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夫妻和她一商量,正合心意,打算先用她那隻金蛛試上一回,不行,再托人向韓仙子設法。正計議間,又接到妙一夫人飛劍傳書,說此寶出世在即,催我急速下手,用來光大本門,儘管隨意而行無妨,免致夜長夢多,為異派好人得去,並指明了兩次下手日期。我知他夫妻既然屢屢催促,必有安排。又和顛仙試用玄機推算,盡知其中因果。這才決定回山,命你四人前去。預計首次取寶,所得無多。除允中一人外,劉泉、趙光斗、魏青三人,連同顛仙的弟子慕容姊妹,均有劫難,有些得不償失。但數已注定,非此不可。藉以除卻兩個敵黨妖人,也是佳事。到時另有分派,無須細說。你四人可在本月望前動身,只可快走,不許御劍飛行。以你四人腳程,連同沿途耽擱,約行一月光景,便可趕到大熊嶺苦竹庵。顛仙在那裡留有柬帖,看了一切稟命而行。元江之寶,他人應得者無多,其餘不下七十件,俱為本門所有。內中最可寶貴的,是廣成子所遺靈藥,服了可抵千百年功行,於我師徒修為大是有益。路上閒事,不妨管管。不許由雲路飛行,尤其不許提起元江取寶之事。萬一人定勝天,一次成功,既免卻伸手求人,興許可以免掉你們三人一場災劫,豈不是好?」
白水真人劉泉聞見廣博,久聞金門異寶,乃前古仙人廣成子遺物。漢以前藏在崆峒山腹,不知引起多少列代仙人覬覦,想下無窮方法,俱無一人得到。後來毛公劉根,聯合同道苦煉五火,燒山八十一日,破了封山靈符,眼看成功,忽有萬千精怪,聞得古洞異香,知道山開,齊來搶奪。結果精怪雖被眾仙驅走,山腹中藏寶的金船金盆,已從洞內飛出化去。眾仙人追攔不及,僅各在洞中搜得了一兩件無足重輕的寶物。那金船金盆,所謂前古金門寶藏,以前雖聽說落在巫峽、元江兩處水眼之中,訪問多年,也無人知道底細。
不想竟被師父查出實地,只是在元江一處,巫峽乃是誤傳,並還有取寶之法,不禁喜出望外。忙率趙、俞、魏三人拜謝領命,定日前往。凌渾見他喜形於色,笑罵道:「不長進的東西,得撿現成的就喜歡。你是我門下大弟子,此去留神別給我丟人,這便宜不好撿呢!如容易時,誰都去了,還輪得到我們麼?」凌渾嬉笑怒罵已慣,劉、趙、魏三人雖各恭稱:「弟子等不敢。」多沒十分在意。只允中因自己道淺根薄,又是初次出山擔當大任,當時謹慎恐懼,聞命之後,盡自體會師言,深恐差池,有負師命,一毫未動貪念。於建素來至誠安分。楊成志卻歆羨到了極處,自知法力最淺,未奉師命,怎敢求說,只得罷了。
一晃到了起行之日,劉、趙、俞、魏四人便向凌渾拜辭,請示機宜。凌渾道:「你四人不要輕易離開,到了那裡,自知分曉。日前話已說過。你四人走後,我也快出門了。」四人又別了於、楊二人,走出洞府。允中忽覺腰間兜囊一動,方要去摸,又聽耳旁有人說道:「這東西只許前途無人時取看,不准亂摸。」允中聽出師父口音,哪敢妄動。隨同劉、趙、魏三人離了青螺,取道川邊,便往元江進發。那元江居雲南省的東南部,上流名叫白巖江,中流經過元江縣,始名元江。下流過河口,入越南界,稱為富良江,又名紅河。中間有好幾處大支流。
從上流頭蒙化南澗起,沿著江的西岸,皆是蜿蜒不斷的高山峻嶺。最著名的,如哀牢山、左龍山等,俱都近踞江邊。鄭顛仙所居大熊嶺,便是哀牢山脈中臨江的一峻嶺。由青螺峪起身前往,如不由空中飛行,依照常理,本應東行,經過巴塘、裡塘、雅江、打箭爐等站,入了四川省境,取道犍為、宜賓,走蜀滇驛路入滇。中經昭通、會澤、東川、嵩明、利澤,到了昆明。再經晉寧、江川、通海等地,越過曲溪、建水、五爪山,才能到達。雖然路較迂遠,走的卻都是官驛大道。除由滇川間起始一段,要穿越雪山,路不易行外,餘者通都大邑居多。長途萬里,山險水惡之區雖不在少,也都有路可循,飲食無憂,為商旅常行之路。
