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搜巖澗手揮劍氣晃銀河直上蒼穹足踏雲流行紫昊
笑和尚和金蟬飛到莽蒼山時業已深夜,先尋了一處樹林打坐,養神斂息。不久天明起身,看了看地勢,並不中意。重又飛身空中,留神觀察適當地點。笑和尚昔時雖曾路過,無奈此山面積太大,路徑不熟,飛了許多地方,一些朕兆都沒有。明知此山太大,要尋覓那口飛劍,無殊大海撈針。恐怕誤事,只得落下,先尋了一個山洞存身,向金蟬借了一口雌劍,學了口訣用法。苦行頭陀所傳,與峨眉劍法原是殊途同歸,當時便能使用。雖然霹靂劍不比尋常,初學難於駕馭,仗著笑和尚功夫本來精純,至多約有五七日,便可運用純熟,略放了一些寬心。決計先將此劍練習純熟,再去尋找那一口長眉真人遺藏的飛劍,能到手更妙,不能也不妨事。
金蟬終是喜事,因知英瓊縱然將人救回,還要來盜溫玉,絕不會相遇不上。將劍法傳了笑和尚,便由他在洞中凝神修煉,獨自一人,離了山洞,到處尋找英瓊下落。因昔日曾聽英瓊說,當初曾被一群馬熊、猿猩將她抬往一個大山洞內,那便是埋藏溫玉之所,只須發現大群馬熊、猿猩,便不難跟蹤尋覓那座山洞。尤其那山洞,據母親飛劍傳書上說,裡面還有一個厲害妖人,正想獨吞那塊溫玉,必有形跡顯露,豈會尋找不見?他不知走錯了方向,自己身在山南,昔日英瓊所住的山洞卻在山北一個環谷之中,外有密林掩覆,路徑甚是隱僻曲折,身經其地尚且不易發現,何況又是駕劍光在空中尋找,縱然一雙慧眼能辨毫芒,也難轉折透視,一直尋到天黑,毫無蹤影。順便採了些松仁果實,摘了一個干葫蘆,用劍掏空,裝了一葫蘆山泉,回洞與笑和尚同吃。
第二日一早,又去尋找。似這樣尋了三四日,俱未尋見。猛想起英瓊盜溫玉並非易事,預計還得好些時日,經過多少麻煩,才能到手。漫說她用紫郢劍和妖人爭鬥,不會不露形跡,就是那一雕一猿,俱是龐然大物,焉有不見蹤跡之理?定是日裡潛伏,夜晚才去動手,也說不定。想到這裡,決定晚間再去尋找。這日晚間,恰巧笑和尚已將霹靂劍運練純熟,二人約好一同尋找,由黃昏時分,直找到半夜,猛見西北方遠處有一道銀光,疾如流星,直往正北山凹裡飛投下去。笑和尚見那劍光非比尋常,雖看不出是何派中人,絕非異教所有,好生驚奇。急忙同駕劍光,跟蹤飛去,落地一看,竟是一處廣崖,下臨清流,崇岡環抱,稀稀落落地生著數十棵大楠樹,古干撐天,濃蔭匝地,月明如水,光影浮動,時有三四飛鶴歸巢,鳴聲唳天,越顯景物幽靜。遍尋那道銀光下落,已無蹤跡。又等了一會兒,並不見他二次飛起,心中好生納悶。猜他不曾去遠,必在附近巖穴之中隱身。雖然事不關己,因見那道銀光正而不邪,不是同門,也是同道之士。此山早有妖人盤踞,如是一向在此潛修,必難兩立;要是新從別處趕來,必有所為。惺惺相惜,總想尋出一個下落,與那人見上一面,看看到底何許人也。
找來找去,找著一個山洞,甚是寬敞潔淨,連外面風景都比前幾日所居要強得多。便決定移居在此,就便尋訪那道銀光的下落。商議既定,同出洞外,飛身上空,四外觀察。這時朗月疏星,猶自隱現雲際,東方已現了魚肚色。一會兒日出天明,四圍山色蒼翠如染,遠處高山尖上的積雪,與朝霞相映,變成濃紫,空山寂寂,到處都是靜蕩蕩的。二人飛行巡視了一陣,那道銀光還是神龍見首,不再出現。最奇怪的是,連尋了好幾天,竟沒一處似英瓊當時所說的景致,雖有時也看見許多虎豹豺狼、野鹿黃羊之類的野獸,獨沒遇見過一猩一熊。
金蟬暗自奇怪。末後採了些山果,取了些清泉,回轉洞中,才看出洞外巖壁苔蘚中,還隱隱現有「奧區仙府」四個古篆。入洞細看,那洞坐東朝西,沒有出路,四壁鐘乳瓔珞下垂,宛如珠簾。雖甚整潔廣大,除了洞外景物幽秀外,並無什麼奇特之處,顯然與洞壁所題不符。當時也未在意,一同坐下,互相談說。笑和尚道:「想不到昨晚看得那般仔細,相隔又不甚遠,那道銀光竟未發現,我近來真是越修越往後退了。」金蟬道:「誰說不是?李英瓊師妹明明在此山中,我前後尋了這幾日,連個影子都未找見,真是古怪。我們還是先找師祖遺藏的那口寶劍吧。」笑和尚道:「人都尋找不見,那口寶劍,外面必有法術符菉封鎖,更是可遇而不可求了,適才我在空中,見此山有許多地方甚是靈奇幽奧,還有極隱秘之處。莫看我們穴中尋找,一目瞭然,反倒難於發現。離往百蠻山去,還有好多天,我借你飛劍已能應用,閒著也是閒著,莫如從今日起,我們實事求是,窮幽探奧,步行尋找那藏溫玉的古洞。想和凝碧崖一般,別有洞天,就連那口寶劍,也會在無心中發現,都說不定。」
