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劍俠傳·三 第72章 第一四七章 (2)
    說罷,便走過去抱起冬秀屍體。姊妹三人高高興興往怪獸龍鮫身前走去。初鳳將系龍鮫的一根絲絛從礁石角上解下,將手一抖,那龍鮫竟善知人意,乖乖趴伏下來。初鳳抱著冬秀屍體,先縱上去,騎在龍鮫項間。然後將二鳳、三鳳也拉上去騎好,重又一抖手中絲絛。那龍鮫便站起身來,昂首一聲長嘯,放開龍爪,便往前面奔去。所到之處,頭前半步的海水便似晶牆一般,壁立分開,四圍水雲亂轉,人坐在上面,和騰雲相似。晃眼工夫,便是老遠。不消多時,已離紫雲宮不遠。二鳳、三鳳一看,三年不歸,宮上面已換了一番境界:海藻格外繁茂,翠帶飄拂,沉沉一碧。希珍魚介,往來如織。宮門卻深藏在一個海眼底下,就是神仙到此,也難發現。漸漸行近,初鳳將冬秀屍體交給三鳳抱住,自己跳下騎來,手拉絲絛,便往當中深漩之內縱去。

    那靈獸龍鮫想已識得,也跟在主人身後,把頭一低,鑽了下去,水便分開。下有四五十丈,路越寬廣。又進十餘丈,便到了避水牌坊面前。再走進十餘丈,便達宮門。初鳳一拍金環,兩扇通明如鏡的水晶宮門便自開放。一個大頭矮身,滿頭金髮下披及地,面黑如漆,身穿黑衣的怪人,迎將出來,跪伏在地。初鳳命他領了靈獸前去安置。自己從獸背上接過冬秀,姊妹三人一同回到宮裡。二鳳、三鳳連經災難,自分身為異物,不想珠宮貝闕依然舊地重來,再加所服靈丹妙用,週身痛苦若失,俱都欣喜欲狂。三鳳連聲喊:「大姊快引我們去看看金庭玉柱。」初鳳道:「你也是此地主人,既然回來,何必忙在一時?我們且先談別後之事,等金須奴回來。想法救了冬秀妹子,再去不遲。」說罷,便將回宮苦守,怎樣發現仙菉、奇珠之事,一一說出。

    原來初鳳自從在安樂島苦勸兩個妹子不聽,只得獨個兒回轉紫雲宮來。同胞骨肉,自幼患難相依了十多年,一旦離群索居、形影相吊、蹈蹈涼涼,心中自是難受。但是一想起老蚌臨終遺命和前途關係的重大,便也不敢怠慢。每日照舊在後宮金庭玉柱間守視,除了有時出宮取些海藻外,一步也不離開。眼看玉柱上五色光霞越來越盛,只不見寶物出現,直守了一年零三個月,仍無跡象。一面惦記著柱中異寶,一面又盼望兩個妹子回來。這日想到傷心處,跑到老蚌藏蛻的池底,抱著遺體,一經悲號,老蚌立時現形,容態如生,與在宮時一般無二,只是不能言笑。初鳳痛哭了一場,回時本想採些宮中產的異果來吃。剛一走近金庭,忽見庭內彩霧蒸騰,一片光霞,燦如雲錦,照耀全庭,與往日形狀有異,不禁心中一動。

    跑將進去一看,當中一根最大的玉柱上光焰瀲灩,不時有萬千火星,似正月裡的花炮一般噴起。猜是寶物快要出世,連忙將身跪倒,叩頭默祝不已。跪有幾個時辰過去,柱間雷聲殷殷,響了一陣,光霞忽然斂盡,連往日所見都無。正在驚疑之間,猛地一聲爆音過處,十九根玉柱上同時冒起千萬點繁星,金芒如雨,灑落全庭。接著,當中玉柱上又射出一片彩霞。定睛一看,十九根大可合抱的玉柱,俱都齊中心裂開一個孔洞,長短方圓各個不同。每孔中俱藏有一物,大小與孔相等。只當中一個孔洞特長,裡面分著三層;上層是兩口寶劍;中層是一個透明的水晶匣子;下層是一個珊瑚根雕成的葫蘆,不知中藏何物。再看其餘十八根玉柱內所藏之物,有十根內俱是大大小小的兵器,除有三樣是自己在安樂島見過的寶劍、弓、刀外,餘者形式奇古,通不知名。另外八根玉柱孔內,四根藏著樂器,兩根藏著兩個玉匣子,一根藏著一葫蘆丹藥,一根藏著三粒晶球。

    這些寶物都是精光閃耀,幻彩騰輝。知道寶物業已出現,驚喜欲狂。恐玉柱開而復合,重又隱去,匆促間也不暇一一細看,急忙先取了出來,運往前面。寶物太多,連運幾次,方得運完,且喜無甚變故。先拔出寶劍一看,一出匣,便是一道長約丈許的光華。尤以當中大柱所藏兩口,劍光如虹,一青一白,格外顯得珍奇。便取來佩在身旁,將其餘兩口收起。再看別的寶物,哪一件也是光華燦爛,令人愛不忍釋,只是多半不知名稱用處。算計中柱所藏,必是個中翹楚。那珊瑚葫蘆,小的一個雖也是珊瑚所制,卻是質地透明,有蓋可以開啟,看出藏的是丹藥。惟獨中柱這一個,雖一樣是珊瑚根所制,卻是其紅如火,通體渾成,沒有一絲孔隙。拿在耳邊一搖,又有水聲,不知怎樣開法。那透明晶匣裡面,盛著兩冊書,金簽玉笈,朱文古篆,是一細長方整的水晶,看得見裡面,拿不出來。書面上的字,更認不得一個。那兩個玉匣長約三尺,寬有尺許,也是無法打開。想起老蚌遺命,異寶出現,不久自有仙緣遇合,且等到時再作計較。紫雲宮深藏海底,不怕人偷。除幾件便於攜帶的,取來藏在身上外,餘者俱當陳列一般,妥放在自己室內。

