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說來聽聽。」
「嗨，都是前一段兒時間的事兒了，我一直沒跟你提起過。不過要不是詹姆斯幫我解圍，估計我當時的那個坎兒還真不好邁過去，某種意義上講，我欠他一個偌大人情呢！這話兒兩個多月前，我把負責華北市場的銷售總監給開了，那傢伙業績不優、人品不良，並且做事極為乖張，他手下的人都不待見他，開除的理由源自他的一個單子。」
「哦，我想起來了，隱隱約約記得你好像是開了個人。嗨，不用說，肯定又是和醫院採購方那些個狗咬狗一嘴毛的事兒！」李闖接過姬雲的話茬兒。
「呵呵，話糙理不糙，你說得真對！那傢伙特雞賊。做銷售的，有幾個不貪的？平日他挪挪項目跑跑外活挖挖米國牆腳，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小小不言了。可沒想到那傢伙沒夠，貪起來肆無忌憚大小通吃！他居然把院方採購部的正常返點回扣自己偷偷地截留了一小部分，後經查還不止一次兩次，累計起來將近有小半年了。最後的一個單子也不知道怎麼的讓院方的人給知曉了，人家採購部的人氣不過，直接捅到了全球總部那兒。總部二話沒說，立即授權我除名，我正缺理由，可巧順水推舟把他給炒掉。」
「嘿！瞧你幹的這事兒，臨近年底炒人，砸了人家的飯碗，那傢伙能不跟你翻臉嗎？」
「他倒沒有明著跟我來，不過玩了手兒陰的。離職之後不出幾天，他就在千度貼吧裡開了個論壇，大肆張貼不利於康瑞製藥的帖子，原來他處心積慮地早留了一手，為了噁心公司，他把多年銷售上那些個見不得光的事兒全做了備份，這次狗急跳牆，毫無保留地散了出去。」
「我的天！那對你是夠不利的。」
「誰說不是呢！我是主管銷售的副總裁，中國市場上出了事兒，第一個受責難的就是我，你沒看我那段兒時間都沒什麼心情嗎？那個……」姬雲的小臉紅了，紅得李闖又來感覺了，他貼了上去。
姬雲推了推他，接著講：「我當時第一反應就是置之不理，尋思消停幾天等沒人再提及此事，這陣兒風就算是刮過去了。可誰承想沒過幾天，事態一下子擴大化了，並且擴大到無法控制的地步，要說現在網絡上傳播速度可是真夠快的！」
「那可不？你上午發佈信息，只要能吸引眼球，下午就全球皆知了。」
「是的，那些不利帖子短短幾天點擊量就過了百萬，並且逐百條的追帖撲面而來，內容多是不堪入目，還有接茬兒引申爆料的，那料爆得就更深了，有些內容我都不知情，但一看就像是以前公司的老人兒說的。斯蒂芬坐不住了，勒令我盡快平息危機！」
「是啊，不解決，越炒越熱鬧！」
「我安排助理給千度網站致去了一份公函，要求他們盡快消除那些個對康瑞製藥不利的言論，千度專門有個貼吧事業部，他們受理的，可你知怎麼樣？他們非但沒有配合，還把關於康瑞製藥銷售潛規則的論壇挪到了貼吧首頁！」
「哈哈，世界五百強企業！人家不炒你們炒誰啊？這叫殺雞問罄，人家就是吃這碗飯的，擺明了是想敲你們一把，移到主頁上就已經很明晰了，那都不叫暗示，叫明示！哎我說姬總，這點淺顯的道理你都不明白嗎？」
