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中有一個島兵人極愚蠢,武藝雖然平常,卻有一把子好氣力。原與那打倒的兩個同夥並排站在一處,郎飛叉到,一害怕,想往後退,沒想到身後人多擁擠,退不下去。略一延緩之間,郎飛的叉頭業已掃到面前。猛地急中生智,就勢往橫裡一縱,順手抄住叉頭,死命往上便拉,再也不肯撒手。身後兩個島兵也看出便宜,搶上前來相助。郎飛叉柄原有護手套在手腕上面,見叉頭被人接住,用力往懷裡一抖,三個島兵紛紛跌倒在地。郎飛原是一勇之夫,心神一分,沒有貫注全局。冷不防老鐵在他叉頭剛要被島兵接去時,憑空飛起,沒有容他二次用力回拽,一桿精鐵鑄就的長槍,業已由上而下刺到胸前。郎飛一手被叉的護手套住,抽不開來,叉在人手,脫身不得。猛見老鐵的槍刺到胸前,心裡一慌,不由自主,舉右手叉柄便想隔架。不承想對面三個島兵俱都死命緊持叉頭,和他對扯,被他一抖跌趴地上,並未鬆手。
他這裡用叉柄去擋老鐵的槍尖,被那持叉頭的三個島兵死命用力往懷裡一扯,郎飛匆忙慌亂中,顧此失彼。就在敵人槍尖寒光耀眼之際,覺著手上猛地一動,身子便不由自主地朝前一撲。口裡剛喊得一聲:「不好!」老鐵一柄尺許長的槍尖業已到了胸前。兩個都是急勁,無法躲閃,等到郎飛想用左手去攔搶敵人槍頭時,已是不及,撲哧一聲,槍尖透胸而入。雙方全是迎撞之勢,力猛勢疾,老鐵槍尖竟是透穿郎飛背脊,連槍身都隨尖沒入尺許。郎飛哪裡經受得住,負痛一著急,暴雷也似大喝一聲,一隻左手便朝槍桿上打去。老鐵情急拚命,無心刺中敵人要害,腳落階沿。剛得站穩,正要將槍拔出,被郎飛這一掌力量何止千斤,槍桿立時打折。老鐵虎口都被震開,再也把握不住,連忙撒手將槍丟去。知郎飛力猛如虎,手腳厲害,恐他還有絕招,連忙縱過一旁時,耳聽郎飛狂吼一聲,已被上面三個島兵拉倒,斜躺在階沿上面,帶著胸前半段長槍,死於非命。
下面為首幾個膿包主將先見郎飛得勝,一面打罵手下,早已越眾向前,各率一些心腹島兵蜂擁而至。剛趕上了台階,郎飛已經身死倒地,各自心裡一驚,腳下雖然停住,還在催促別人上前。當時便是一陣大亂。老鐵見郎飛身死,心中大喜。殿上那些島兵見敵人中最厲害的已被老鐵刺死,不由軍心大振,退後的也都折轉身來,朝前喊殺。老鐵仍因寡不敵眾,一面約住眾人,對方如不殺上殿來,不可動手,仍照先前一樣,齊聲吶喊說:「三位公主已到,正在地宮擒住俞利這狗崽和妖婦審問。如念方老爹在時的恩德和現在成仙後的法力,可急速投降,以免同受誅戮、玉石俱焚!」下面幾個為首主將見郎飛身死,雖然心中膽寒,聲勢少挫,及見老鐵並未追殺下來,勢子一緩,畢竟還欺敵人勢孤力薄,不住口地喝罵,催眾上前。這幾人手下也各有一些有本領的死黨,這時也都相繼趕到階前,彼此略一觀望,一聲吶喊,便往殿階上殺來。老鐵業已另外取了一件兵刃,挺身立在階前,約束進退。見這番敵人勢眾,來的又都是島中精銳,知道無可避免,只得嚴陣以待,眼看接觸。
