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劍俠傳·貳 第67章 第九十九章 (1)
    難遣春愁班荊聯冶伴先知魔孽袒臂試玄針

    龍姑剛回山時,因新遭大故,心有悲痛,雖然寂寞,還不覺得怎樣。十天以後,漸漸心煩意亂起來。想起孔雀河畔雖然惡水窮山,每天總還有丈夫為伴。一旦離群索居,跟孤鬼一般獨處洞中,好生不慣。又因來時熊血兒再三囑咐,說師父有命,本人要練功夫,不叫她回去看望,不便前往。再加上她所練的功夫俱是旁門,不似各正派中注重由靜生明,沖虛淡泊。練到好處,心如止水,不起微波,煩悶無聊時,還可藉以排遣。只有時情慾一動,想起與血兒在假期中的恩愛,簡直無法遏止,好不難受。起初因金針聖母生前告誡,死後遺囑,還有些顧慮,並未胡為,只一心盼到了假期,丈夫回家團聚。轉眼秋深,熊血兒果然如約而至,龍姑好不喜歡。血兒又去金針聖母墓前憑弔一番。兩人恩恩愛愛住守兩月,血兒又要回去。龍姑知道挽留不住,只得揮淚而別。

    由此每年必有兩月聚首,血兒也從未爽約。只是少年夫妻,似這樣別時容易見時難,也難怪龍姑難堪。頭一二年,龍姑還能以理智克制情慾。第三年春天,龍姑獨個兒站在洞外高峰上閒眺,算計丈夫回山還得半年,目送飛鴻,正涉遐想。忽見姑婆嶺東邊懸崖半中腰有一個女子行走,其捷如飛。那崖壁立千仞,上面長滿花草,苔蘚若繡,其滑如油,就是猿猱也攀援不上去。那女子竟如壁虎一般上下自如,時而用手去採摘些花草之類,放在身後籃中。採了些時,倏地化成一道青光,破空而去。龍姑暗想:「怪不得身手如此矯捷,原來她還會劍術。只是山有頭,地有主,我母女住此山中並非一年半載。她既來此採藥,不知此山有主也還罷了,適才她駕劍飛行,自己同她相隔甚近,她連招呼都不打一個,未免太過妄自尊大。可惜把她放過,沒有給她看點顏色。」正在尋思,猛想起那女子的劍光非常眼熟,雖然青光中隱含雜色,頗和那還寶女子張錦雯一個招數,莫非此女也是崑崙門下?不禁勾起前仇,決計明日留神候她再來,先和她見個高下。如不是仇人門下,只羞辱她一場,警戒來人下次;如真是半邊老尼徒弟,且先拿她出口怨氣,也是好的。

    第二日一早,帶了全身法寶,隱伏崖側。等到午後,果然那女子又駕青光到來,輕車熟路般徑往懸崖上飛去。龍姑知道那懸崖上並無貴重藥草,何以值得她如此跋涉?想先近前去看個究竟,再和來人動手。便隨著那女子身後飛了過去。到了地頭,兩下相隔不過兩三丈遠近。龍姑見那女子所採的是一種野花,名叫暖香蓮的。這藥草之性奇熱,倒是只有姑婆嶺懸崖之上才生得有。龍姑志在和人對敵,便喝道:「大膽丫頭,竟敢到本山偷盜仙草!」說時,早將飛劍放了出去。那女子見龍姑隨在身後飛來,已經留神。見劍光飛到,連忙縱身,先駕劍光飛到峰頂。龍姑如何肯捨,便趕了過去。那女子是怕懸崖上動手將那一片藥草糟踐,並非怯敵,一見龍姑追來,忙飛起劍光迎敵。鬥了一陣,不分勝負。龍姑見不能取勝,先喝問來人姓名來歷,以便暗下毒手。那女子原也想知道本山主人來歷,因一上手龍姑逼得太緊,只得聚精會神迎敵。及至龍姑發問,彼此通了姓名,龍姑才知那女子正是陰素棠的得意弟子桃花仙子孫凌波,俱都不是外人,立刻停兵罷戰。龍姑巴不得交個朋友來往解悶,殷慇勤勤地揖客入洞,兩人談得非常投機,便結了異姓姊妹。

