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客 第38章 第六章01 (1)
    我沒忘記我父的臉。

    引自斯蒂芬·金的《黑暗塔》

    01

    老胡同?二環外想都甭想,全是鋼筋水泥森林。

    現如今也就二環以裡才能找著老北京的老胡同了。

    有胡同就必有串子,就是終日無所事事的閒人,不過隨著胡同的退逝,他們也所剩無幾。

    今兒您開眼,這不南門倉胡同口就冒出來一個。

    砰砰,砰砰,串子揣著袖筒聳著肩膀拱著胡同口小賣部的門。

    「三兒,又剛起啊?你見天兒的這麼混,什麼時候算一站啊?」大爺弓著背扶著棕邊兒老花鏡的腿兒,給三兒拽開門。

    三兒二話不說就往裡拱,差點沒把大爺帶個趔趄,進屋就撲土暖氣。

    「操,凍他媽死我了,出來上個茅房的工夫怎麼他媽就凍成這德行!」三兒得得得、得得得,直打哆嗦。

    大爺倚著桌角,責怪:「小兔崽子哎,也不說悠著點兒,這要是給我撞出個好歹兒,你小子養我老送我終啊?就他媽耍個單褂子,能不冷嗎?我看你小子也甭換衣服了,要不了倆兒鐘頭就又該吃晚飯,吃完直接鑽被窩,得!一天又混過去了。」

    「嘿嘿,對不住勒大爺!您那身子骨兒硬朗著呢,絕對散不了架,要我說活到一百跟玩兒似的!嘿嘿,我他媽現在吃低保吃得挺舒坦,滋潤著呢!」

    「你呀,真拿你沒轍!」

    趁大爺扭身之際,三兒順手從笸籃裡抓了把花生米,捻了起來。

    「皮兒扔笸籃裡,別給我隨地啐!」不用回頭大爺就清楚三兒在幹嗎。

    「知道,知道。」三兒又抓了一把。

    可捻著捻著手卻停了,窗外吸引了三兒的視線,他有點眼兒直,隨手一撂把花生米丟回笸籃裡,在睡衣上摑打摑打雙手,湊到窗前。

    「操,這人有病呀?早上我出來倒土,這孫子就蹲在那,這都幾點了怎麼還沒走?也他媽不怕冷!」

    大爺也湊了過來:「你說他啊,這人我熟,他來咱這兒蹲馬路牙子不是一回兩回了,沒什麼准譜!不定期地來,有那麼一段兒天天來,有時又連著兩三年不帶露面的,今兒這幾個鐘頭算什麼,最長紀錄能蹲一天一宿呢!」

    大爺可沒敢跟三兒說實話,他心裡明鏡兒著呢,一說了三兒準得轉鬼點子,跑地安門那兒拿自行車碰碰瓷兒,三兒隔三岔五都能來上那麼幾遭,這要是聞出味兒來還不得立馬撲過去在人家身上打主意?像這樣的財神大爺自己還得留著慢慢兒細水長流呢,沒事躲在犄角旮旯偷著樂樂要多來勁就有多來勁,所以,說出大天也不能讓三兒給禍害了。

    大爺對對面馬路牙子上的那位打心底還真當財神爺供著,沒事就燒高香盼著能來,一來大爺就樂了,就不用操心滿屋子吃的用的過期賣不出去了,那勁頭兒就跟清理倉庫似的,尤其煙酒,現成有多少要多少,頭回大爺還拿腔作勢,二回就點頭哈腰幫著搬了,這都不算啥,大爺最愛那人一點,就是甩票子從來不數,彷彿是從外星來的,不識得地球上的人民幣一樣。最近一次,那人照例一掃而空,在對面擺了一地,臨走前也照例分給了街頭盲流以及過路民工,大爺依稀記得那天是四月初。

    三兒捋了捋耷拉在腦門的幾綹年糕似的頭髮,瞇縫著眼兒:「這人長得倒挺精神,跟他媽以前演佐羅的那個阿蘭德龍似的,可又不像在拍戲啊,就他老哥一個,也沒見導演、攝像師什麼的。」

