滌垢污失衣逢異士遭冤孽辟石孕靈胎
笑和尚、莊易聞言,好生發笑。笑和尚對金蟬道:「這都是你素常愛淘氣,才有這種事兒發生。適才你走後,我們想看一看這穴壁上的人影,才到,你便飛回。這位小道友既避我們,必然不會出面。這身衣服送給他,交個朋友,有何不可?如嫌這身衣服不合適,好在為期還有數日,我二人陪你回轉凝碧崖,換上一件,再去百蠻,也不至於誤事。我們無須在此呆等,且回崖上去商談吧。」笑和尚原是故意如此說法,好使那小孩不起疑心,仍用前策行事。金蟬不明言中之意,聽了氣忿忿說道:「衣服事小,若是明送,休說一件,只要是我的,除卻這兩口飛劍,什麼都可。他卻暗取,讓我丟人,不將衣服收回,日後豈不被眾同門笑話?他如不將衣服送還,或者現身出來與我們相見,我早晚決不與他甘休。」笑和尚又再三相勸,說包在自己身上,將衣服尋回,這事太小,還有要事,須回洞中商議,才將金蟬拉了一同飛上崖頂。
先和莊易說了幾句耳語,然後高聲說道:「莊道兄,你和華仙姑相熟,你可到奧區去看她回來不曾?」說完,等莊易走後,又拉金蟬同往洞中。金蟬便問笑和尚:「意似做作,是何緣故?」笑和尚道:「我適才和莊道兄親見那小孩現身,同往樹後石穴守候,無心中看見對崖有一通天巖窗,外有蘿樹隱蔽,埋伏在彼,甚是有用。那小孩雖然現在還斷不定他的家數,可是質地本領俱非尋常,恐防異派中人網羅了去。又因他異常機警,恐被覺察,不便在石上商量,請莊道兄藉著探望華仙姑為名,繞道往對面巖窗埋伏。他既盜你衣服,存心與你作耍,必然還要再來。我們只須裝作沒有防備,等他來到臨近,才行下手,將他收服。即使被他遁回****,莊易已經由對崖轉往他存身的****隱藏,三面一齊下手,何愁不能將他擒住?昨晚你在他穴旁等了一夜,他卻另由間道回去,不再出現。如仍在那裡守候,豈非守株待兔麼?」金蟬聞言,點頭稱善。
先在洞中等候了一陣,隨時留心,並沒什麼動靜。金蟬耐不住,又拉了笑和尚裝作崖前遊玩,舉目下視,石上仍無小孩蹤影。對崖看不見莊易,知道他藏處必甚隱秘。算計小孩出現,定在晚間,只得走回洞去。路上金蟬悄對笑和尚道:「這廝如老不出現,到了我們要去百蠻山時,豈不白費心思?」笑和尚正說不會,忽然一眼望到洞中,喊一聲:「快走!」首先駕劍光飛入洞去。金蟬也忙駕劍光,跟入一看,洞門石上,放著自己適才失去的那件上衣,褲子卻未送還。四外仔細一尋,哪有絲毫人影。笑和尚想了一想,對金蟬道:「我明白了,此人早晚必和我們做朋友。他明明是因為赤身露體,羞於和我們相見,所以將你衣服盜去。後來你在石上一罵,他恐你懷恨,壞他洞穴,所以又將上衣給你送還。
只不懂此人雖然幼小,已有如此神通,他的師長必非常人,何以他連衣服都沒一件?以我三人之力,用盡方法,俱不能查出他的蹤跡,始終他在暗處,只能以情義結納,收服之事,恐非容易。姑且先不將莊道兄喚回,等你將自己衣服換了,待我將這一件送到石上,和他打個招呼,看看如何,再作計較。」說罷,將金蟬換下那件半截道衣拿了,回身到了石上,對****說道:「小道友根器本領,我等俱甚佩服。我師弟一身舊衣,既承取用,本可相贈,無奈遊行在外,尚有使命他去,無可穿著。今蒙道友將上衣送還,反顯我等小氣了。現有半截道衣一件,雖然不成敬意,權供道友暫時之需。如蒙下交,今晚黃昏月上,我等當在崖上洞中相候。否則我等在此已無多日,事完之後,當為道友另制新衣,前來奉約如何?」說罷,將衣掛在松樹上面,仍返洞內。
沒有多時,莊易也飛了回來,金蟬便問可曾見那小孩。莊易往地上寫道:「先並未見他出現。後來二位道兄到石上與他送衣,通白走後,才憑空在石上現身,也未看出他從哪裡來的。身上穿著齊道兄那條褲子。先取那半截衣服試了試,他人本矮小,那條褲子雖是短褲,他穿了已差不多齊著腳面,這半截道衣雖不拖地,卻是太肥大,實在不成樣子。他試了又試,好似十分著急,忽然臉上一變,帶著要哭的神氣,拿了這半截衣服,逕回****去了。我見二位道兄適才那般說法,自忖一人擒他不住,也未曾過去驚動,就回來了。」話還未完,金蟬早跑了出去。笑和尚知道金蟬去也白去,並未在意,只和莊易一個用手,一個用口,互相計議,怎樣才能和那小孩見面。