在當前，網絡刪帖也是一條灰色的產業鏈。魔有魔道，鬼有鬼道，網絡媒體也有網絡媒體賺錢的道兒。想當初互聯網行業剛興起的時候，網站們都是沿街乞討一樣可憐巴巴地到處借風投，才能保住服務器裡的數據。撐到今日有的倒下了，有的搖身一變卻成了門戶搜索。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一些個網媒什麼錢都賺，淨幹些生孩子沒那什麼的事兒，明明是第三方中立媒體，可逮誰有錢就登誰的噁心新聞，今天哪家公司的員工又跳樓了，明天哪家企業的老總又把下屬睡了，大多都是些家長裡短街坊大嬸口中傳接力棒兒的話題。主頁上的關鍵詞跟上門逼債的穆仁智一樣，天天瞪著眼兒瞅著你：想刪嗎？拿錢來！上面一套下面一套，嘴上冠冕堂皇地說我們在客觀地報道事實，桌底下卻把銀行賬號遞了過來，倒也規矩，一手錢一手貨，只要對方接了賬號，第二天不利言論保準全沒。
「明白是明白，我嘗試過幾次，都不見什麼效果，對方胃口太大，超出了我的財務權力範圍。沒轍我只能報告斯蒂芬，斯蒂芬立即end（派遣）過來一名得力干將，連夜從米國飛北京，擺平此事。起初我還以為怎麼也得是公司的全球危機公關顧問，誰承想是……」
「詹姆斯？」
「嗯，我們康瑞全球的首席安全官，他下了飛機就直接找我商榷此事，一分鐘都不帶耽擱的，我當時看他一臉滿不在乎的西伯利亞冬風，還犯了好一陣兒的嘀咕，擔心他會不會掉鏈子，別回頭再把事態搞砸㙉嘍……𤥂嘿，誰能料到他動作會那般快！」
「你說他……」
「是的，第二天一大早兒，我就收到他給我Maage留的言，讓我上各大門戶網站去看首頁，我登網一瞅，頓時高興了！只見各個首頁上的醒目標題赫然都是《千度網站遭受史上最強的黑客攻擊》。再進貼吧一找，銷售潛規則的論壇早沒影兒了，況且不單單我們康瑞一家，其他家什麼新天地賣場潛規則什麼的，一下子也全不見了蹤影，清除得乾乾淨淨。」
「我靠！能為刪帖而去攻擊一個門戶網站的服務器，這傢伙，我看行！逮著機會我倒想會他一會。」李闖都快從床上蹦起來了。
姬雲沒明白李闖的會他一會是什麼意思：「那傢伙極其不易接近，都是同僚，事後我包了個紅包給他，他竟然分文不取，你知道嗎傑克，我做銷售這麼多年，有一種人是用錢買不動的，他那冷若冰霜的勁兒就像。」
姬雲打了個哈欠：「一會兒咱們就睡吧，傑克。我這時差還沒倒過來，忙忙叨叨在米國開了一周的會。要說這次會也挺邪行的，總部十萬火急地把全球高層都召集過去，事前一點徵兆都沒有，我還以為是股東變動，結果敢情是給我們所有高層提升網絡安全防禦級別，也不知道他們要防些什麼。」
「防我唄，嘿嘿。」李闖開了句玩笑。
「你不用防！你早被我俘虜了！過來！」
02
「哧啦！」老於撕開緊箍在左臂上的電子血壓表的繃帶。低壓100，高壓150，雖然距離正常值還遠著呢，但持續幾天不降的高壓總算是下來了，他緊閉雙眼定了定神兒，腦袋已不再是剛才一進家門時的天旋地轉了，但後影兒依舊昏昏沉沉。自打前天下午「馬人」事件緊急會議一開，身處上海分公司的他高血壓竟然直線衝到了180！
去上海出差總共才短短幾天，老於也就沒隨身備著強效高血壓㙉藥——𤥂蒙諾。這蒙諾可不能隨便吃，大夫的醫囑是讓他在服用常規降壓藥物無效的情況下，才允許偶爾服用幾次。蒙諾是處方藥，「於三毛」連跑了好幾家藥店，可教條的上海小男人吧嗒吧嗒著小嘴兒跟他大講特講道理，就是不給開，大有就算你即刻爆血管倒斃在我面前，不見大夫的處方，我也不把手往櫃檯裡伸那麼一小下之勢。氣得老於是「高樂高」高了又高，還得怨他摳×，異地看病無法走醫保報銷，為了省幾個錢他竟然強忍著拿常用藥倍他樂克維持，好容易挨到上海分公司的安全審計工作結束，這才像安了彈簧一樣登上飛機，又像腳踩棉花似的邁下飛機，直到剛才查完監控錄像之後，才提起口氣往家裡沖，進門二話不說就掰開藥瓶往嘴裡倒蒙諾，才算是安生。
