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度」和「谷歌」裡的忙碌小子
張學忠剛來到我們連發公司的時候,我還以為他是計算機技術專業的大學畢業生呢。
我們商場裡這些做生意的老闆,計算機人人都有,而且都是品牌機,但是真白瞎了,一個個只會上網聊天、上網遊戲、上網搜索,哪怕出現一點小毛病都束手無策,像發送一張圖片,下載一個程序等等,都要花錢找專業人士來解決。有一次一個老闆電腦打不開了,急忙開車到外面找來一個范兒,人家到現場一看,原來電源被人碰掉了,人家把電源往插座裡一插,出場費三十元!自從張學忠來到我們連發,這樣的問題總算不用到外面去找人了。
張學忠經銷了一個叫奇力速的電動螺絲刀,開始我很奇怪,別人的生意一般都是只局限於大連市,甚至只局限於大連開發區。張學忠的客戶卻不同,客戶天南海北到處都有,一會兒青島,一會兒長春,忽而唐山,忽而哈爾濱……後來閒聊中才知道,人家張學忠自己會製作網頁,他把自己的東西全部發送到自己的網頁上,然後掛到一些知名的網站上,沒事的時候自己就不斷地在「百度」和「谷歌」上一次又一次地搜索、點擊,上來下去,下去上來,樂此不疲。在上來下去的反反覆覆中,張學忠網頁的點擊量就不斷攀升上去了,於是張學忠經銷的電動螺絲刀在「百度」和「谷歌」的排名就不斷向前,天天向上,客戶就不斷地在搜索中發現他經營的電動螺絲刀。就這樣,白花花的銀子也不斷地隨著點擊量的不斷增加,源源不斷地進到了張老漢的口袋裡。
那天張學忠特興奮,非要自告奮勇地請大家喝酒。我莫名其妙地看著張學忠:「你是不是大白天做夢娶媳婦了?」張學忠說:「娶啥媳婦,昨天在網上揀了一個十多萬元的單子,今天高興,讓大家和我一起高興高興。」我說:「真的?」「真的!」我說:「你有錢,我們還沒有時間呢。」
一個美麗的意外
張學忠今年31歲,別看他年輕、嘴上沒毛,但是辦事還算挺牢,他麻利、幹練、守時,作風雷厲風行,毫不拖拉,已經復員五年了,但是軍人的氣質依然非常典型地表現在他的一言一行之中,尤其是走路,腰板挺直,健步如飛,走得比兔子還快。
張學忠當的是海軍,最初是在北海艦隊二大隊,新兵連訓練過程中張學忠發生了一點意外,因禍得福,他被分配到了大連艦艇學院。
意外是這麼回事:當時從新兵連裡挑選了十三個人,訓練走隊列,參加北海艦隊的隊列比賽,我是這十三個人中的一個。訓練非常艱苦、也非常枯燥。比賽前三天,班長領我們去洗澡,想放鬆一下,也去一下身上的汗臭。可能練正步走練出毛病了,洗澡完畢邁著正步向外走的時候,在瓷磚地面上不小心就滑倒了,膝蓋被一塊破瓷磚劃開了一個大口子,殷紅的鮮血立刻把雪白的瓷磚給染紅了。
班長立刻慌神了,我傷成什麼樣無法預計,能不能耽誤隊列比賽不知道,這要是耽誤了比賽班長可就慘了。
班長非常生氣:「你說你,在澡堂子裡光著個屁股,走啥正步?」我被立刻送往附近的一個門診部,點兒背!門診部裡的大夫不在,距離城裡的醫院又太遠,無奈之下只好弄幾個創可貼貼上了事。那天晚上班長來看我好幾次,就怕耽誤了比賽。我咬著牙堅持,臉上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告訴班長:「沒事,放心吧,保證明天走的和昨天走的一樣!」說是沒事,第二天訓練結束之後,我回到宿舍一看,絨褲上一大片血跡,內衣內褲全都濕透了,都是被汗水濕透的,傷口比針扎不知道要疼多少倍!咬牙堅持,結果憋出了一身冷汗。再看傷口,血的確巳經不出了,但是雪白的肉向外翻翻著,像小孩的嘴唇一樣,看著就瘆人。班長和幾個戰士馬上架著我往附近的門診部拽。門診部的大夫要給我縫合,我沒讓:「現在這樣巳經適應了,一縫合就不敢動彈了,就無法訓練了」,於是就這樣一直堅持到比賽結束。
本來訓練的時候連部說了,如果得了名次給我們發獎金,我們班後來在北海艦隊隊列比賽中真得了第一名。哪有獎金?
