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話說完,只氣得在座諸人個個咬牙切齒。尚和陽一聽雪魂珠已落對頭之手,才想起西方野佛適才對他不曾說起奪珠之事,是怕自己知道也去奪取,差點誤了自己之事。暗罵:「你這不知進退的狗殘廢,不用我收拾你,早晚叫你嘗嘗綠賊的苦頭!」心上正如此想,並未形於顏色。毒龍尊者便問萬妙仙姑,司徒平因何背叛。萬妙仙姑道:「我適才有許多話還沒有顧得向你提起。如今救人要緊,我帶有靈丹,如果斷手還在,便可接上。有什麼話,到青螺再談吧。」一句話將毒龍尊者提醒,問在座諸人可願一同前去。西方野佛一手正扶著綠袍老祖,自忖能力現時已不如眾人,心無主意。綠袍老祖忽趁人不注意,暗中伸手拉了他一把,隨即說道:「我等當然都去,我仍請西方道友攜帶好了。」說罷,又向萬妙仙姑道:「久聞仙姑靈丹接骨如天衣無痕,不知怎麼接法,可能見告麼?」萬妙仙姑尚是頭一次見綠袍老祖說話如此謙恭,不肯怠慢,連忙從身畔葫蘆內取出八粒丹藥,分授與綠袍老祖、西方野佛道:「此丹內有陷空老祖所賜的萬年續斷接骨生肌靈玉膏,外加一百零八味仙草靈藥,在丹爐內用文武符咒祭煉一十三年,接骨生肌,起死人而肉白骨。像二位道友這樣高深的根行,只須尋著有根基的替身,比好身體殘廢的地方將它切斷,放好丹藥,便能湊合一體。此丹與毒龍尊者所煉的接骨神丹各有妙用,請二位帶在身旁,遇見良機,便能使法體復舊如初了。」二人聞言大喜,連忙稱謝不迭。尚和陽在旁早冷眼看出綠袍老祖存心不善。因師文恭素來看自己不起,這次竟為毒龍尊者請得有自己,不肯到紅鬼谷相見,越加忿恨,巴不得他再遇惡人,快自己心意,也就不去管他。毒龍尊者與師文恭交情甚深,一聽他為自己約請受了重傷,痛恨交集,恨不得急速前往青螺醫救,忙催眾人起身道:「許仙姑靈藥勝我所煉十倍,師弟與綠袍道友得了此丹,便不愁不還本來。此番同去,若是捉住幾個峨眉小輩,既可報仇雪恨,還可使二位法體如初,豈非兩全其美?事不宜遲,我們走吧。」
當下俞德早已先行,毒龍尊者陪了尚和陽、綠袍老祖、西方野佛、萬妙仙姑一齊起身出洞。尚和陽道:「待我送諸位同行吧。」腳一頓處,一朵紅雲將四人托起空中,不頓飯時候到了青螺魔宮。迎接進去,到了裡面,見著獨角靈官樂三官同一些魔教中知名之士。因為救人情急,彼此匆匆完了禮,同到後面丹房之中。見師文恭正躺在一座雲床之上,面如金紙,不省人事,斷手放在兩旁,兩隻手臂業已齊腕斷去。尚和陽近前一看傷勢,驚異道:「他所中的乃是天狐寶相夫人的白眉針。她如超劫出世,受了東海三仙引誘與我們為難,倒真是一個勁敵呢。此針不用五金之精,乃天狐自身長眉所煉。只要射入人身,便順著血脈流行,直刺心竅而死。看師道友神氣,想必也知此針厲害,特意用玄功阻止血行,暫保目前性命,至多只能延長兩整天活命了。」毒龍尊者一聽師文恭中的是天狐白眉針,知道厲害,忙問尚和陽:「道兄既知此針來歷,如此厲害,難道就不知解救之法麼?」尚和陽道:「此針深通靈性,慣射人身要穴。當初我有一個同門師弟蔡德,曾遭此針之厄。幸虧先師無行尊者尚未圓寂,知道此針來歷,只有北極寒光道人用磁鐵煉成的那一塊吸星球,可將此針仍從原受傷處吸出。
一面命蔡德阻止週身血液流行,用玄功動氣將針抵住不動。一面親自去求寒光道人,借來吸星球,將針吸出。還用丹藥調治年餘,才保全了性命。自從寒光道人在北極冰解,吸星球落在他一個末代弟子赤城子手裡。赤城子自從師父冰解後,又歸到崑崙派下,因為犯了教規,被同門公議逐出門牆。只有求得他來,才能施治。但是赤城子這人好多時沒聽見有人說起,哪裡去尋他的蹤跡呢?」毒龍尊者聞言,越加著急道:「照道友說來,師道友簡直是無救的了。」眾人便問何故。毒龍尊者道:「兩月前我師弟史南溪到此,曾說他和華山烈火祖師俱與赤城子有仇。
