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騰玉柱貝闕獲奇珍彩煥金章神奴依女主
且說二鳳死裡逃生,一躥便逃出里許。想起逃時情急,撒手冬秀屍體,必已葬在惡魚口內。三鳳在先只想往海心逃走,也不知她的生死存亡。心裡一痛,不禁回頭往上一看,只見上面波濤翻滾中,有無數條白影閃動,看出是群鯊奪食惡鬥,越猜冬秀沒有倖免之理,只不知三鳳怎樣。正在難受,尋擇方向逃走,猛地又見頭上十多丈高下處有一人影,飄飄下沉。定睛一看,正是冬秀屍體,後面並無惡魚追下。不禁悲喜交集,忙即回身上去,接了下來。冬秀屍體既然無恙,上面魚群所奪,便是三鳳屍體無疑。越想越傷心,心中忿怒。欲待拚命回身與三鳳報仇,一則手無寸鐵,二則上面惡魚太多,就是平常遇見,除逃避外,也是束手無策。事已至此,徒自送死無益,只得一手拖了冬秀屍體,尋覓方向逃遁。
行沒多遠,又見一條人影,從斜刺穿梭一般飛泅過去,遠遠望去,正是三鳳,喜出望外。正待上前去,再往三鳳身後一看,後面還跟著一條兩丈長短的虎鯊,正在追逐不捨,兩下裡相隔也僅十丈遠近。這條虎鯊比起適才所遇那些大的雖小得多,若在平時,只須有一根海蝦前爪在手當兵刃,立時可以將它除去。無奈此時姊妹二人精力用盡,彼此都成了驚弓之鳥,哪裡還敢存敵對的心思。
三鳳先時原是捨了冬秀屍體,一個斜翻,往水底穿去。當時為首那條大魚已近二鳳,噴起浪花水霧,將後面群鯊目光遮住,三鳳逃得又快,本沒被這些惡魚看見。偏巧三鳳心機太巧,滿想二鳳也和她一樣無情,不顧死友,冬秀屍體勢必引起群魚爭奪,便可乘空脫身。所以往下逃的時節,立意和冬秀屍體背道而馳。卻沒料到忙中有錯,驚慌昏亂中,只顧斜行往下,方向卻是橫面,並未往前衝去。下沒多深,後面魚群便已追到,互相殘殺起來。這些東西專一以強凌弱,鬥了多時,較小一點的不死即逃。內中有條小的所在位置較低,因斗勢猛烈,一害怕,便往下面躥去。本想轉頭往回路逃走,一眼望見前面三鳳人影,不由饞吻大動。
又無別的同類與它爭奪,不比適才魚多食少,現成美食,如何肯捨,鐵鰭一揚,便往前面追來。幸而三鳳發覺還早,一看後面有魚追逐,這才想起逃時忘了方向,連忙加緊逃遁。幾次快要追上,都仗轉折靈巧避開。一路上下翻折,逃來逃去,忽見二鳳帶了冬秀屍體在腳前橫側面往前遊行。不等近前,忙打手勢。二鳳也在此時發現了她,姊妹二人不敢會合,互相一打手勢,一個左偏,一個右偏,分頭往前逃走。後面惡魚見前面又添出兩人,貪念大熾,愈發加緊往前追趕。逃了一陣,二鳳姊妹精力早已用盡。尤其二鳳手上拉著一個冬秀屍體,更是累贅遲緩。追來追去,三鳳反倒抄出前面。那惡魚追趕三鳳不上,一見側面二鳳相隔較近,人還多著一個,便捨了三鳳,略一撥轉,朝二鳳身後追來。
二鳳這時已累得心跳頭暈,眼裡金星直冒。猛一回望,見惡魚已是越追越近,心想:「平游逃走,必被惡魚追上。只有拚命往下潛去,只要到底尋著有礁石的地方,便可藏躲。如今已逃出了老遠,不知下面深淺如何?」明知水越深,壓力越大,未必潛得下去。但是事已萬分危險,人到危難中,總存萬一之想。因此,拚命鼓起勇氣,將兩手插入冬秀肋下,以防前胸阻力;用手一分浪,頭一低,兩腳蹬水,亡命一般直往海底鑽去。二鳳原是一時情急,萬般無奈,反正冬秀回生無望,樂得借她屍體護胸,去抵住前胸阻力,即使她受點傷,也比一同葬身惡魚腹內強些。先以為下去一定甚難,不料下沒十來丈,忽見下面的水直打漩渦,旋轉不休。
此時因惡魚正由上往下追趕甚急,也未暇想起別的,仍是頭朝下,腳朝上,往下穿去。因這裡已逃出了紫雲宮左近深海範圍,水的壓力阻力並不甚大,卻是漩子漩得又大又急,身子一落漩中,竟不由自主,跟著漩子旋轉起來。二鳳猜定下面必是海眼,只要漩進去,休想出來。先還拚命掙扎,甚是焦急,轉念一想:「葬在海眼之中,總比死在惡魚腹內強些。何況精力交敝,縱想逃出漩渦,也是萬萬辦不到。」立時把心一橫,索性翻轉身,抱住冬秀屍體,兩腳平伸,先緩過一口氣,死心塌地由著水力漩轉,不再掙扎,準備與冬秀同歸於盡。眼花繚亂中,猛見離身十多丈的高處,那條惡魚也撞入漩渦,跟著旋轉起來,想是知道厲害,不住翻騰轉側,似想逃出又不能夠的神氣。