    寶物到手,越盼兩個妹子回來。欲待親自去尋,又恐宮中寶物無人照看,又不能全帶了出去。雖說地勢隱秘,終是不妥。盤算了多日,都未成行。每日守著這許多寶物,不是一一把玩,便是拔出寶劍來亂舞一陣。這日舞完了劍,見那盛書的晶匣光彩騰耀,比起往日大不相同。看著奇怪,又捨不得用劍將晶匣斫破。想了想,沒有主意,便往老蚌藏骨之處默祝了一番。這回是無心中繞向後園,走過方良墓地,採了點宮中的奇花異草供上。一個人坐在墓前出神,想起幼年目睹老父被害情形,假使此日父母仍然睦在,同住在這種洞天福地,仙書異寶又到了手,全家一同參修,豈非完美?如今兩個妹子久出不歸,在得了許多寶物不知用處。仙緣遇合,更不知應在何日?越想心裡越煩,不知不覺中,竟在墓前軟草地上沉沉睡去。睡夢中似見方良走來喚道:「大女,門外有人等你。你再不出去將他救了進來,大事去矣!」初鳳見了老父,悲喜交集,往前一撲,被方良一掌打跌在地。醒來卻是一夢,心想:「老父死去多年,平日那等想念,俱無夢兆,適才的夢來得古怪。連日貪玩寶物,也未往宮外去採海藻,何不出去看看?如果夢有靈驗,遇上仙緣,豈非大妙?」想到這裡,便往宮外跑。

    初鳳自從安樂島回來之後,平時在宮中已不赤身露體。僅有時出來采海藻,一則嫌濕衣穿在身上累贅;二則從安樂島回來時忘了多帶幾件衣服,恐被水浸泡壞了,沒有換的。好在海底不怕遇見生人,為珍惜那身衣服,總是將它脫了,方始由海眼裡泅了上去。這次因為得了夢兆,走得太忙,走過宮門外避水牌坊,方才想起要脫衣服時,身子已穿進水中。反正渾身濕透,又恐外面真個有人相候,便不再脫,連衣泅升上去。鑽出海眼一看,海底白沙如雪,翠帶搖曳,靜影參差,亭亭一碧,只有慣見的海底怪魚珍介之類,在海藻中盤旋往來,哪裡有甚人影?正好笑夢難做准,白忙了一陣,反將這一身絕無僅有的衣履打濕。隨手拔出身後寶劍,打算挑那肥大的海藻採些回宮享受。劍才出匣,便見一道長虹也似的光華隨手而起,光到處,海藻紛紛斷落。只嚇得水中魚介紛紛驚逃,略挨著一點,便即身裂血流,死在海底。

    初鳳先時在宮中舞劍,只覺光霞閃耀,虹飛電掣,異常美觀,卻不想這劍鋒利到這般地步,生物遇上,立地身死。不願誤傷無辜魚介,見劍上一繞之間,海藻已經斷落不少,正想將劍還匣,到海藻叢中拾取,猛覺頭上的水往下一壓。抬頭一看,一件形如壇甕的黑東西,已經當頭打下,離頂只有尺許。忙將身往側一偏,無心中舉起右手的劍往上一撩,劍光閃處,恰好將那壇甕齊頸斬斷,落在地上。低頭一看,壇口內忽然冒出一溜紅光,光斂處,現出一個金髮金須,大頭短項,凹目闊口,矮短短渾身漆黑的怪人,跪在初鳳前面,不住叩頭,眼光望著上面,渾身戰抖,好似十分害怕神氣。初鳳有了夢中先人之言,只有心喜,並沒把他當怪物看待。因水中不便說話,給怪人打了個手勢,往海眼中鑽了下去。怪人一見有地可藏,立時臉上轉驚為喜,回身拾了那來時存身的破壇,連同碎瓦一齊拿了,隨了初鳳便走。過了避水牌坊,又回身伏地,聽了一聽,才行走向初鳳身前,翻身跪倒,重又叩頭不止。初鳳這時方想起他生相奇怪、行蹤詭秘,有了戒心。先不帶他入宮,一手按劍,喝問道:「你到底是人是怪?從實招來,免我動手!」

    怪人先時見了初鳳手持那口寶劍掣電飛虹,又在海底遊行,感激之中,本來含有幾分懼意。一聞此言,抬頭仔細向初鳳望了一望,然後說道:「恩人休怕。我乃南明礁金須奴,得天地乾明離火之氣而生。一出世來,便遭大難。幸我天生異稟、長於趨避,修煉已歷數百餘年,迭經異人傳授,能測陰陽萬類之妙。只因生來的火質,無處求那天一貞水,融會坎離,不免多傷生物,為造物所忌。日前閒遊海岸,遇一道人,鬥法三日,被他用法壇禁制,打算將我葬入海眼之中,由法壇中所儲巽地罡煞之氣,將我形骸消化。不想遇見恩人,劍斬法壇,破了禁制,得脫活命。情願歸順恩人門下,做一奴僕,永世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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