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性婚變 第38章 第十四章 (3)
    我「哼」了一聲表示對此話持否定態度,她葉笙楠犯麻瘋病欠了一屁股賭債,她跑出去走私,是為了還賭債,也許還為了躲債。我家過日子工資足夠了,用不著她一個女人家跑出去幹走私給我掙錢。這話我卻不能當我媽的面說,葉笙楠欠賭債的事兒,我一直都瞞著他們。

    葉笙楠乜斜了我一眼,繼續對我媽說:「媽,不是我說你們,你們,我爸我媽他們,包括咱們這個地方的人觀念都太落後了,一說走私就好像犯了多大的法似的,好像跟坑蒙拐騙偷一個性質,難怪咱們這兒落後。我去了一趟沿海,算是搞明白什麼叫改革開放搞活經濟了,我給你說你別不相信,在東南沿海,走私是半合法半公開的。政府、軍警、稅務等等那些人哪個跟走私的沒點兒關係?發財的沒幾個是靠合法經營的,走私販私、偷稅漏稅、騙銀行貸款……這些在我們看來犯法的事兒,在人家看來誰能辦誰就有本事。

    別的我就不說了,我就說說我這次接車的事兒吧,走私車從深圳直接開到我們這兒,幾千公里,沿途經過十幾個省市,你想想怎麼過來的?我們找的那個老闆帶我們取車的時候,前面是警車開路,警車上的對講機跟我們車上的對講機一路上聯繫著,前面有什麼事兒隨時就通報了。等到取上車,軍隊的車牌都已經備好了,就地上牌,而且這些軍車牌子都是真的,都有行車執照配著。那個老闆告訴我,這些軍車牌是一萬塊錢一個租來的。我問他們,軍隊的車牌怎麼能拿來租呢?他說:軍隊現在也辦第三產業掙錢,既然是掙錢,那就顧不上怎麼掙了,租車牌又簡單來錢又快,是那家軍隊企業的拳頭產業。接上車往我們這兒開的時候,司機都穿軍裝,都有軍人證件,前後車都有對講機隨時聯絡,就這樣還有什麼關口闖不過來?

    「說人家是走私犯,可是人家做買賣比正規單位還講信用,事前說好要保證我們回來能掛上當地牌照,車接上以後,人家立刻把海關、稅務、車證等等一切手續都辦好了,讓我們看過後人家又收了回去,說好等車到地方了,款付了,軍牌摘下來還給人家,人家再把手續給我們。回來後,我們付了款,人家把軍牌摘下來二話不說就把辦好的手續一樣不少地給了我們,到車管所上牌的時候,所有手續都是真的。媽,你想想,要是走私真的犯法,南方那些政府、軍警單位怎麼能這麼開綠燈,甚至大力支持呢?沒有政府軍警的支持誰能有這麼大本事走私販私?這就是人家南方人精明,人家常說的話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碰上綠燈跑步走,碰上紅燈靠邊走,碰上黃燈繞著走,不管碰上什麼燈,不管怎麼走,都不能停下來。媽,我就這麼給你說吧,東南沿海我走了一圈兒,那真是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能騙的騙,能幹的幹,能偷的偷,只要能掙錢,沒有不敢幹的事情。發財的都是膽大的,受窮的都是膽小的。」

    她這番話簡直讓我媽目瞪口呆,我媽沒有去過沿海地區,更沒有去過特區,沒辦法判斷她說的是真是假,片刻後才說:「我不管別人怎麼鬧,我就相信一點,不發不義之財,******號召致富的時候也說君子愛財,拿的時候要走正道。」

    我不知道******說過這話沒有,葉笙楠卻知道:「媽,你說的是不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我媽說:「對,就是這話。」

    葉笙楠笑嘻嘻地說:「這話不是******說的,是古話,早就有了。」

    我媽說:「不管是不是古話,也不管這話啥時候有的,反正******也說過,我就是聽******在電視裡講的。你也不想想,******說這話是啥意思?就是針對你們這些除了錢啥都忘了的人說的。」

    葉笙楠說:「我也不是只認錢不認別的東西的人,我掙錢的目的還不是為了咱們家好,這不,我出去一趟買了這麼多東西,就是證明。」

    我媽說:「你那些東西還是留著自己用吧,你公公爸娘家爸都說了,怕擔上給你窩贓的罪名。」

    葉笙楠下不來台了,氣鼓鼓地起身就走,我媽一把揪住她:「你給誰甩臉子呢?要走把你的東西拿走!」

    葉笙楠在我媽的掌握下扭了兩扭卻掙脫不開,別了臉不說話,我媽說:「你還越說越來勁呢,給你說,你要是我生出來的,今天我不把你的腿砸斷才怪呢,你老老實實給我坐下,我還沒說夠呢!」

    葉笙楠突然衝我來了:「楊大蛋,你媽這麼欺負我,你到時候別後悔。」

    我沒法說話,也不敢說話,我從小就是我媽用擀面杖管教出來的,這會兒我媽能耐下心來給她說道理就已經夠客氣的了。我已經看出來了,我媽是真的動了氣硬忍著呢,要是換了我,我媽早就施加暴力了。

    葉笙楠無奈地坐回了凳子,我媽取得了暫時的勝利也就不再掌控她,鬆了手坐在她的對面:「你說我欺負你了,我今天就是要欺負欺負你,你再不老老實實承認錯誤,我就把你娘家爸叫下來,當著你娘家爸的面欺負你,看你娘家爸能說啥。你這個娃娃越學越不像樣子,以前泡舞廳、打麻將我都忍著不說你,現在竟然敢走私犯罪了,你回去問問你娘家爸,你們老葉家跟我們老楊家,往上數三輩子,有沒有犯法胡鬧的人?到了你這裡你要幹啥?要敗壞你娘家的門風還是要敗壞我楊家的門風?」

