到我的？」韓琛直奔主題。
老錢望了一眼李闖，李闖抄起桌上的遙控器沖屏幕一點，那部《虎口脫險》再次播放。
與此同時，網絡保安部MC主屏前，諸位集團老總也同步觀看。
僅望兩眼，韓琛便清楚了，沖李闖擺擺手：「行了行了。」
沉了一下，韓琛說道：「二位是上支下派，定要問出實情的，這樣，都是自己人，誰也別讓誰為難，有話咱們照直說，這份活兒本就是我以前做的，不如實交代的後果不用二位重申，我清楚得很，今日落了網，算是我點兒背，我定會竹筒倒豆，抖摟個一乾二淨。」
一聽韓琛這般直言，老錢心中更加隱隱作痛：「你能配合最好不過，興許我能去董事長他老人家那兒給你求求情兒，爭取寬大處理。」
一則動了感情，二來以柔克剛，若是少相十歲，老錢准去警局當談判專家。
「謝了錢總，甭費那個事兒，時也命也運也，人不能跟命爭，既然走到這步，沒什麼好說的，只能怨我技不如人，被人當場抓個現行。」
沒看《虎口脫險》之前，韓琛就猜到八九不離十，無外乎就這一條路。
李闖開門見山：「配方傳出去了？」
不愧是ND的主任，一針見血有的放矢，這問題正是諸位集團老總最為惦記的。
「對！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一手錢一手貨，天經地義。」
「給了誰？」
「這個不便說，傑克，你我是同行，規矩你懂的。」
李闖當然明白韓琛所謂的同行是什麼意思，他暗自點頭：罷了，「暗夜之狼」是條漢子。
可集團老總們沒一個懂的。
「反正事兒是我做的，你們就當到我這兒為止好了，至於那個買家，你們肯定查不出來，就算把天掀翻，也是白搭！」韓琛大包大攬，打算一己獨扛。
李闖清楚他沒忽悠，事實正是如此，黑客之間的交易若能被人輕鬆查到，那就不叫黑客了。
「那個帶BIO自啟動模塊的集成木馬，你做的？」
韓琛搖搖頭：「我可沒那本事，你應該清楚，我的『豪情諾曼底』出的全是普通槍，那個集成木馬就算我累吐了血，沒一年也出不來，境內能做那玩意兒的沒幾個，我想你『開膛手傑克』應該不難猜到是誰吧？嘿嘿。」
韓琛潛伏多年，網絡保安部的人他個個兒摸底，言語帶了挑釁。
「可那木馬是你傳進來的！」李闖站起身指鼻子瞪眼。見韓琛的囂張表情，他很是義憤填膺，再怎麼說也折騰他網絡保安部一個禮拜了。
「這個沒錯，我認！是我幹的。」韓琛一聳肩一攤手。
「怎麼幹的？」李闖一拍桌子，較上勁兒了，牛不喝水他偏按腦袋，他打算逼著韓琛交代實情。
可這哪行得通？都是黑客精英，誰也不服誰的主兒，全是順毛兒狗，戧茬捋毛肯定得躥。
李闖較勁，韓琛更較勁，他一臉不屑：「挑明說吧，傑克，我敬你是同道中人，過激言論就不講了，說句不入耳的，由你盤問，你還嫩點兒，放眼跟前兒，就一人配讓我供出實情，那人在，我和盤托出，那人不在，我多一句不再講了！」
說完韓琛仰臉兒沖斜上方的監控探頭笑了笑。
那劍敞開西裝，緩緩坐下。
「久聞那劍之名，果然名不虛傳！小弟自愧不如，認栽！」韓琛站起身一抱拳，一改往日機要幹部形象。
MC主屏前的諸位老總有些傻了。
那劍欠了欠身，也沒承認，也沒否認，依舊往日寡言少語之風。
場面話說得漂亮，暗地裡仍不服氣，剛才李闖脫口一問怎麼幹的，令韓琛多少找回了幾分自信，這臉兒總算沒全撂地上。韓琛腦子不慢，剎那間他意識到網絡保安部雖捉了他這真兇，但對整個「馬人」事件的來龍去脈卻尚未徹底摸清，那些個鮮為人知的懸念仍能給他保留幾成兒得意，仍能成為他眼下顯擺顯擺的資本，尤其是在那劍面前，英名已逝、好景不再，眼見謝幕，他怎麼也得給自己的黑客舞台畫個差不多點兒的句號。對於韓琛而言，他怎將木馬給陳秀的，充其量就是個返場節目，老丁怎將木馬與配方在單位與家之間傳來傳去的，那才真叫壓軸好戲。
都是玩技術的主兒，誰不樂意高人一籌？
韓琛憋著股勁兒，就是等亮底牌時，那劍與李闖的吃驚表情，彷彿那潛台詞是這般勾勒的：瞧瞧，還是我牛×吧？普天下沒有做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的。
可那劍哪兒買韓琛的那本賬？自打進屋他就貌似沒當一回事兒，不奔主題倒扯閒篇，不緊不慢詢問李闖：「傑克，你那兒有煙嗎？」
都挺意外。
李闖伸手入懷：「有，不過……」他望望老錢，大廈明文規定，辦公區內嚴禁吸煙。
老錢站起身去開窗：「抽吧，我也得來一支。」早就憋得夠嗆，今兒是他這麼多年來最難熬的一天，顧不得了。
都上上煙，室內的氣氛一下子融洽多了。
韓琛鼻孔呼出煙霧，望著煙頭喃喃一句：「天下無賊，警察失業，網絡無賊，便又如何？哼哼。」
那劍仍是沒予理睬。
老錢圓場：「韓琛，那劍到了，你繼續吧，有個問題我想問你，你怎想到的用陳秀？而不是直接找老丁？」
畢竟陳秀是他老錢昨日剛審過的，挺費腦汁。
「陳秀我熟，老丁不熟，研發部門是咱們集團的重中之重，二十四小時監控，裡面幹了些啥，一查視頻什麼都知道了，沒道理我直接拿著U盤進辦公區去找老丁的電腦裝木馬吧？況且礙於身份權限，我能出入研發部門的幾率也並不高，想從與世隔絕且是重重設防的內網裡將配方搞出來，陳秀是獨一無二的人選，既是理想跳板又是合理盾牌，用作承上啟下，最為恰如其分。」
陳秀購買木馬監控老丁葉子那一舉動，一則成了韓琛的理想跳板——不通過陳秀無形中搭建的橋，韓琛確實不好將集成木馬放進研發二部副主任的辦公終端；二來又成了韓琛的合理盾牌，就算東窗事發、網絡保安殺到門前，陳秀那出槍行為也完全可以當做代罪羔羊阻住追查，加之人贓俱獲，具極大說服力，從而將盜方這一屎盆子扣其一人腦瓜頂上。
甭管生活還是網絡，陳秀做定了韓琛的「馬人」。陳秀的電腦不設防也就罷了，就連心裡的那道防線也不設一兵一卒，徹頭徹尾被「琛哥」穩掐七寸。
老錢聽完想了想：「也對。」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管理若無漏洞，我也不會起用老丁；老丁若無漏洞，我也不會起用陳秀；陳秀若無漏洞，我也不會接這買賣，這漏洞非電腦系統，我指的是他們自身的人性。」
「陳秀是怎麼拿到高端集成木馬的？難道真如他所說？網上買的？」老錢很是納悶兒。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