    原來陰素棠因為有一件事對不起龍姑,再加上不敢見半邊老尼的面是丟臉的事,所以回去並未提起。直到龍姑說起前情,孫凌波恍然大悟,師父前數年所得的九轉輪原來是龍姑之物,怪不得從不見提起此事。龍姑又打聽半邊老尼的下落。孫凌波道:「妹子,你的仇目前恐怕難報呢。那半邊老尼早先在崑崙派中是首屈一指的人物。前年武當派的心明神尼因為不久圓寂,自己兩個得意弟子,一個名叫伍秋雯的誤入歧途遭了兵解,一個名叫蘇玉衡的又嫁了人,餘下門人雖多,俱都傳不得衣缽。想起當初頭代教祖張三豐成道時,沒有指定何人繼承道統,以致後來武當門下各收各的徒弟,各有各的教規,各不相下,濫收男女門人,縱容他們為惡,當師長的還加護庇。本是一家,卻分成許多門戶,勢同水火,日久每況愈下,竟互相仇殺起來。心明神尼和師弟靈靈子見照此下去,不但鬧得太不成話,將來武當派還有滅亡之虞。兩人商議一番之後,知道各長老同門間結怨已深,非片言可了。

    恰遇教祖顯靈,在石室底層覓到那部煉魔劍訣,兩人合力躲到貴州黔靈山,煉成了九柄太乙分光劍。然後將同門五長老約到武當聚會,就在教祖法座前痛陳利害及縱容門下為惡之不當。內有一個比較正派的,首先在教祖牌位前認了過錯,情願帶了門下避居北海,懺悔三十年。這便是六十年前,北海斬鯨,命喪漁人彭格之手的郝行健。五長老中還有兩人,一個是林莽,一個是魔臉子李琴生,這兩人不但不聽勸誡,反和靈靈子翻臉,動起手來。這一次武當清理門戶,大開殺戒,林、李二人同他們門下許多敗類,全都死在九柄太乙分光劍下。雖說那三個長老犯了清規,咎有應得,到底還怨師長不能先事防範之過。鑒於前車,想來想去,想起眾弟子中只有新收的褚六妹根基尚好,只可惜她年紀太幼,入門不久,功行太淺,不足以孚眾望。沒奈何,只得把她生平至好半邊老尼請來,商量了好些日子。最後在教祖座前請了靈卜,由半邊老尼拜靈位認了師叔,作為是自己的師弟,當著靈靈子,將本門衣缽連那煉魔劍訣一齊交付。

    並叫眾弟子全拜在半邊老尼門下,將來半邊老尼再在眾門人當中看誰有出息,再命他來承繼。這雖是恐防道統廢墜的權宜之策,誰知卻引起了崑崙本派幾個長老的反感。頭一個游龍子韋少少先不願意,說半邊老尼有違教規,在南川金佛寺請鍾先生、天池上人、知非禪師同崑崙派許多名宿,將半邊老尼喚來當面責難。崑崙派雖然有鍾先生、天池上人、知非禪師三人以師兄地位管領全派,不似武當派群龍無首,到底三人俱不是師長地位,平素各人都知自愛,虔奉教規,還能互相尊重。一旦出了過錯,再加上舉發人韋少少與半邊老尼本有嫌隙,如何肯服。半邊老尼脾氣古怪,見諸長老紛紛責難,大半說她不該覬覦旁門一部煉魔劍訣,忘師背祖。半邊老尼當著幾輩同門,忍耐不住,對眾宣稱暫行脫離崑崙一甲子,將來再看她的心跡,此時不願和眾同門為伍。說罷,一怒帶了門下七弟子回轉武當,與靈靈子分管武當派下男女門人,立下誓言,非將武當門戶光大不可。她本就是崑崙派中數一數二的人物,自得了這部煉魔劍訣,兼有武當派的奧妙,愈加厲害,你我如何是她的對手?」

    龍姑聞言,恨恨道:「我眼見母親兵解前,這個賊禿欺人太甚,怎能甘心?有道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如不尋她要回那兩樣法寶,誓不為人!」孫凌波又勸說了一陣。由此二人感情日密,時常來往,日子不久,無話不說。漸漸孫凌波勾引她,用法術誘拐年輕美男子上山淫樂。龍姑生具孽根,正嫌丈夫不能和她長相廝守,果然一拍便合。起初還隱隱藏藏,怕藏靈子和丈夫知道。後來得著甜頭,除了丈夫回山前一月不敢胡來外,平時和孫凌波二人狼狽為奸,也不知捉弄死了多少美男。不知怎的,這樣過了好些年,藏靈子師徒竟好似絲毫沒有覺察,從沒有一點表示,因此二人愈益肆無忌憚。