    三兒四下踅摸了踅摸。

    「嗨,人家沒準就是來北京玩兒的,喜歡老胡同,所以每次來都特意看看。」

    「是吧?您看他也不像中國人是吧?我他媽剛才就起疑,別是什麼間諜,來刺探咱們情報的。」

    看來三兒在家沒少下米國大片。

    大爺樂了:「哼哼,咱這兒就一胡同,間諜來幹嗎?刺探板磚啊?」

    「反正不像好人!您看他一身黑風衣,還他媽立著個領子,跟克格勃似的,我得對咱中國人民負責,替群眾過去問問!」

    大爺一聽就急眼了:「三兒!別惹事!那人絕不是壞人!聽大爺的,該幹嗎幹嗎去。」說著抄了瓶紅星二鍋頭掖三兒懷裡,「去,去,回家喝酒去。」

    這要是擱往常,打死大爺大爺也捨不得。

    三兒卻不上聽,把二鍋頭往花生米堆上一丟:「誰他媽臉上寫自己是壞人啊?把您那紅箍借我用用。」說借伸手就搶,噌的一下拽了過來套在自己胳膊上,上印四個大字:治安聯防。

    「你!說你呢嘿!幹什麼的?把身份證拿出來!」三兒一套上紅箍,那伸出去的手指好像就不是肉的了,彷彿警棍,說話也是,就跟剛才扔嘴裡的不是花生米,而是粒粒槍子似的。

    聽三兒這一叫喚,那人緩緩抬起頭,抬得很慢,好似脖子裡安裝了機械軸承,黑漆漆的瞳仁猶如宇宙中的黑洞,充斥著能夠吸納一切的魔力,三兒與他對視,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怔了怔,方才勇敢向前。

    那人呆滯,望著三兒,緊閉雙唇。

    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三兒壯了壯膽:「瞅什麼瞅,問你話呢!」

    那人不答,盯著三兒的眼睛。

    三兒有點毛,一豎大拇哥:「操,盯他媽什麼盯!知道這兒是哪嗎?皇城根兒天子腳下,你他媽敢來這兒撒野,活膩味啦?」

    聽到第三句的開場白,那人嘴角竟然浮現出了一絲微笑,後面緊跟的一連串他媽的令那人更加笑了。

    他很是歡喜。

    這下三兒心裡徹底毛了:喲呵,吃生米兒的嘿,聽我一罵,不怒反笑。

    那人仍不作答,還托起了兩腮,津津有味地聽三兒罵街,猶如孩童坐在街邊聽老人說書,當然,是說地道的北京評書。若問上次他這樣專注地聆聽是什麼時候,那當屬在維也納金色大廳裡欣賞多明戈的歌劇了。

    三兒怒了,指天畫地:「操,這是老子的地盤,知道不?趕緊滾蛋,再不滾蛋,老子不客氣了!」

    那人就那姿勢,紋絲未動。

    三兒更怒,衝冠地:「算你有種!有種你他媽甭動窩,瞧我一會兒不叫哥兒幾個出來收拾你的。」

    那人一聽「哥兒幾個」,一聽三兒用地地道道的京腔說了句「哥兒幾個」,興奮得差點沒平地蹦起來。

    三兒大怒,勃然地:「操!老子跟你說人話兒,你他媽跟我裝孫子,瞧老子不拍你丫的!」說著磨頭四下尋覓板磚,他得撿塊兒最硬的。

    一旋兒擰,二旋兒橫,三旋打架不要命,三兒腦瓜頂上長了四個旋兒。

    那人還沒怎麼,小賣部的大爺倒先慌了,連忙抄起鑰匙準備跑去拉架:這他媽的三兒,沒事吃飽了撐的惹是生非,隔三岔五就得鬧上這麼一出兒,今兒個保不齊又得驚動派出所。

    一見三兒去抄板磚,那人笑得眼淚四溢,連連拍著膝蓋頭兒,可依舊是未挪地方,好久沒有如此開心,他絕對捨不得離開。

    「認得不?板磚!賊硬賊硬!拍下去腦袋准開花!」三兒回來了,舉了塊青磚,從牆邊摳的,他早忘記冷了。

    「我數一二三!你要是再不滾蛋,我可真不客氣了!」三兒立著眼,兩隻眼珠都快掉地上了,他把板磚高高舉過頭頂。

    「一!」

    那人沒動。

    「二!」

    那人還沒動。

    「三!」

    三字剛出口,那人就動了,緩緩地動了,可一不慌二不忙三不躲四不逃,只見他從風衣裡抽出一樣東西,長方形的,和三兒的那塊兒差不多,不過是淡紅色的。

    三兒眨了眨眼,頓時啊了一聲,好似洩氣皮球,當場石化原地,一時間體內的地痞氣流氓氣無賴氣以及怨婦氣,如同桑拿房的瞬間蒸乾,順著毛孔一溜煙兒地被抽了個精光,看來那人手中的「板磚」可比三兒的牛×多了。

    「認得不?」那人終於開口。

    「認……認得,你……你啥意思?」北京話都忘了,來了句陝西腔,都跟佟掌櫃學的。

    那人變本加厲,又掏出一塊:「認得不?」

    陡然間三兒的意識完全恢復了正常,彷彿被人打了針強效鎮靜劑,還得是大象專用,眼神立馬溫柔了,幾秒鐘前還是飢腸轆轆的兇惡老虎,幾秒鐘後就變成了撐得走不動道的大臉加菲:「先生,我……我當然認識了,呵呵,毛老頭誰不認識啊!」

    「認識就好,我說小伙子哎,放下放下,大冬天的,舉著怪累的。」那人也說了句北京話,一句地地道道的老北京話兒。

    三兒這才意識到那塊板磚還在自己頭頂舉著呢,跟董存瑞炸碉堡似的,「他媽的,剛才哪王八蛋塞我手裡的?真是的!」說著麻利兒一撇。

    等再轉回身兒來,三兒完全變了個人,從潑皮一躍到北大學子,簡直是質的飛躍,撅著屁股,身子彎成九十度角:「先生!您是來我們這串門兒的吧,請問有何吩咐?能幫上您的地方小的一定盡心盡力。」