    葉笙楠說:「我誰家的門風也不想敗壞,我也沒有敗壞誰家的門風,黨中央都號召要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我想當先富起來那撥的,不想當受窮挨餓那一撥的,這是以實際行動響應黨中央的號召。你們都是黨員幹部,我響應黨中央的號召沒錯吧?」

    我媽氣急語塞,對我說:「你看看你媳婦,多出息,還要當先富起來那撥的呢,都像你媳婦這麼個富法,你說說咱們國家還不完蛋了嗎?」

    葉笙楠說:「媽,你別生氣,我說的確實是實話,南方人凡是富起來的都是這麼個富法,馬不吃夜草不肥,人不得外財不富,要想快點到地方就得走近道,南方也有窮人,為什麼窮?就是奉公守法守窮的。再說了,在你們眼裡我們做點走私生意就是了不得的壞事了,可是在東南沿海地區,能做這種生意的才是有本事的人,就我們費這麼大勁倒這幾台車,說實話,都讓人家笑話,說我們是螞蟻搬家。說到底還是個觀念問題,不然為什麼黨中央要全國人民更新觀念呢?就是這個道理。」

    我媽說:「我也管不了別人,你是我楊家的兒媳婦,我就不能不管。更新什麼觀念?黨和國家啥時候說了走私販私是革命路線?別忘了陳毅的話,惡有惡報善有善報,不是不報時間未到,時間一到一切都報,我今天把話放到這裡,那些走私販私的別看眼下能掙幾個臭錢,遲早得遭報應。」

    葉笙楠說:「媽,你該不是要檢舉揭發我吧?不信這樣吧,你到市公安局去報案,就說我走私了五台汽車,你試試看公安局管不管,人家保險不管。這些汽車都是市政府買去了,你說說,市政府都買走私車,你還能說這件事情是犯法嗎?」

    我媽再度語塞,囁嚅著說不出話來,臉憋得通紅。我怕我媽讓葉笙楠氣壞了,連忙勸我媽:「媽,這件事你就別操心了,回頭我來處理。」

    我媽確實說不過葉笙楠,聽了我的話就衝我發火:「行了,我沒去過特區,沒見過世面,你們願意怎麼樣就怎麼樣,我管不了了,也不管了,你們都走,今後少回來,我跟你爸眼不見心不煩。」

    我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唯一的出路就是盡快撤退,如果再繼續研究這個問題,說不準又鬧出什麼事來,便說:「那好,我們先回去了,過兩天再來看你們。」

    葉笙楠二話不說溜溜地跟在我後面就走,臨出門了我媽在後面喊:「把你們的東西拿上,我們用不著!」

    葉笙楠無奈地返回身把她帶回來的禮品雜亂地往提包裡面塞著。我看到了她眼角閃著淚光,不由又有些可憐她。我媽大概也看到她哭了,放緩了語氣說:「笙楠,我跟你公公爸,包括你娘家爸娘家媽,都不在乎你給不給我們買東西,你們只要平平安安,過得安穩和睦,就比給我們買啥都強。」

    葉笙楠點點頭,拎起東西搶在我的前面出了門,我還要扛自行車,落後了一步,等我下樓,她已經騎著自己的車子在前面走了,我見她車上沒有提包,就問她:「東西呢?」

    她冷冷地說:「扔到垃圾箱裡了。」

    我沒吭聲,我相信這種事情她絕對幹得出來。我也預感到,不管今後我們的婚姻能不能維繫下去,我們的關係已經完了。想到這幾年我們經歷的一樁樁事情,我忽然發覺,我跟她,葉笙楠,這個從小就在一起長大的女人,我現在的妻子,似乎一直就沒有真正地相互瞭解過。儘管有時候我們自己覺得非常瞭解對方,其實並不瞭解。用葉笙楠的話說,我屬於那種越大越沒出息的人,小時候還能打個架、闖個禍什麼的。

    青少年時期剛好碰上了「文化大革命」,趁著熱鬧勁兒也稀里糊塗地造了幾天反,然後又莫名其妙地下了鄉,好容易混進工廠當了工人階級,便覺得這一輩子已經可以一眼看到頭了,再加上對鉗工手藝又挺著迷,幹活受累倒覺得是一種生活的必需,我想,我已經提前進入共產主義境界了,勞動是我的第一需要,除此,沒什麼更高的要求了。就像葉笙楠說的,從我結婚那天起,我就變成小老頭了,我承認她說得有道理。此時走在黑乎乎的街道上,騎著我這台破舊的自行車,我忽然有了大徹大悟的感覺,我從來跟葉笙楠就不是同一個品種。她是那種絕對不甘寂寞的人,換句話說,她絕對不會跟我過那種平淡如水、卻也安穩寧靜的日子。她要的是新鮮、刺激、生動、露頭露臉能引人注意的動態生活。既然如此,除了分手我們還有出路嗎?想到分手,我馬上想到了蛋蛋,心裡立刻沉甸甸的,為了孩子,我們就目前的狀況,混下去也不是不行。為了我們自己,更準確地說是為了葉笙楠今後活得自在一些,我們就得分手。

    到了家門口,我下了決心,為了蛋蛋,我還是能混就混吧。除非葉笙楠實在不願意跟我混了,那我也沒有辦法,只好隨她。忍耐和委屈,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敢說從來不曾承受過。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