四人當中,劉、趙二人出家較久,川藏路上雖曾往來過多次,俱由空中飛行,從未這樣走法。允中少年公子,沒出過甚遠門,由衡山到青螺峪,算是生平所走最遠的路,還是岳雯用遁法送到的,自然無甚見識。大家一商量,只陸地金龍魏青以前受人僱用,曾經由滬州起身到昆明,往來過兩次,比較算是熟路。趙、俞二人因師父只許步行前往,有飛劍也無從行使,反正又沒說出打哪條路走,又不許問,俱主張照魏青所說之路走去。白水真人劉泉想了想,說道:「師父不許我們飛行,路卻隨意自擇。如按尋常行路,日期並不富餘,還說路上遇見閒事要伸手去管,其中必有用意。我想這條路雖然好走,一則路太繞遠,恐趕不到日子,誤了大事;二則目前一些左道旁門,同正教一樣,也都人才輩出,為應劫數,多半潛伏山中,祭煉邪法。師父命我們路上管閒事,不是暗示要遇上他們,便是有甚妖邪鬼物,命我們路遇時,順便誅戮,就此各建一點外功。此類怪物,也都在深山大澤之中盤踞,不會在城鎮間寄跡。
以我愚見,這裡前往元江,如由大雪山起身,傍著瀾滄江邊,逕由劍山、點蒼山,到了南澗,再順著哀牢山龍脈,傍著元江向東南行,直達大熊嶺。沿途數千里俱是綿亙不斷的山嶺,不但走的是條直道,免卻川滇境內許多繞越,而且可以暗合師父使命。雖然所經之地山勢險惡,多半為野猓生番窟穴,蠻煙瘴雨之鄉,毒蛇大蟒,奇禽怪獸,到處都是,常人走自是難如升天;換我們走,師父不過不許御空飛行,法力劍術仍可防身應用。風雪烈日,瘴嵐蜿蜒,皆無所懼;山居野宿,無往不宜,有甚險阻可畏?如趕快一些,還許路上能遇上一點順手的事,豈非絕妙?」趙、俞、魏三人俱被提醒,各人拜師以來,已身劍合一,還學了許多法術,正想乘機一試身手,怎倒怕難走起來?聞言齊聲讚好。俞、魏二人雖能數日不食不饑,還未到辟榖地步。便是劉、趙二人,因教規未忌葷酒,各派道長因凌渾喜飲,常有仙釀相贈,眾門人時得隨師暢飲,一年中也並未十分斷了煙火。議定以後,離了青螺峪,先尋滇番鎮集辦一些乾糧。然後冒著風雪嚴寒,順著大雪山脈,各自施展當年身手,一路翻山過嶺,攀冰踏雪,往前疾行。
四人當初本有一身好武功,再經吐納修煉,愈發氣體堅強,寒暑不侵。劉、趙二人不說,就是俞、魏二人,也都練得身如飛鳥,捷比猿猱,哪把道途險地放在心上。四人一個比一個身輕體健,疾行如飛,雖不曾御劍飛行,一日之間,也著實能走上好幾百里的崎嶇山路。山行無事,不消三日,已離了滇邊,順大雪山脈,走到雲南邊境的地界。大家正說走得路快,七星真人趙光斗笑道:「前兩天我們只在山中行走,生物除了藏牛、黃羊、雪雞之類,什麼活東西都沒有。滿山冰雪,草都見不到一根,真是枯寂無味。走得這般快法,至多十天上下,也就趕到。早知步行也走得這麼快,還不如照魏師弟所說的路,多點見聞呢。」白水真人劉泉道:「這條路我曾從空中來往過,前行不遠便是錦屏嶂,過去山中甚多山民墟集,頗有水秀山清之致,越荒涼無人煙處,山勢越發靈秀雄奇,景致著實不惡。你沒見這後半日所經之地,已換了一個樣兒麼?」
允中自從凌渾暗遞了一個小包,用千里傳音,命到無人之處,方許開視,急欲一知就裡。無奈四人均同起息,終未離人,不敢違命拆看。又見山行無事,心疑不應如此走法,聞言不禁失驚道:「照二位師兄所說,我們再有十來天,便到地頭。師父命我們管的閒事,莫非不在這條路上麼?」劉泉心中一動,暗忖:「師父道法通玄,事俱前知,這條道路有事,必已算就,否則不會連請問了兩次,俱說隨意。不過允中也慮得是,如是人世間有甚不平之事,要我們去辦,並非要遇什麼異派妖邪,高山疾行,豈不錯過?反正照此走去,不患期前不能趕到,何不改個走法,先仍在高山上走,憑高下視,見有熱鬧鎮集,再走出山去穿行,就便為俞、魏二人謀個食宿,沿途尋訪過去,看有什麼事故無有。至多不過繞個大半倍的路,並無妨害。」想好之後,和三人一說,劉泉是大師兄,道行法力又高,三人自無異辭。