就每人給我們一個嘉獎,這事就算完事了。十三個人每人得了一個證書,樂得什麼似的,也是,當兵才幾個月就得了嘉獎,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美事啊。
後來我帶傷訓練的事情被上邊的領導知道了,還把我的事情作了通報,大加表揚。新兵訓練結束的時候,很多人都被送到了基層,我卻意外地被送到了大連艦艇學院,被分配到了通訊排裡,工作既輕鬆又能學到技術,是很多戰士都夢寐以求的兵種。
就這樣,一個美麗的意外,張學忠來到了大連,來到了連發。
寂寞的部隊生活
老話說,好漢不當兵。因為部隊的生活封閉、寂寞、艱苦。張學忠的家在河北省唐山市灤南縣胡各莊鎮西莊店村,這是一個很貧窮的山村,每個人平均只有一畝四分地,這點土地打出來那點糧食將夠填飽自己的肚皮,根本沒有剩餘的糧食換油鹽醬醋錢。每個家庭靠養殖一點豬雞鵝鴨賺一點零花錢,生活很清苦。送張學忠出來當兵也是想讓他混出一個模樣來。張學忠其實在部隊裡混的還算不賴,因為光屁股走正步被幸運地分配到了艦艇學院,開始他在通訊排裡學技術,排裡一共有三個班,分別負責配線、總機、外線,涉及光纖技術、交換機技術、計費技術。張學忠是一個高中畢業生,當年因為自己的實力一般,不具備考大學的能力,而且家裡也的確供養不起一個大學生,所以張學忠被送到了部隊的大熔爐裡。沒有什麼文憑,在通訊排裡學那些深奧的技術,而且還處處精通,說明張學忠這小子不簡單。
在部隊那段時間又要學習,還想入黨,還盼著提干,加上部隊生活的封閉、枯燥,張學忠感覺壓力很大,經常需要減壓,就他們那點津貼,到外邊去減壓是不可能的,於是他們就經常買啤酒回宿舍喝,買兩包花生米、搾菜,買兩隻鹹鴨蛋,幾個要好的朋友偷偷地在宿舍裡解悶。不敢拎著啤酒從正門進人學院,他們就從沒人的地方翻牆出人。有一次,張學忠出去買啤酒,翻過院牆剛一落地,一個酒瓶子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張學忠站在那裡心疼了半天。走出老遠了張學忠突然想起來了,告訴同伴:「去看一看瓶蓋,有沒有中獎,中獎還可以贈送一瓶呢!」這就是他們的生活,窮啊,苦啊。
後來,由於張學忠刻苦學習,業務精通,嚴格要求自己,被提拔為通訊排排長。所有的工作都由下面三個班長擔當起來了,自己一下就閒下來了。沒有學歷的排長,在沒有什麼特殊貢獻的條件下,一般是不能被提拔為連長的,也就是說無論你張學忠再怎麼幹,排長已經到頂了,生活似乎在一瞬間變得沒有了奮鬥的目標。
當排長以後那段時間是張學忠最寂寞痛苦的時光了,就在這個期間,張學忠家裡發生了兩件大事,張學忠一直都被蒙在鼓裡,家裡就怕耽誤孩子在部隊出息,一直都沒告訴他。
2000年,一>h金色的秋天,家裡的莊稼大豐收,張學忠老爸幫著張學忠姑家打穀,可能對打穀機還不太熟悉吧,打穀的時候,中指和食指一下子伸到了高速旋轉的皮帶裡,老爸一緊張向外一使勁,手指頭上的肉全部被皮帶絞下去了,剩下白煞煞的光桿骨頭……還好,趕上了好時候,在唐山醫院裡,張學忠老爸的中指和食指被截了下來,像種樹一樣種在了自己左臂的肌肉裡,大約兩個月,從左臂的肌肉裡取出中指和食指,原來白煞煞的骨頭上已經長滿了肌肉,這時再從臀部上植皮貼在中指和食指上,重新接到手上,總算保住了兩根手指。雖然兩個手指不是很靈活,但是畢竟要比沒有強多了。