老鐵方在驚慌,忽聽身後一陣大亂,似有人喊道:「大家閃開,公主來了!」剛一回身,便見數十條明光耀眼的東西從頭上越過,朝下面敵人打去,敵人方面挨著的,便紛紛受傷倒地。定睛一看,身後島兵紛紛往兩邊閃退,佬石脅下夾著適才去與俞利同黨報信的幾個護衛頭目,已捆得像餛飩一般,獨自當先在前領路,身後緊跟著冬秀和三鳳姊妹。不由大喜,朝下高聲大喝道:「三位公主已經出來,你們還不快些丟了手中兵器,跪下投降,要等死麼?」言還未了,佬石、冬秀已引了三女來到殿階前面。老鐵這才看清初鳳一手還夾著俞利,業已半死;二鳳手上卻提著那妖婦的首級。知道大功告成,越發喜出望外。見三女還待往殿階下面走去,恐怕多傷無辜,忙朝佬石使了個眼色,再向三女跪稟道:「狗崽已誅,除了幾十個他的狗黨外,餘者俱是為他勢力所迫,只要他們悔悟投降,請三位公主饒恕他們吧!」說罷,就初鳳手中接過俞利,又命佬石也向二鳳手裡要過妖婦的首級,一同舉起。正要朝下宣示德威,猛見敵人叢中一陣嘈雜喧嘩,亂作一團。
原來三女在地宮中殺了妖婦,捉了俞利,看見宮中許多兵器件件精奇,寒光耀眼,不由愛不忍釋,各人夾了一抱準備帶回海底玩弄。及至佬石擒了頭目,入宮報警,出來接應老鐵時,三鳳單手夾著十來件長槍刀矛之類,與冬秀二人緊隨佬石身後。一出殿門,便見下面敵人喊殺連天,聲勢浩大。三鳳一著急,首先放下所夾兵刃,取了兩桿長槍朝下擲去,便有兩個敵人應聲而倒。初鳳、二鳳也跟著學樣。這一來,殿下面的島兵連死帶傷,便倒了一大片。先聲奪人,本已有些膽寒,又聽老鐵在那裡高聲呼喊三位公主出來了。為首幾個主將先還以為老鐵又使故智,只管督促手下往上衝鋒,沒有在意。誰知老鐵喊聲未了,轉眼工夫,三女果然出現,俞利和妖婦一個就擒,一個授首。蠢的幾個還在暈頭轉向,高聲喊殺;稍微聰明一點的,早已腳底明白,回身便想往人叢裡逃走。
這些島兵,平日心目中早深印下方良的影子;有那見過三女幼年時相貌的,將耳聞目睹,湊合在一起;又聽了老鐵父子的先後宣示,存下先入之見,深信是仙女臨凡,自不消說。就是那些沒見過的幼年島兵,因為日裡三女擒走藍二龍、搶去美女,種種傳說,又加三女出現時的威勢,早已人心不搖自動。再加上有好些人家感戴方家恩德和平日所聞方良仙去的奇跡,處於俞利和他一干爪牙淫威挾持之下的島民,一旦見三女真個現身,俞利、妖婦被擒伏誅,立刻轉變過來。早不等上面吩咐,先已不約而同地高喊道:「三位公主真個奉了方老爹之命,來捉島王,搭救我們。怪罪的只是幾個為首的狗黨,與我們無干,還不跪下求恩麼?」這幾個一領頭,餘人也都相繼隨聲附和,紛紛丟了兵刃,跪倒乞恩,叩頭不止。那幾個先開步逃走的主將,在人叢裡走沒幾步,早被一些眼明手快、貪功取巧的島民一擁齊上,分別按倒,擒至階前獻上。同時那不知死活、還在喊殺的幾個死黨,也吃身旁的島兵打倒。除了一些其惡未彰,自知或能倖免,轉變得快,先行跪降的外,凡是想逃走的,一個也不曾漏網。