一次路過莽蒼山狹路相逢,赤城子被他二人將飛劍破去,斷了一隻臂膀,還中了史南溪的追魂五毒砂,後來被他借遁法逃走。聽說他與陰素棠二人俱移居在巫山玉版峽,分前後洞居住,立志要報斷臂之仇。烈火祖師還可推說不是一家,史南溪明明是我師弟,誰人不知,他豈有仇將恩報的道理?」言還未了,萬妙仙姑接口道:「赤城子我雖不熟,陰素棠倒和我莫逆,聞得她和赤城子情如夫婦。莫如我不提這裡,作為我自己托她代借吸星球,也許能夠應允。雖然成否難定,且去試他一試。此去玉版峽當日可回,終勝於束手待斃。諸位以為如何?」眾人商議了一會兒,除此更無良法,只得請萬妙仙姑快去快回。
萬妙仙姑走後,眾人聽說寶相夫人也來為難,知道這個天狐非同小可,不但她修道數千年煉成了無數奇珍異寶,最厲害是她這次如果真能脫劫出來,便成了不壞之身,先立於不敗之地。雖不一定怕她,總覺又添了一個強敵。毒龍尊者猛想起後日才是端陽,何不用水晶照影之法,觀察觀察敵人的虛實?一面吩咐俞德去準備,對眾人道:「我想後日便是會敵之期,峨眉派究竟有多少能人來到還不知道,我意欲在外殿上搭起神壇,用我煉就的水晶球,行法觀察敵人虛實。此法須請兩位道友護壇,意欲請樂、尚兩位道友相助,不知意下如何?」樂三官久聞魔教中水晶照影,能從一個晶球中將千萬里外的情狀現將出來,雖然只知經過不知未來,如果觀察現時情形,恍如目睹一般,自然想開一開眼界。
尚和陽本來恨極了師文恭,巴不得他身遭慘死。先以為赤城子和西藏派有仇,決不肯借寶取針,才在人前賣弄,說出此針來歷。不想萬妙仙姑卻與陰素棠是至好,赤城子對陰素棠言聽計從,萬一將吸星球借來,豈不便宜了對頭?知道綠袍老祖適才未安好心,當著眾人必不能下手,一聽毒龍尊者邀他出去護壇,正合心意。便答道:「師道友還有二日活命,後日便是端陽,時機萬不可錯過。借道友法力觀察敵人虛實,再妙不過。」說時故意對綠袍老祖使了個眼色。一會兒俞德進來,毒龍尊者便命他在丹房中陪伴綠袍老祖與西方野佛,自己陪了尚、樂二人,率領八魔到前面行法去了。毒龍尊者也是一時大意,以為綠袍老祖行動不便,不如任他和西方野佛在丹房中靜養,不想日後因此惹下殺身之禍。這且不提。
眾人到了前殿,法壇業已設好,當中供起一個大如麥斗的水晶球。毒龍尊者分配好了職司,命八魔按八卦方位站好,尚、樂二人上下分立。自己跪伏在地,口誦了半個多時辰魔咒,咬破中指,含了一口法水,朝晶球上噴去。立刻滿殿起了煙雲,通體透明的晶球上面,白濛濛好似冪了一層白霧。毒龍尊者同尚、樂二人各向預設的蒲團上盤膝坐定,靜氣凝神望著前面。一會兒工夫,煙雲消散,晶球上面先現出一座山洞,洞內許飛娘居中正坐,旁邊立著一個妖媚女子,還有一個瞎了一隻眼的漢子在那裡打一個綁吊在石樑上的少年。一會兒又將少年解綁,才一落地,那少年忽從身上取出一面小幡一晃,便化了一幢彩雲,將少年擁走,不知去向。球上似走馬燈一般,又換了一番景致。只見一片崖澗,澗上面有彩雲籠罩,從彩雲中先飛起一個似鷹非鷹的大鳥,背上坐著一雙青年男女,直往西方飛去。一會兒又飛上三個少年女子,也駕彩雲往西方飛去。
