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纏頭:經歷撒哈拉 第1章 行走撒哈拉 (1)
    「我在撒哈拉沙漠裡」不是廢話,你知道撒哈拉沙漠有多大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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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開到這兒,他停下來,往前他想要步行。頭上孤伶伶地懸著一個大太陽,前方一望無際,是撒哈拉沙漠,單調、乏味,又充滿神秘。

    而眼下的他,只感覺熱,來自四面八方的熱輻射,乾熱的空氣。空調車內外的溫差,使他覺得自己像一條魚,剛剛被從冰箱裡拿出來,又直接被放進烤箱。

    他取出沙漠人的纏頭,——一條黑色的,足足有五米長的棉布,千襞百褶,鬆鬆軟軟,一層一層地細紮緊裹,把整個頭連脖頸裹成一個肉粽,留在最裡面的布頭,在胸前垂下來,一直垂到膝蓋以下。裹到最後一圈時,他把一隻手掌也裹在了裡面,只露出一排指尖在頭的側上方,像是插在頭上的裝飾。然後,另一隻手把剩下來的一截布頭交到這隻手上,緊接著,這隻手往裡一縮,那截布頭就被牽了進去。就好像做針線活,斷線時,線頭被勒進線軸裡,再找出來也費勁了。

    上次在沙漠裡,他想用一個手搖發電的手電筒,換一個圖阿雷格人的纏頭,他對它已經垂涎了很久。這種布可以在店裡買到,可是,他怎麼也無法把它搞成皺皺巴巴,那麼柔順的一個長條。

    「見過這種手電筒麼?不用裝電池,用手搖一分鐘,最少能用兩個小時,在沙漠裡最實用了。」

    他開始搖了,「嘩!嘩!嘩!」好像有無數個齒輪在裡面旋轉,牙齒相互咬嚙,碰出電來,手電更亮了。可是,在這個空寂的沙漠裡,光走不遠,不管照到哪兒,都是黑洞洞的,空無一物。他把光束挪到那個圖阿雷格人的臉上,那人急忙抬起一隻手,用寬大的衣袖把自己的臉遮住,似乎承認了那個手電筒的亮度。

    「嘖,往哪兒照!」圖阿雷格人不高興起來。

    「先讓你看看亮不亮,怎麼樣,亮吧?」他分辨道。

    然而,那個人畢竟是跑駱駝幫的生意人,而不是那種一生一世都沒有走出過沙漠的普通沙漠人,圖阿雷格人不屑地接過手電筒,只管照他腰帶上掛著的軍用水壺:「唔!這個解下來我看看。」

    「你倒挺識貨,這是法國特種兵的裝備,是我用三筒茶葉換來的。」

    「解下來看看!」口氣還挺硬。

    起初,他還以為那個沙漠人不喜歡手電筒,便解下軍壺和他交換。誰知那個傢伙一手接過水壺,另一隻手卻又緊緊地握住手電筒不放。他兩樣都要,否則便不和他成交!他只好割愛,只因為喜歡。

    換來了,他又不知道怎樣才能把它纏在頭上。不是把自己五花大綁,便是把自己捆紮成一名頭頸部嚴重受傷的戰士。捆得稍微鬆一點,過不了一會兒,那塊布就自己一圈一圈地脫下來,散落在肩膀上,像馴獸師的肩上盤著的一條大蟒蛇,害得那個沙漠人還得為他就地培訓。他一邊教他怎麼纏,嘴裡還一邊嘟噥著,像是吃了老大的虧似的:「行了,行了,你自己弄吧。」

    月光下,沙漠人只教他兩種纏法,「小氣鬼!」不過,夠用了。

    他剛才用的就是其中的一種。纏好後,他又湊到汽車後視鏡前照了照,把圍在臉上的布往下拉一拉,把鼻子露在外面,然後,拿起一瓶礦泉水,不知怎的,他遲疑了一下,又把水給放了回去。他鎖好車門,向四下裡望了望。

    ——一片瀚海,起著黃色的波紋,渺無邊際,有地平線橫亙遠方。如果把它們塗成藍色,那便是海,只不過海洋是水的世界,而這裡是無水的世界。

    他從腰間拔出匕首,放在掌心上擺平,等著嵌在刀柄上的羅盤的指針停止抖動。方向不大好找呵!在這個廣漠的沙海中,四周都是一樣的景觀,指南針找起來也感到很吃力。只見那個指針哆哆嗦嗦地向左嗅一嗅,向右嗅一嗅,好像方向是能嗅出來的,好一會兒,那個指針才又回到中間定住了。他記住了方向,向北走了下去。