媽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命要是都沒了，要那麼多錢有個屁用？老於撂平了自己，掐著頭琢磨著。百密而有那麼一疏，都TMD步步盤算好了，怎麼就單單會讓他們交叉核對考勤記錄給查了出來？哎！真他娘的晦氣，要說他也是世界頂級黑客，怎麼這一點就沒有考慮到？八成還是著眼在網絡上的精力過多，疏忽了傳統意義上的細節。
老錢真夠哥們！真他娘的地道！趕明兒我得請他到天上人間好好耍一把！「馬人」事兒一出，我在上海一個電話他就鼎力配合，估計我不在的這兩天他沒短了給那劍找麻煩，他上面有人，怎麼折騰都沒事。就應該讓他啟齒卡嚓先把丁主任給拿了，生米煮成了熟飯不吃也得吃！哎，現在可倒好，監控視頻我都還沒來得及刪除，就讓他們逮了個正著兒，錄像那兒都明擺著呢，沒人的電腦自己啟動，再拿丁主任說事兒可就站不住腳了，看起來捂是摀不住嘍，只能順著桿兒往上爬吧。
那劍這小兔崽子別看平日溫溫和和，一派一把手的中庸之道，實際上就數這廝用心最深！剛才他冷不丁就用眼睛瞄我那麼一兩下，他奶奶的，瞄得我直發毛！保不齊是他覺察出什麼來了吧？不然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攔我去樓下取視頻，唉，剛才只要是我人能提前到保衛部，那後面的事兒可就由不得他們了。現在只能走哪河脫哪鞋，挨得一時是一時。
現在的老於多少有點後悔接那筆錢了，那筆「他」給的錢，那筆買走華夏製藥內部網絡運行機制的錢。
事隔幾個月，現在回想起，老於還無比興奮！那麼一大袋子的錢，他平生第一次見，還不是人民幣，美刀！牛×閃閃的奧迪R8迎面疾馳，當兩車相會之際順著窗戶丟了進來，當時老於的心都快蹦到了嗓子眼兒！完事之後他跟鬼打牆似的蒙頭轉向一通胡開，好在那天沒撞著路人，可就這樣愣是從鼓樓開到了牛街，顛過來倒過去，見到了北辰購物中心才清楚自己找著了北，躲在奧林匹克森林公園的小樹林裡好一通兒狂數，手指頭都點麻木了才算是擺弄清楚。
國企混了多年，老於明白一點，現金最為保險。
吱吱吱，吱吱吱，蟈蟈叫喚，老於設定的個性化鈴音，預設的PDA鬧鐘打斷了他的思緒。老於坐起身，望了眼時間，該上線了，和「他」約好的點兒。
真他媽的麻煩，還得跟防著CIA（中情局）網絡盯梢似的，老於抽出額外預備的筆記本電腦，開了機，沒登MN之前先啟動了「他」給的IP地址干擾器，「他」定制的。
老於上來直奔主題：「他們查出是『馬人』行為了，監控錄像是有力佐證。」
對方更是簡練異常：「如何查出？」
「通過交叉核對考勤記錄發現的。」
「嗯，他什麼反應？」
「你指什麼？」
「我指看到監控錄像。」
「哦，他們目瞪口呆。」
「我沒問他們，我問他。」
「哦，他啊，我察言觀色，他好像並不吃驚，貌似在意料之中。」
「嗯，我料到了。考勤破綻是我有意留給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