    孫凌波原是想學師父陰素棠的榜樣,又恐師父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難得龍姑孤身一人住在這種清靜幽深的洞府,正好利用她那裡做一個臨時行樂之地。除熊血兒回山那兩個月孫凌波不去外,平時總是藉著到姑婆嶺與陰素棠采做媚藥的暖香蓮為名,前去參加淫樂。遇上陰素棠不在山中,更是一住月餘不回山去。後來陰素棠給眾門人分配了住所,將英男交她管教。沒有師父在旁,好不稱心。她和龍姑照例一人弄一個面首,以免有人向隅。這次前任面首死後,只尋到一個姓韓的少年。此人出身綠林,頗有武功,深得二女歡心。可惜只有一個,美中不足。正待下山再去找一個來,好彼此輪流玩耍,不致落空。

    無巧不巧,還沒有到秋天,熊血兒破例提前回山。孫凌波久聞他性如烈火,深恐自己和龍姑的私情被他撞見要惹麻煩,當時好不驚慌。虧得龍姑還有急智,見丈夫突然回來,心中雖然吃驚,表面上卻能鎮定。未容血兒開口,先倒站起身來引見,說孫凌波是自己新交的好友,那姓韓的是她的丈夫。血兒只笑了笑,毫無表示。大家見禮之後,龍姑抽空朝孫凌波使了個眼色。孫凌波知道血兒本領高強,人極精明,本就防他看破,心中不定。一見龍姑授意,明白是想叫自己將姓韓的帶走,這一來正合自己心意。好在陰素棠不常回棗花崖,洞中兩個小女孩,一個是自己心腹,一個余英男在自己壓制之下,還敢怎樣?樂得趁此時機,將心上人帶回山去,獨吞獨享。便拉了姓韓的一下,站起身來,對主人告辭道:「賢夫婦一年才得兩個月聚首,難得今年提早回來,正好暢敘離情。我二人改日再來打擾吧。」龍姑會意,少不得還要故意客套幾句,才同了血兒送客出洞。眼看孫凌波半扶半抱地帶了心愛的情人駕劍光飛走,雖然心裡頭酸酸的,一則不好現於辭色,二則自己原是不耐孤寂才背著丈夫行淫。

    其實這些年來所經過的許多面首,到底無論哪一個也比不上自己丈夫。難得他這次提前趕回,自己私情又未被他識破,正好著意溫存,恩愛些時再說。卻沒料到自己送客出來時,血兒在她身後冷笑,仍是一絲也不覺察,滿面堆歡,和往時一樣,未及進洞,早已縱體入懷。血兒依然和她繾綣,仍是一無表示。最奇怪的是,客人走後好幾天,始終沒聽血兒提過。龍姑心中有病,覺得此事出乎情理之外,故意提起孫凌波人如何好,本領如何高強;那姓韓的原是世家子弟,武功頗好。孫凌波因奉師命,說她與姓韓的有緣,所以結為夫婦,兩人如何恩愛。孫凌波同自己又是幾時拜的姊妹。自己孤鬼一般獨處山中,天天盼丈夫回來,哪裡也不肯去,煩悶無聊,多仗她時常跑來給自己解悶等語。編了一大套入情入理、頭尾俱全的瞎話。卻故意留著有些使人禁不住要發問的話不說,好等血兒張口。誰知一任她說得多起勁,血兒總是唯唯諾諾,不讚一詞。龍姑因丈夫每年回來都憐她獨守空山,輕憐密愛之餘,總是情話喁喁,不時問長問短,這次情形實在反常。說是看破私情,此人性如烈火,絕難相容;要說不是,又覺種種不對。心中猜疑,干自著急,說又說不出口。

    過了十幾天,實在忍耐不住,便朝血兒撒嬌,怪血兒對她不似先前恩愛,自己為他一年總守十個月的活寡,回得家來也不問問自己別後情懷,太實狠心。血兒先任她說鬧,只是笑而不答。後來龍姑絮聒煩了,血兒倏地將兩道劍眉一豎,虎目含威,似要發怒神氣。才說得一個「你」字,倏又面色平和,仍然帶笑說道:「往常因你是一個人獨居在此,我憐你別後寂寞,問長問短。如今我志在學道,新煉一種法術,要有三數年耽擱。又奉師命去辦一件要事,打此經過,蒙師父恩准,提前回來與你聚首。我原有一腔心事,但見你已有了好的伴侶,此後不愁孤寂。你我夫妻多年要好,心中有數,何須乎將有作無,多這些虛情假意作甚?」這些話句句都帶雙關,越使龍姑聽了嘀咕。細看血兒說時,還是一臉笑容,雖然不敢斷定怎樣,略微放心,仍是輕嗔薄怒,糾纏不已。血兒只拿定主意,含笑溫存,毫不答辯,只說日後自見分曉。龍姑又問師父命他煉什麼法術,辦什麼要事,這數年中可能回來。血兒不是說現在還不知道,便說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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