金蟬聞言,猛想起道:「我們初出來時,家母來書曾說,余英男失陷在山陰一個風穴之內。李師妹如去過,必有些蹤跡可循。連日都以為英男妹已被李師妹救出,只注意那藏溫玉的古洞,竟未想到風穴。莽蒼山雖是李師妹舊遊之所,你想她當時並未成道,是由猩、熊將她抬到那裡,後來又走了好多天,才遇見我們同返峨眉,沿途路徑,如何記憶得真?她有雕、猿引導,自然容易尋到。我們僅憑這想像情形,來時我又不曾想到這裡來,只知在山南一面尋找。這山有千百里方圓,無怪乎難於找到了。至於那口寶劍,據說不久三英相見,縱不能為你所得,也該是出世之時了。我們再往山陰一帶看看,只須尋到那風穴,總可尋著一點跡兆。你看如何?」笑和尚聞言稱是,二人一同起身出洞,先端詳了一下方向,捨卻明顯之處,專往狹窄幽僻的崖徑尋找。
且行且說,所談儘是以前舊事和英瓊得劍經過。剛走到昨晚降落之地,金蟬的眼尖,看見北山密林掩覆中,後面廣崖中間,似有一條尺許寬的狹縫,從叢樹隙裡望過去,彷彿看見裡面花樹籐蘿,交相披拂。不由動了好奇之想,拉了笑和尚,逕往密林裡走了過去。近前一看,那片峻險高崖,依然一片完整,並無縫隙。若在別人,必然回去。金蟬自信不會錯看,猛一轉身,忽然大悟,回頭笑道:「在這裡了!」原來剛才站處是一片山坡,由坡上到坡下,少說也有二十來丈。那些密林俱是多年古木,合抱參天,雖是上下叢生,因為生得太密,將地形遮住,遠看斜平,似無高低。那巖縫生在半崖腰間,二人談笑忘形,所以一時蒙住。
及至回看來路,上下相去甚高,舉頭一望,才看出危崖撐天,中腰裂開一條十來丈長的窄縫,寬處不過一尺,上下俱被籐蘿矮松遮掩,只剛才所見之處,略微稀疏。飛身上了隙口,往裡一看,竟是一個極幽深曲窄的巖孔,斜坡向下,形勢奇險,猿猱都難飛渡。盡頭處似見天光,照見花影閃動,知有奇境。二人因不能並肩而行,駕著劍光一前一後,順斜坡往下飛走。到了有天光處一看,只是一個天窗,直達崖頂,中通一線,並沒有什麼奇境,不禁有些失望。笑和尚正想招呼金蟬回去,金蟬仍不死心,答道:「當初我們在峨眉開闢凝碧崖時,也是走到盡頭,是一個突出的孤崖,上極青冥,下臨無地,幽暗逼窄,毫無意思。若非李英瓊師妹去過,又有神雕領路,也不會發現仙府奇景。反正沒事,別處找也是一樣,這巖孔生得太古怪,總要尋個水落石出,我才死心。」
正說之間,忽見左側一個稍寬的所在,壁上籐蔓中似有銀光閃閃。笑和尚忙拉了金蟬一把,悄悄飛身過去。金蟬早已看出一些跡象,猛伸手將壁上籐蔓揭起,現出一個極窄小的洞口。一個秀眉虎目、隆準豐額的白衣少年,長身玉立,英姿颯爽,滿臉笑容,站在那裡。二人未及發言,那少年已開口問道:「二位敢莫是峨眉同道麼?」二人見那少年一臉正氣,雖不認識,知非異教中人,甚是心喜。金蟬忍不住先答道:「正是峨眉掌教之子齊金蟬。這位是東海三仙之一、苦行禪師門下弟子笑和尚。道友何以知我二人來歷?」那少年聞言,慌忙下拜道:「原來是二位師兄。小弟乃是太湖西洞庭山妙真觀方丈嚴師婆的侄孫,賤名嚴人英,新近拜在峨眉醉道人門下。奉師尊之命,來此等候一人。」說時,臉上微微一紅,略頓了一頓,又說道:「那人該要明日才來,秘助她得一口長眉真人遺留的青索劍。到手以後,再和她一同去助剛才二位師兄所說的李英瓊師姊,同盜溫玉。來時師父曾說,妖人厲害,就是明日那二位師姊同來,借紫郢、青索二劍之力,也不過將他逐走,並不能就此除去。小弟道淺才疏,吩咐到此覓地潛伏,不可妄動。那晚小弟也曾冒險到北山一探,果然妖人佈置嚴密,難以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