四人在山頂上本是日夜疾行,每日除覓靜地,打上一兩個時辰的坐外,極少休息,所以走得甚快。這一來幸有食宿耽擱,無形地慢了許多。好在心有把握,日子富餘,決不至於誤期。依此走下去,又走了六七天,路程已走去十分之六。四人耳目並用,始終未遇見什麼,未免狐疑起來。最後商量,索性沿著山麓,改向有人煙之處行走。中途只走向高處,四外略一查看,一見異兆,或有甚妖邪之氣,即時下來。劉、趙二人原帶有不少丹藥,每遇病人,便取出來,積修一點善功。所過十九是山民圩集,中間僅遇到四五處劫人生食的山人,四人略施小法,立即制服,簡直無事可記。眼看前途越近,為期尚遠,允中身畔小包,迄無取視之機,知還未到時候,後幾日索性不再管它。
這日行抵哀牢山野,因已到了元江的上流,雖距大熊嶺還遠,一則四人全未去過;二則事未應驗,恐怕失誤;三則元江上流城鎮圩集較多,前面不遠,便是元江縣和有名的左龍山,總盼著能有一點奇遇,成心沿途多流連一些。半山半水,沿江前行,不時入山登臨,以冀不虛此行。走了兩天,連經過了好些山人砦集,又在附近深山中,特地繞行了兩天,總未遇到一件值得伸手去管的事。末了一天,四人打算由哀牢山中的香稻嶺走出,回往昨晚原落腳的金弓壩鎮集中歇上一夜,再沿江前行。管他有事沒有,且按著日期到了苦竹庵,見著鄭顛仙再說。主意打定,正走之間,魏青在途中吃了兩個和枇杷相似不知名的野果,吃時當是枇杷,沒有留意。
到了嘴裡,覺著又甜又香,微微帶著一點辛辣之氣,又沒有核,才知不是枇杷,已經食下肚去。劉泉說:「深山異果甚多,常有惡毒蟲蛇腥涎所化,須要留意,不知名的不可亂吃。是何處采的?」魏青說:「在左近山石上面撿來的。上面連有枝葉,許是禽鳥從別處銜來的,不是近地所產。」劉泉見無餘果,大家俱忙著商議前行,既有枝葉附著,料非蛇涎所化,說過便罷,也未回取殘枝來看。走了一陣,魏青忽然腹痛起來,但生性好強,恐劉泉說他亂吃所致,只推內急,要覓地便解,請劉、趙、俞三人先行一步。允中老想在無人之處偷看師父的小包,未得其便。不消多日,便要到地頭,途中一無所遇,心甚疑慮,惟恐誤了師命。便推說自己也要便解,意欲陪了同去,魏青心粗,可以覷便拆看。劉泉、趙光斗道:「你二人同去也好,我們緩步前行,等你二人回來再走便了。」
一言未畢,魏青猛覺腹痛欲裂,急匆匆拔步往左側嶺下竹林之中跑去。允中跟在後面,方在心喜,一晃眼工夫,魏青已飛跑進了竹林,褲子還未及解,忽然痛得滿地打起滾來。允中見狀大驚,顧不得再看那小包,忙即跟蹤追入。一看魏青已是牙關緊閉,面如土色,兩手緊按肚腹,做聲不得。允中料他中毒,忙從身畔取了兩丸丹藥,與他塞入口內,問他想便解不?魏青突瞪著一雙大眼睛,強自掙扎,點了點頭。允中代他解褲子,勉強扶蹲地上,見魏青滿頭大汗有金豆大小,四肢無力,人已半死。欲借藥力將腹中之毒打下,非從旁扶助不可,不能離開。本想喚來劉、趙二人,一想:「魏青只是偶然中毒,師父靈丹有起死回生之功,少停藥力發動,毒一去盡,自有奇效。現時不過疼痛難忍,並不致要命。如真多時不好,劉、趙二人候久自會尋來,何必大驚小怪?」魏青又再三以目示意,不叫聲張,只得罷了。
隔有半個多時辰,魏青痛仍未止,身子如癱了一般,如無允中扶持,萬難蹲立。允中著慌,再想喊人,雙方背道而行,必已走遠,除非二人自回,就喊也聽不見。方在憂急,那丹藥奇效終於發揮,魏青腹內忽然咕嚕嚕亂響了一大陣,彭的一聲,下了許多黑紫色的穢物,當時奇臭刺鼻,中人欲嘔。允中實耐不住,只得將他就勢捧起,離開當地,意欲尋一個有水的所在。匆匆屏氣急行,慌不擇路,一味順著竹林穿行,見沿途草棘匝地,石齒縱橫,蟲蛇又多,無可存身。不知不覺,錯了方向,斜走出有半里多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