冬秀見事已大定,當時因海底波濤險惡,三女僅止生具異稟神力,善於水居,並非什麼神仙之類,未免存了一點自顧的私心。略一尋思,便向三女道:「三位恩姊如今大仇已報,照來時所說,原應歸去才對。只是元惡雖去,餘孽尚未伏辜。島中人民俱是老伯的舊日袍澤,聽老鐵父子所說,雖然為俞賊淫威挾制,一心仍是懷念故主。所以三位恩姊一出,立即倒戈歸順。此時一走,島中群龍無首,必定紛亂。倘又為俞賊奸黨所挾,豈非又入水火,違了老伯在時愛護人民厚意?三位恩姊能在此更好,否則亦請暫為島民之主,先將俞賊與他手下黨羽宣示罪狀,明正典刑,等到選出公正島王,再行歸去,也還不遲。」
初鳳一心記著老蚌別時之言:報仇之後,便即回宮,紅塵不可久居,自誤仙緣。方在搖頭不允,三鳳初經繁華,見了塵世上許多飲食服用,無不新奇,首先就活了心。二鳳也在躊躇不決。姊妹三人只管爭論不休,難決去留。冬秀乘機朝老鐵父子使了個眼色。老鐵父子正想挽留三女,正合心意,先高聲說了一遍,便率領眾人跪下,哭求起來。這時全島人民俱都得了三個公主降凡信息,個個喜出望外,扶老攜幼,全數齊集宮牆內外。聽老鐵父子在殿上說了挽留三女做島主的話,連殿階下許多投降的島兵都一齊跪倒,哭喊之聲,震動天地。
三女原本絕頂聰明,這一日夜工夫,對於人事語言,已經明白大半。見殿前左右同宮牆內外的人民全都跪滿,號哭挽留,有的竟以死相挾,如不應允,便全數蹈海尋死,不由也有些感動。初鳳先還不允,架不住二鳳、三鳳、冬秀三人再三勸說,知道此時不便強違眾意,暗想:「俞利被擒尚未伏辜,母墓未掃,反正得把這些事辦完再走,何不暫時假意應允?等俞利正法、祭完母墓,再逼著我兩個妹子偷偷回轉海底,豈非兩全?」當下便朝冬秀連說帶比,表示暫留之意。冬秀大喜,對眾人大聲說道:「公主已有允意,爾等暫止悲號,聽我代為宣示。」一經傳佈三女有了允意,立時宮殿內外歡聲雷動。
冬秀又命眾島民起立,推舉幾十個長老和島兵,拿了島中平素所用的刑具上殿來,幫同審判俞利。不一會兒,由全島人民中選了二十餘個年高有德的長老,先上殿階,去見三女。冬秀知道這些人俱與方良同時共過患難,未來前,早悄聲囑咐三女,見時以禮相待。三女知旨,等這些老人上來,便盈盈拜了下去。老人們自是謙謝不遑。冬秀又吩咐將俞利平素所用的寶座抬至階前,請三女居中坐定。另給這些長老也看了座位。一面命佬石去準備香案和方良夫妻的靈位。眾島民認為三女已是仙人,還這般知禮敬老,愈發心喜愛戴,感激涕零。一會兒,老鐵將執刑服役的武士選好,拿了刑具上階,分侍兩旁。老石也將香案、靈位設好。冬秀請三女上香叩祝,全島人民自是相隨跪叩不迭。冬秀為使島民親眼目睹三女手刃大仇,行禮之後,便命人在海岸邊豎立一長一短兩個高竿,將香案靈位抬去放在高竿下面。人多手快,真是令出風行,立時辦妥。這才命老鐵父子先將妖婦首級掛在短的一根高竿上示眾。然後再率兩名島兵押過俞利。