    北面是撒哈拉沙漠的腹地,穿過它,再穿過阿特拉斯山口,便進入地中海,中間有一千多公里的路程。他繼續往前走,腳下一雙寬底皮鞋分散了他自身的重量,使他走起路來並不覺得怎麼吃力。沙漠人穿的寬大的棉布長衫,很管用地擋住了熱浪的侵襲。他回頭望了望,汽車儼如童車大小。

    項目剛開始的時候,GPS和手機還沒有普及到民間,他們曾經想過各種辦法:比如,在車載電台不能使用的情況下,考慮白天放氣球,夜裡打信號彈等。他自己也學習了一些在無水的情況下自救的辦法,包括喝自己的尿。不過,在這些措施還沒有被實施之前,他已經習慣了這裡的環境,如今,連電台也不用了。那個東西沒多大用,天線架起來,調準了頻道,像捕蜻蜓一樣地捕捉自己想找的信號。

    ——捉住了!已經聽見那面有人在呼叫:「喂!喂!我是沙漠蛇,我是沙漠蛇,是駱駝刺嗎?你是駱駝刺嗎?你在哪兒?請告訴我你的方位。」

    嘟!嘟!嘟!啾啾……信號跑了,調了半天才又找了回來。「喂!喂!沙漠蛇,沙漠蛇。我是駱駝刺,我是駱駝刺。我在……我在……?」

    往四下裡瞅一眼,周圍全都是沙子。鬼才知道我在哪兒!

    「我在撒哈拉沙漠裡」不是廢話,你知道撒哈拉沙漠有多大麼?

    他向一個看上去很異樣的沙丘走去,竟發現是一匹垂死的駱駝。它吃光了儲存在背囊裡的給養,接著又消耗掉了身上的肌肉和脂肪,只剩下一張皮裹著骨頭。

    ——一條破爛的烏篷船,一隻沙漠之舟。

    要不是駱駝的鼻翼微微地動了一下,他還以為它死了。人說駱駝的眼睛好看,是因為駱駝的眼瞼上,長著雙層又長又濃密的睫毛。這本是用來抵禦沙塵,減弱沙漠中強烈的光線對眼睛的傷害,卻無意地給它增添了一份美麗。可是,眼前這匹駱駝的眼睛,卻是微微睜開,目光呆滯,像一個孤獨無助的老人。

    那匹駱駝,從表面上,倒也看不出它身上的哪個部位受到傷害,從它那一口稀疏的牙齒推斷,也許是因為年邁體弱,要麼就是身染重病,倒在了這裡,而這裡也就成了它生命的盡頭。

    空氣中飄來奇妙的分子,駱駝撮起鼻翼捕捉它們,它嗅到了,那是水的氣味,它來自大漠中的一個湖。藍色的湖水和天對映,湖的四周生長著綠蔭蔭的棕櫚樹,像是大漠的一隻眼睛,含情脈脈地望著天空。可是駱駝卻再也沒有力氣往那兒走,它最後看了一眼沙漠,雙膝跪下,側轉身子躺了下來。

    「呵,好舒服啊!我喜歡這樣的結局。」駱駝躺下來,沙子好鬆軟,它躺舒服了,一心一意地等死。然而,死亡卻總是姍姍來遲,只因為它是生命頑強的動物。

    他心中黯然,不忍心看這淒涼的景象,便離開了那兒,繼續往北走,沒走多遠,他站下來,把手伸進衣服下面。突然,似想起了什麼事情,折回身,跌跌撞撞地向駱駝奔去,來到它的跟前,對著它的頭部,撩起長袍,解開褲帶,將一泡臊熱的尿撒在駱駝的嘴上,對它實施救援。駱駝的嗅覺非常靈敏,在沙漠裡,能聞到很遠處的水源,當然,對近處的水源也很敏感,它似乎感覺到了什麼,鼻翼又微微地動了一下。

    一陣風吹過,沙子也能像水一樣在地上流動,可是它卻無法挽救那匹駱駝的生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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