2001年,張學忠老爸又發生了一件意外。張學忠老爸買了一輛農用三輪車。反正天高皇帝遠,雖然沒有駕駛證,誰管誰啊?再也不用蹬自行車在冰天雪地裡跑了,開起來心裡那個興奮勁簡直比城裡有錢人開奔馳還熨帖。不是說老要張狂少要穩嗎?那天張學忠老爸也想要張狂一回,也要浪漫一回,拉著張學忠老媽到城裡去兜風,可能是有點高興得過了頭吧?或者是想學習柯受良?三輪車一下子從橋上飛到了橋下,很不成功的一次飛躍——老爸嚴重骨折,在醫院裡住了一個多月。
這些事情直到張學忠回家探親的時候,才從老媽的口中得知。張學忠哭得稀里嘩啦的,有什麼辦法?這就是軍人,為祖國盡忠,就無法為父母盡孝。部隊的生活使張學忠學會了頑強、堅鋪,成就了他自我創業所必須擁有的一個優良品質。
一猛子扎到商海裡
當一個排長每個月不過五百多元錢的津貼,在大連這樣的城市裡每月五百元根本就剩不下什麼,也幫不了家裡什麼,提干已經沒有了希望,拿破侖說「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張學忠其實特想當將軍,但是他沒學歷也當不上啊。
再說了,老想著當將軍不安於本職工作的士兵也不一定是好士兵,所以,為了當一個好士兵,張學忠決定不想當將軍的事了,想想自己未來的事吧。
一個偶然的機會,張學忠告別了部隊。
那是2002年,在探親回大連的列車上,張學忠遇到了一個河北老鄉。老鄉有座,張學忠沒有座,張學忠就倚在那老鄉座位的靠背上。列車飛馳,張學忠就與這個老鄉神侃,聊來聊去張學忠發現自己認識這傢伙的三姑,一下子兩個人就近乎起來了,而且這個老鄉的目的地也是大連。車到大連的時候,兩個家在異鄉的異客已經是難分難捨的朋友了。後來這老鄉就經常到艦艇學院來找張學忠,老鄉的經濟條件比張學忠強,所以經常請張學忠下飯店、洗桑拿。再後來這老鄉就開始動員張學忠復員,出來經商。
原來這老鄉一個人在大連經商,代理了台灣一種叫奇力速的電動螺絲刀,收入不錯,但是經常忙不過來,缺少一個幫手,他看好了張學忠。一個在部隊大熔爐裡待了五年的青年,與在社會裡混了五年的人絕對不同,部隊出來的人有規矩、有素質、有修養。張學忠家裡是農民,復員就得回家務農,前途未卜。他也曾經嘗試著在大連找一份和自己在部隊裡學的東西相配的工作,結果處處碰壁,大家都認文憑,根本不認部隊的獎狀和排長的職務,最好的一次有一家公司答應他當幾天保安試試,張學忠心裡很不是滋味。
就這樣在老鄉的「勾引」下,張學忠從位於勸海之濱的艦艇學院一猛子扎到了商海裡,開始推銷他的奇力速電動螺絲刀。開始老鄉每個月給張學忠六百元錢,管吃管住,從2004年10月開始干,幹了不到一年。天天跑客戶,報價、送貨、維修,陪吃、陪玩,比部隊裡可累多了。朋友嘛,張學忠完全把這工作當成了自已的事情,本以為第二年能給多加點薪水呢,結果就給他漲到八百元。陪客戶抽點煙喝點酒幾天就沒了,根本貼補不了家裡,所以一狠心就辭職了。老鄉極力挽留,答應給他多加一些薪水,朋友之間話說到這個份上就沒有意思了,想一想,張學忠還是告別了朋友。
2005年5月,張學忠回到了自己的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