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性婚變 第27章 第十一章 (2)
    「嘿,想啥呢?」葉笙楠又拍了我後背一巴掌。

    「沒想啥。」

    「咱們換台電視吧!」

    她這突兀的提議讓我一下子接不上茬:「什麼?換電視?」

    葉笙楠確認道:「對呀,那台黑白電視你準備看一輩子呀?換台彩色的。」

    這個問題我還沒有想過,我爸跟她爸家裡買的都是彩色電視機,那是市政府照顧老幹部給他們發的票,平價的。我們要買可沒人給發票,就是發了票我們也得把家底兜出來才能買得起。

    「你怎麼不說話,你到底是同意不同意?」

    我想了想說:「就算想買,到哪去買?」

    她滿有信心地說:「不就買台彩電嗎?只要想買我就不相信買不上。」

    我說:「買黑市高價的我也能買上。」

    葉笙楠信心百倍:「那算什麼本事,要買就買平價的。你說說,咱們買多大的?我說要買就一次到位,買個二十一英吋彩色的,省得到時候又得像現在這樣更新換代。」

    我轉著彎給她潑冷水:「你再找鹵豬蹄讓他再賺咱們一把?」

    這是葉笙楠的短處,也是她的痛點,一提到這件事她就渾身不舒服,恨不得撓鹵豬蹄兩爪子。我這時候提起這件事,就是想讓她難受難受,說不準她就打消了更新換代的打算了。

    葉笙楠的熱情並沒有被我的冷水撲滅,仍然保持了高昂的購買慾望:「當然不找他了,再說,他到底賺沒賺咱們也沒證據,只是懷疑。你要是沒意見,我明天就開始想辦法。」

    我沒回應她的積極性,我知道正面反對對她而言是沒有什麼意義的。她那種事事跟我商量、卻最終事事按她的既定方針辦的決策模式讓我產生無能為力束手無策的失落感。我不知道該怎麼投自己的否決票並使自己的否決票產生效力。如果我對她的提議簡單反對,那麼她就死纏爛打地要求我說出理由。如果我說出理由她就會用更加多更加新的理由來證明我的理由不如她的理由合情合理更加高明。她就像一個偽裝民主的大獨裁,什麼事都是先在被統治者那裡民主然後再到她那裡集中,她擁有最終的決定權和否定權。我弄不明白她這種作風或者說這種性格是與生俱有的還是後天培養的或者是跟我結了婚以後才發展起來的。我直言質問過她憑什麼從來不聽我的話老是她做家裡的主,她嬉皮笑臉地告訴我,說她從小就當我的班長,管我管慣了。

    我在外面處處要聽別人的,廠長、副廠長、書記、副書記、車間主任、車間副主任、工段長、副工段長、班長、副班長……幾乎我認識的每一個人都有各式各樣的職務來賦予他們對我的管理權、領導權。儘管他們說的都很動聽,我是工人階級,我是技術骨幹,我最有發言權等等。然而,我也就是僅僅有個發言權而已,決策權絕對跟我無緣。這種狀況延伸到家裡,我就經常有些憤憤不平,就經常想跟葉笙楠的意見相左,就經常想體現自己的主人翁地位。可是她跟外面的那些人一樣,只給了我表面上的發言權,決策權卻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裡。

    她的主意又特別多,買黑白電視是她,剛剛過了沒多少日子她又要買彩色電視,她的思維轉化速度我這工人技師的大腦遠遠跟不上。我習慣於用卡尺度量的生活,丁是丁卯是卯,按部就班每一道加工程序都不能省略也不能增加,省略或者增加了都會出廢品。她卻好像天生就有適應社會變化的本能,本性就要追趕著時髦、時尚前進。可惜不論是適應社會變化還是追趕時髦、時尚都是要付費的,我們的經濟能力還沒有達到享受時髦與時尚看齊的水平。我們結婚的時候家裡給的再加上結婚以來省吃儉用積攢的,存款數額據我所知不過兩千來塊,如果買一台彩電,還是二十一英吋的大彩電,先不說要千方百計托人找關係,就是輕輕鬆鬆買到手了,我們就一分錢存款也沒有了,我絕對不願意過那種掙一天吃一天的日子,那種日子讓我心裡沒底。