二鳳被水漩得神魂顛倒,呼吸困難,死生業已置之度外。看了幾眼,越看上面魚影越真。自知無論是海眼,是惡魚,終究不免一死,便也不去理它。又被漩下十數丈,越往下,漩子越大。正以為相隔海眼不遠,猛地想起一事:剛才身外忽然一鬆,昏惘中恍惚已離水面,身子被人抱住似的。接著一陣天旋地轉,便已暈死過去。醒來一看,身已落地,臥在海底礁石之上。存身之處,並沒有水,周圍海水如晶牆一般,上面水雲如蓋,旋轉不已。一眼看見面前不遠,站定地震前所見的虎面龍身怪獸,靜靜地站在當地,張著大嘴,正吃幾片海藻,鼻子裡還穿著一條帶子。因為適才在漩渦中動念,便是想起此物,一見便知所料不差。猛又想起落下時節,兩手還抱著冬秀未放,怎地手中空空?那惡魚也不知何往,本想掙扎起身,只是飽受驚恐,勞乏太甚,週身骨節作痛,身子如癱了一般,再也挪動不得。
這時二鳳已猜出適才上面漩渦是怪獸分水作用。惡魚虎鯊不見,必已逃出漩渦。知道怪獸不會傷人,但盼它不要離開,只要如那日一般,騎上它的頸項,休說不畏水中惡魚侵襲,說不定還可借它之力,回轉紫雲宮去。想到這裡,精神一振,又打算勉強站起。身子剛一轉動,便覺骨痛如折,不由「哎呀」了一聲,重又跌倒。耳邊忽聽一聲:「二妹醒了!」聽去耳音甚熟。接著從礁石下面躥上一條人影,側目一看,來的女子竟是初鳳。穿著一身冰綃霧縠,背後斜插雙劍,依然是三年前女童模樣。只是容光煥發,儀態萬方,項前還掛著一顆茶杯大小的明珠,彩輝瀲灩,照眼生花。二鳳心中大喜。正要開言,初鳳已到了面前,說道:「我因跟蹤靈獸到此,剛將它制伏之後,忽見前面海水中人泅影子,隨見水漩亂轉,你頭一個抱了冬秀妹妹屍體落下。
我剛接著,那惡魚也落了下來。被我一劍殺死。因不見三妹同來,又有惡魚追趕,便將你和冬秀妹子屍體匆匆分開,口裡各塞了一粒丹藥。飛身上去尋找,不想她也失去知覺,誤入漩渦裡面,正往下落。我將她接了下來,與冬秀妹子屍體放在一起。連給她二人服了好幾粒仙府靈丹,雖然胸前俱有了溫意,如今尚未完全醒轉。正要再給你些靈丹服,不料你已緩醒過來。此丹是我在紫雲宮金庭玉柱底下,晝夜不離開一步,守了一年零三個月才得到手。照仙菉上所載,凡人服了,專能起死回生,脫胎換骨。你和三妹只是驚勞過甚,尚無妨礙。冬秀妹子不但人已氣絕,還灌滿了一肚海水,精血業已凝聚,靈丹縱有妙用,暫時恐難生效。所幸靈獸現已被我制伏,只等將三妹救醒還陽之後,我們三人帶了她的屍首,回轉紫雲宮去,見了金須奴再作計較吧。」說罷,便將二鳳扶起。
二鳳一聽金庭玉柱的寶物已經出現,初鳳既能獨擒靈獸,本領可知,不由喜出望外,身上疼痛便好了許多。急於回宮之後再行細說,當時也無暇多問。由初鳳扶抱著縱下礁石一看,果然適才追逐自己的那一條虎鯊身首異處,橫臥在礁石海沙之內,牙齒開張,森列如劍,通體長有二丈開外,形態甚是兇惡。若非遇見初鳳,怕不成了它口中之物。想起前事,猶覺膽寒。繞過礁石側面,有一洞穴甚是寬廣,冬秀屍體便橫在洞口外面。三鳳已經借了靈丹之力醒轉,正待掙扎起身,一眼看見兩個姊姊走來,好不悲喜交集,一縱身,便撲上前來,抱著初鳳放聲大哭。
初鳳道:「都是你們當初不聽我勸,才有今日。我如晚來一步,焉有你三人命在?如今宮中異寶靈藥全都發現。又在無心中收了一個金須奴,他不但精通道法,更善於辨別天書秘篆。因感我救命之恩,情願終身相隨。仗他相助,地闕金章,我已解了一半。因等你們三年不歸,甚是懸念。又因金須奴避他仇家,須等數日後方能出面。我便留他守宮,獨自從水底趕往安樂島探望你們下落。出宮不遠,見海水發熱,正覺奇怪。後來看出安樂島那一面海嘯山崩,先疑心你們三人遭了劫數。後來一想,金章仙菉上曾有『三鳳同參』的偈語,你二人又能出沒洪波,視大海如坦途,事變一起,難道不會由水裡逃走?冬秀妹妹縱然難保,你二人決不會死,才略放了一點心。算計你二人必在海底潛行,找了好一會兒,也未找到,忽然遇見那頭靈獸。仙菉偈語中也曾有它,並曾注有降伏之法。這獸名為龍鮫,專能分水,力大無窮。我便照仙菉預示,將它擒住,居然馴善無比。不多一會兒,便見你二人先後降落,業已驚勞過度,暈死過去。話說起來甚長,我們先回宮去,再作長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