    那人一笑,把兩塊「板磚」在手中倒來倒去:「我想想啊,好像還真有需要您幫忙的地方。」

    三兒臉紅得活像猴屁股,雖低著頭,可眼珠子卻始終沒離開那兩塊磚:「別!別!什麼他媽您不您的,小的就是小的,您才是爺!剛才有眼無珠,未識得爺您的廬山真面目,該打,該打!」說著三兒給自己來了倆嘴巴,大冬實冷的,抽得辟啪響。

    那人看得大樂:「您是北京人?」

    一聽套磁,三兒更來精神:「是啊,正兒八經的老北京!我家祖孫三代都住這南門倉胡同,早年間這兒是給皇上囤皇糧的地方。」

    「好,太好了!您看這樣,能不能麻煩您再找幾個老北京來,就站我跟前兒,你們聊你們的,一人聊一鐘頭,我給一塊磚,要是倆鐘頭呢,我就給兩塊,總之,多多益善!喏,這是訂金,您的!」說著那人一甩手,把兩塊貨真價實的「板磚」丟進三兒懷裡。

    三兒按在胸口,磨頭就往胡同裡跑,只聽背後又追一句:「記住!每句話的開頭都必須加上您剛才帶的那個字,那樣聽著才叫過癮!」

    「知道嘍爺!您稍等哈!我去去就來,操!」

    「呢北京人呢兒,呢嗦一小時唄。」

    「大哥哎,我也嘮兩句唄,我也北京人呢啊。」

    「去你們媽的!」三兒光光兩腳,「你們他媽也北京人?祖墳上長那棵青草了嗎?滾你們媽的蛋,去!去!別他媽跟這兒起哄,一邊賣你丫水果去,一邊收你丫廢品去。」

    「小伙子哎,我可是老北京嘍!」一老太拄著杖,一點一點地蹭到那人面前。

    那人一怔,對三兒嚷道:「去!趕緊給老媽媽拿把椅子來!」說著伸手相攙。

    不出十分鐘,南門倉胡同口就密密麻麻地擠滿了人,本來挺寂靜的冬日午後街面兒,一下子被冒出來的街坊四鄰圍了個水洩不通,如同開了廟會,一時間,老北京話鋪天蓋地,吵吵嚷嚷吆五喝六,您聽,東邊唱起了京劇,《貴妃醉酒》、《蘇三起解》外加《我在城樓觀山景》;西邊說起了相聲,還是群口的,《五官爭功》都算是新段子;南邊掂來了剃頭挑子,噌兒,噌兒;北邊又磨上剪子搶上菜刀了,呱唧呱唧,呱唧呱唧,有豆汁兒勒有麻豆腐噢!學吆喝的,學叫賣的,就連侃大山逗悶子都是京腔京韻自多情,一句「您吃了嗎?」讓那人熱淚盈眶。

    那人陶醉了,簡直是迷醉,他將身軀裹在人群中,任由擁來搡去,像是要擁抱天空一樣地張開雙臂,深吸著飄來的絲絲泥土氣息,那是即將復甦的春天的氣息,陽光暖暖地灑在他臉上。老地方,三十年前就是站在此處擁抱太陽,三十年後,他又對它笑了,彼此久違了。

    那人揚起手,塊塊「板磚」在空中散作只只粉蝶,漫天飛舞。

    02

    Money,getaway.

    錢,滾遠點。

    Getagoodjobwithgoodpayandyou』reokay.

    工作好一點,薪水高一點,就可以了。

    Money,it』aga.

    錢,是騙人的。

    Grabthatcahwithbothhandandmakeatah.

    有了現金就趕快抓緊存起來。

    Newcar,caviar,fourtardaydream.

    新車、魚子醬、四星級的白日夢。

    ThinkI』llbuymeafootballteam.

    我還想去買個足球隊呢。

    Money,getback.

    錢,回來吧。

    I』mallright,keepyourhandoffofmytack.

    老兄我很好,你別碰我這堆鈔票。

    Money,it』ahit.

    錢,受歡迎得很。

    Don』tgivemethatdogoodygoodbullhit.

    別拿那套什麼知足常樂來唬我。

    I』minthehigh-fidelityfirtclatravelinget.

    我現在享受的是最好的旅行艙。

    AndIthinkIneedaLearjet.

    我想我得有架私人飛機才行。

    Money,it』acrime.

    錢,是種罪惡。

    hareitfairly,butdon』ttakealiceofmypie.

    大家平分,但是別想從我這兒拿走一份。

    Money,otheyay.

    錢,人人都說。

    Itherootofalleviltoday.

    它同時也是萬惡的根源。

    Butifyouakforaraie,

    但是如果你要求加薪的話,

    it』nourpriethatthey』regivingnoneaway.

    有人會給你才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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