    回到家裡,我打開那台如今顯得寒酸渺小的黑白電視,電視裡正在播放晚間新聞,中央又開了個什麼會議,播音員不厭其煩地念會議講話稿。不就是看個人影看個故事情節聽個新聞嗎?沒有電視的時候手捧聽得看不得的收音機不也挺享受嗎?再往前說,沒有收音機的時候人們不也照樣生兒育女過日子嗎?我說服著自己,然後開始說服葉笙楠:「我看算了吧,咱們就那麼幾個存款,全都買了電視,今後萬一有個急用到哪借去?再說了,有這麼個黑白的先看著,真正有好節目了想看顏色你家我家都有彩電,到他們那裡看不是挺好嗎。」

    葉笙楠給蛋蛋洗屁股、洗臉、洗腳丫子,洗一切能夠洗到的部位和零件,蛋蛋困得東倒西歪,無奈地任由葉笙楠擺弄著。

    「掙錢不就是花的嗎?錢放在銀行裡能當電視看嗎?你沒聽人家說,掙了錢不花,錢就是別人的。再說了,咱們每個月都有工資,花完了再攢嘛。萬一有急需你家我家都得伸出援助之手,那是說萬一,其實咱們有什麼萬一呢?你跟我都是公費醫療,蛋蛋看病也可以報半費,獨生子女上托兒所上小學都不用咱們自己花錢,你擔哪門子心呢?」

    我沒心再跟她研究錢掙來該不該花的問題,我也知道她碼定已經開始著手買彩電了,如今再跟她爭論這個問題已經沒有實際意義,她已經下了決心,這個時候我如果繼續堅持不買彩電,我的日子就別想過安穩了,而且最終彩色電視機還會擺到我們家的衣服箱子上來。我三下五除二扒了衣服,鑽進被窩,她安頓好蛋蛋也鑽到被窩裡,冰涼的雙腿夾纏著我的腿取暖,兩隻手也涼颼颼地在我身上遊走:「你咋這麼暖和?」

    我沒心搭理她,我覺得她這種我行我素隱含著對我的漠視,對我在家裡地位的否定,對我智能和價值的輕視。

    「你多虧只是普通老百姓,你要是當了領導肯定比誰都專橫跋扈。」我對她下了定論。

    她「哼」了一聲,推開我翻過身睡了。

    半夜裡葉笙楠突然緊緊抱住我,我被從睡夢中驚醒:「怎麼了?」

    她渾身顫抖著說:「不好了,你爺爺來了!」

    我爺爺死了多少年了,當時還是她跟我一起去送葬的,如今腿骨頭棒子都能當鼓槌了,她這不是說鬼話嗎?我有些生氣,晃了晃她的腦袋:「你醒醒,誰爺爺來了?我爺爺已經去世了,據我所知你爺爺比我爺爺死得更早,哪個爺爺來了?來幹啥?」

    她說:「我剛才覺得飯廳的燈亮著,就爬起來過去看看,清清楚楚地見到你爺爺坐在飯桌前的凳子上,我心裡明明知道他已經去世了,可是卻一點也不害怕,還對他說:『爺爺你要來就事先告訴我們一聲,這麼悄沒聲地進來嚇人一跳。』你猜你爺爺說什麼?」

    她的敘述讓我身上發冷,雖然爺爺是我的親人,可是如今他終究是死人,半夜三更不打招呼就跑到我家裡來,聽起來確實挺瘆人的。

    我抑制著內心的恐懼問她:「我爺爺說什麼?」

    她極為認真極為肯定地回答我說:「你爺爺說他想到咱家看彩電。」

    我捉摸不透她是真的夢到了我爺爺要看彩電,還是編造出來的瞎話提醒我買彩電的事兒,或者說她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整天惦記著買帶電,結果把我爺爺的鬼魂也招來了。

    我教她:「下次我爺爺再來要看彩電,你就告訴他到你娘家看去。」

    她憤憤不平地在我胯間捏了一把:「為啥要告訴他到我娘家看不到你娘家看?」

    我說:「我爺爺不敲門不打招呼就回家,我怕把我爸我媽驚著了。」

    葉笙楠又在我胳膊上擰了一把:「你就不怕把我爸我媽驚著了。」

    我嘴上說:「你爸你媽不認識我爺爺,來了也不知道他是死人,驚不著他們。」心裡卻在想,看來這台彩電是非買不可了,她把我死去多年的爺爺都搬出來了,我要再堅持不買,不知道她還會把哪一位死去的老祖宗,甚至把我們家和他們家雙方早已經死去的所有老祖宗都請到家裡半夜三更看彩電,如果真的那樣,每到夜裡我家就鬼影幢幢肯定會讓人喘不過氣來,就是不知道鬼會不會佔地方,如果鬼也跟人一樣要佔地方,我們家的小房子八成會被她請來的鬼祖宗們擠漏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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