談有頓飯光景,忽聽金蟬與人笑語之聲,由崖上傳來。出洞一看,見金蟬褲子也換了原來所著,同著一個羅衫芒履,項掛金圈,比金蟬還矮尺許的幼童,手拉手,一同說笑歡躍走來。定睛一看,正是適才石上所見的小孩,生得面如凝玉,目若朗星,髮際上也束著一個玉環,長髮披拂兩肩,玉耳滴珠,雙眉插鬢,雖然是個幼童,卻帶著一身仙氣。笑和尚與莊易俱都喜出望外,忙著迎了上去。金蟬歡笑著,給二人引見道:「這是我新結交的石兄弟,他名叫石生,他的經歷,我只知道一半。因為忙著要見二位道兄,給他裝扮好了,就跑來,還沒聽完。且回洞去,等他自己說吧。他還說要同我們去百蠻山呢。」
那石生和三人都非常親熱,尤其是對金蟬,把哥哥喊了個不住口。大家興高采烈,回至洞中坐定,細聽石生講述經歷。才知石生的母親,便是當年人稱陸地金仙、九華山快活村主陸敏的女兒陸蓉波。陸敏原是極樂真人李靜虛的未入門弟子。九華快活村陸姓是個首富,到了陸敏這一輩,幾房人只有陸敏這個獨子,幼年酷好武藝,專喜結納方外異人。成家以後,父母叔伯相繼去世,陸敏一人擁有百萬財富,愈發樂善好施,義名遠播。因為尚無子息,家務羈身,不能遠方訪友,於是廣用金帛,派人出外,到處約請能人,到快活村教他本領。自古只聞來學,不聞往教,異人奇士,豈是區區金銀所能打動。凡來的人,差不多俱是些無能之輩。陸敏並不以此灰心,只要來的,不管有無真實本領,莫不以禮相待。他這千金市駿骨的辦法行了數年,終無影響。幸而他為人饒有機智,長於經營田產,並不因食客眾多,而使家道中落。
有一年聞得黃山出了一個神尼,在天都峰結茅隱居,善知過去未來,因為相隔甚近,悄悄獨自一人前去拜訪。起初不過想同一點休咎,也是合該仙緣湊合。他裹糧在黃山尋了數日,把天都峰都踏了個遍,並無神尼蹤影。以為傳聞之誤,正要回去,行至鰲魚背附近,不知怎的,一個失足,墜落懸崖下面。此時他雖不會道術,武功已甚了得,墜到懸崖中間,抓著一盤春籐,僥倖沒有葬身絕壑。當他失足墜落之時,看見一道光華,由側面峰頭疾如閃電飛來,等他抓住了壁上春籐,又倏地飛了回去。陸敏攀籐上崖,驚魂乍定。想起這道光華,頗似江湖上傳說的飛劍。異人咫尺,豈可當面錯過,便息了回家之念,逕往側面文筆峰上下尋找。僅見峰頂危石旁邊,放著一個石丹爐,一個蒲團。日前沒有走到危石前面,所以不曾發現。這一來,更證實了所見不差。
連在峰頂候了數日,把乾糧俱都吃盡,終不見劍仙蹤跡。心知這般呆等,絕無效果,故意裝作糧盡回去,口裡自言自語,埋怨劍仙拒人太甚,此番決計回去,心中卻逐處留神。時當三四月間,遍山俱是果樹,一路採了些充飢,連頭也不回,逕往峰下走去。其實他沿路採果耽擱,並未走出多遠。那峰筆立千丈,途徑極為難走。由上到下,須要攀籐扶樹,繞峰旋行。漸漸轉行到危石下面,上下相隔,不過兩丈來高,倏地施展輕身功夫,一個鷂子翻身,出其不意,直躍上去。果然看見一個中年女道姑,面對丹爐,端坐蒲團上面。才一照面,便放起一團光華,連身帶丹爐一齊罩住。近身數尺以外,炫眼生花,冷氣瘆人毛髮。陸敏不敢再進,只得向前跪下,低聲默祝。道姑始終不走,光華也未撤去。一會兒丹爐裡面放出火花,顏色由紅轉黃,由黃轉白,變幻不定。
陸敏跪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日正午,直跪得形骸皆散,痛楚非常,將要委頓不支。忽見丹爐內一道青焰衝起,爐頂焰頭上結著一朵五色蓮花。同時光華收處,道姑現身,伸手在丹爐內取出一捧丹藥,清香襲人。爐中火焰蓮花,也都不見。那道姑緩緩起立,對陸敏道:「居士請起說話。」陸敏見已肯和他說話,知道有望,精神一振,痛楚全忘。哪裡敢立起身來,越發虔敬,跪請收錄。道姑道:「居士義俠,本是我輩中人,無奈貧道門下不便收容。且請起來,當為設法如何?」陸敏不敢再為違拗,好容易勉強起立,腰腿都酸疼得要斷。道姑道:「居士生長膏粱富厚之家,卻有這般誠心,委實難得。這裡有丹藥一粒,服了下去,可解痛苦。以居士根骨而論,原是上品,只可惜純陽之質已喪,縱有奇緣,難參正果罷了!你且回去,一月之內如有異人來訪,倘蒙收錄,縱不能置身仙佛,將來亦可解脫塵孽,千萬不要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