那俞利在地穴中業已身受重傷,先只認作逃走的美女勾了黨羽前來報仇,乘他熟睡不備,殺了妖婦,將他擒住。一心還在癡想,以為全島爪牙密佈,能手眾多,只要當時不被敵人刺死,一出地穴,便不愁沒人搭救。及至被三女夾著出了地穴,漸漸聽出三女來頭甚大,是仙人降凡,已覺不妙。後來便聽出敵人正是方良之女,全島人民業已倒戈相向,手下黨羽大半被擒,知道絕無活理。暗罵自己當年那些黨羽誤事,沒有將三女也和方良一樣殺死之後再行拋入海內,以致留下禍根。正在悔恨,胡思亂想,一聽冬秀傳話,吩咐帶他,已是膽寒。再一眼看到所取來的刑具,俱是自己平時用來處治異己的非刑,狠毒異常。知道漫說求生絕望,連想求個速死也未必能夠,越發嚇了個膽落魂飛。驚急中,想起敵人性暴,適才地穴中被擒時,略微掙拒,便吃她一刀,幾乎連肩砍落。事已至此,只好還是用言語激怒敵人,求個速死,以免多受荼毒。主意打定,剛一張口想罵,誰知冬秀恨他入骨,已防到這一著,手裡解下一把槍纓在旁相候,等他罵還沒有兩句,早縱到他的身旁,將那一把槍纓整個給他嘴裡填塞進去。俞利口張不開,瞪著兩隻怪眼,一句也喊不出,只有任人宰割。
那冬秀更是毒辣,且先不收拾俞利。又命老鐵父子將台階下一干餘黨押了上來,共是二十七個。冬秀先問明老鐵這些人的惡行罪狀,分別首從,挑出了六個為惡最甚的人,朝著下面全島人民宣佈了罪狀,眾無異詞。再把二十一名從惡定了監禁,暫行押在牢內,聽候次日發落。然後把這六個首惡押跪在俞利身旁,指著在地宮中取來的那一堆刑具,問道:「我隨我父母自幼生長江湖,後來長大才洗手,為人保鏢。雖然闖蕩江湖已有多年,像這般奇怪的刑具,也還有好些個我沒有見過。你們既是俞賊手下爪牙,想必知道用處。如今三位公主命我代她們審判,也不殺你們,只先將你六人試一試你們平時用的新鮮玩意,一人一件,熬得過,我便放你們。死活各憑天命,如何?」這六人到了此時,平日威風早已化為烏有,知道倔強更難活命。偏偏冬秀挑出來的那六樣刑具,俱是當時俞利與手下死黨處治異己費盡心思想出來的非刑。雖不見得件件要命,無不狠惡非常,任是鐵打銅鑄,也難禁受。這種零碎地受宰割,還不如速死痛快。
一聽報應臨頭,昔日施之於人者,今日便要輪到自己身受,怎不魂驚膽落。六人中有兩個膿包的,早已哀聲求饒。稍微剛強一點的幾個,也是不住哀求,賜一速死。冬秀笑罵道:「我已問明藍二龍,三位公主的幾個仇人,枉為俞賊害人,臨了還是被俞賊殺了滅口。只剩下他一人,已為三位公主昨日擒往海底仙府之內正法。你們這伙餘孽,雖然作惡多端,並非三位公主的仇人,我只是代全島人民除害。少時試完了刑,便用一條小船將你們送往海內,死活看你們各人的造化。只可惜害我全家的那一些餘黨,尚在海上打劫未歸。少不得事完之後,我仍要請三位公主大顯神通,將他們一網打盡。你們想想,平時害過多少人?作過多少惡?不要你們狗命,還不便宜?前昨兩日我落在你們手中,也曾苦求過,你們理麼?」說罷,便命老鐵父子率了島兵,將那六件刑具拿起,每人一件,試用起來。那刑法原分刺、癢、酸、麻、痛、脹六種,一經試用,由不得他們不啼笑雜呈、神號鬼哭,如那待死的豬羊一般,發出一片極難聽的哀聲。不消半個時辰,那六人禁受不住,全都暈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