似這樣一幕一幕的,從紫玲等動身在路上殺死妖道,趕到小長白山遇見西方野佛鬥法,與靈雲、英瓊等相遇,直到師文恭受傷回山,都現了出來。毒龍尊者本是西藏魔教開山祖師叱利老佛的大弟子,叱利老佛圓寂火化時,把衣缽傳了毒龍尊者。又給他這一個晶球,命毒龍尊者以後如遇危難之事,只須依法施行,設壇跪祝,叱利老佛便能運用真靈,從晶球上面擇要將敵人當前實況現出,以便趨吉避凶。只是這法最耗人精血,輕易從不妄用。這次因見西方野佛同師文恭都是道術高強的魔教中知名之士,竟被幾個小女孩子所傷,知道敵人不可輕侮;又聽尚和陽說寶相夫人二次出世,尤為驚心。所以才用晶球照影之法觀察敵人動靜。及至球上所現峨眉派幾個有名能人並未在內,好生奇怪。晶球上面又起了一陣煙霧,這次卻現出一座雪山底下的一個崖凹,凹中盤石上面坐著一個形如枯骨的道姑,旁邊石上坐著適才與師文恭、俞德對敵的那一班男女,好似在那裡商議什麼似的。
正待往下看去,球上景物未換,忽然現出一個穿得極其破爛的花子,面帶譏笑之容,對面走來,越走人影越大,面目越真。尚和陽在旁已看出來人是個熟臉,見他漸走漸近,好似要從晶球中走了出來。先還以為是行法中應有之景,雖然驚異,還未喊毒龍尊者留神。轉瞬之間,球上花子身體將全球遮蔽。猛聽毒龍尊者道:「大家留神,快拿奸細!」手揚處,隨手便有一支飛叉,夾著一團煙火往晶球上的花子飛去。尚和陽首先覺察不好,一面晃動魔火金幢,一面將白骨鎖心錘祭起迎敵。就在這一眨眼的當兒,晶球上面忽然一聲大爆炸過去,眾人耳旁只聽一陣哈哈大笑之聲。敵人未容法寶近身,早化成一道匹練般的金光,衝霄飛去。毒龍尊者同尚、樂二人無暇再顧別的,連忙升空追趕時,那道金光只在雲中一閃,便不見蹤跡。知道追趕不上,只得收了法寶回來。進殿一看,那個晶球業已震成了千百碎塊,飛散滿殿。八魔當中有那防備不及的,被碎晶打了個頭破血出。白白傷了一件寶貝,敵人虛實連一半也未看出。
正在懊喪,回頭見俞德立在身後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便問:「又有什麼事,這般神色恍惚?」俞德答道:「啟稟師父,西方師叔與綠袍老祖走了。」毒龍尊者道:「綠袍道友性情古怪,想是嫌我沒請他來鎮壇,怠慢了他。只是他二人尚未覓得替身,如何便走呢?」俞德又說道:「師師叔也遭慘死了。」毒龍尊者聞言大驚,忙問何故。俞德戰兢兢地答道:「弟子奉命在丹房陪伴,師父走不多時,綠袍老祖便厲聲令弟子出去,他有話對西方師叔講。弟子素知他性如烈火,不敢違抗,心中犯疑,原想偷偷觀察他二人動靜。及至出了丹房,在外往裡一看,師師叔忽然醒了轉來,剛從雲床上坐起,想要下地。從綠袍老祖身旁飛起一團綠光,將師師叔冪住。師師叔好似知道不好,只說了一聲:『毒龍誤我,成全了你這妖孽吧!』說罷,仍又倒下。
綠袍老祖便催西方師叔動手。西方師叔還在遲疑不肯,綠袍老祖將大手伸出,不知怎地一來,西方師叔只得拔出身上的戒刀,上前將師師叔齊腰斬斷。弟子這時才看出綠袍老祖並非行動須人扶持,以前要人抱持是假裝的。西方師叔斬下了師師叔半截身軀,綠袍老祖便如一陣風似的將身湊了上去,與師師叔下半截身軀合為一體。又奪過西方師叔手中戒刀,將師師叔左右臂卸下,連那兩隻斷手,將一隻遞與西方師叔,自己也取了一隻接好。喊一聲走,化成一道綠光飛出房中,衝霄而去。他二人動手時節行動甚速,弟子知道不好,來請師父去救,不但來不及,而且法壇四外用法術封閉,也進不來。一時情急,便將弟子的飛劍放出。誰知才近那道綠光,便即落地。眼看他二人害了師師叔逃走,救護不及,只好在外面待罪,等師父行法終了,再行領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