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劍俠傳·肆 第77章 第一八八章 (2)
    道姑見狀,微笑道:「你三人久別重逢,林外便是荒庵,怎不到庵中敘闊,呆在這裡作甚?」三人聞言,方覺出還有前輩仙人在旁,這才一同舉步,往林外走去。來的這兩人,正是雲鳳在戴家場中邪遇救以後,便不曾見面的俞允中和戴湘英。湘英和雲鳳,不過異性骨肉,劫後重逢,知己情濃,欣喜過度,還不甚覺出怎樣。允中和雲鳳,本是未過門的恩愛夫妻。允中更為雲鳳棄家投師,出死入生,備歷災劫。近來到處訪問,得知雲鳳已得師母崔五姑傳授。自己是凌真人弟子,本來一家,偏她不久又要歸入峨眉門下。雖然對方師長俱是至交,聲息相通,到底隔門隔派。自從拜師學道以來,雖無兒女燕婉之求,滿心總想和雲鳳長此相聚,似師父師母一樣,雙修合籍,同注長生。峨眉教規素嚴,洞天仙府,外人不得妄人。

    雖聽說開府盛會在即,到時各派仙人多帶門下前往赴會觀光,但是師父性情古怪,門人又多,不知能否隨去,與雲鳳見上一面。況且為期匪遙,尚有使命未完,更不知屆期能否趕上。連日想起,方在發愁,萬不料會在此地相見,苦樂悲歡,齊上心頭,一肚皮的話,也不知說哪句好。不見想見,見了倒鬧得一句話也說不出。雲鳳看出他面有道氣,神采奕奕,料定是為了自己棄家遠出,才能到此與仙人往還。這等癡情,固是可感,但又恐他仍和從前一樣,萬一糾纏不捨,豈不又是學道之梗?又想起老父暮年,雖聽師尊說隱居戴家場,人甚安健,畢竟膝前無人侍奉,連他一個心愛的女婿,也因自己出走,老懷其何以堪?不孝之罪,實所難免。想到這裡,對於允中,也不知是愛是恨,是感激是不過意。也是難過非常,一句話說不出來。只管由湘英拉著手,低了頭往前走,連道旁景物都沒心看了。

    末了還是湘英先發話道:「雲姊,我們一別多時,想不到會在這裡相會。聽玉清大師說,你業已得了白髮龍女崔五姑的真傳,中間還有不少奇遇,比小妹強得多了。」雲鳳忙說:「愚姊雖承家曾祖母垂憐,死裡逃生,幸遇仙緣,惜乎資質本差,根基未固,道行還談不到呢。湘妹想必功行精進,勝似愚姊。適才聽你稱前行那位仙長叫師叔,令師是哪一位仙人呢?」湘英道:「我和俞大哥此來為奉師命,合辦一件要事,約在明日成功。這裡是雲南元江江邊大熊嶺苦竹庵。前行那位鄭師叔法號顛仙,便是庵中主人。你和俞大哥的事說起來話長,好在還有一日耽擱,你也須我們事完才能回去,且待進庵再說吧。」

    說到這裡,允中方始屏去一切雜念,把心神一定,喊聲「雲妹」,說道:「我二人久別重逢,真乃幸會。前日因鄭師叔要往白犀潭去收金蛛,我往南疆去採五毒草,又僥倖早日趕回,有一二日閒空,欲往看望岳父。無奈相隔好幾千里,道力不濟,多蒙鄭師叔借我至寶靈光馭,才得成行。我到家祭掃了一回先塋,便去戴家場與岳父和戴大哥暢聚了一整天。剛趕回來,還沒一個時辰,你就來了。岳父自服了崔五姑靈丹,如今精神身體比前勝強得多。先還有些想你,自從經過五姑親自勸解之後,談起來只有代我們高興的,一點也不難過了。來時囑我,如與雲妹相遇,可請示仙師回家見上一次,別的沒說。

    你能設法回去麼?」雲鳳見允中竟未忘卻老父,短短時機,尚要在百忙中抽空歸省;自己尚未歸省一次,反不如他這半子,又是感愧,又是傷心,不禁含淚答道:「妹子只為向道心堅,不特對不住你,而且子職久虧。」還要往下說時,允中已接口道:「如非雲妹此別,我怎能夠到仙人門牆呢,這還不是因禍得福麼?好在你我現已各拜仙師,同修仙業,非但你我後望無窮,異日若幸有成,連岳父他老人家也可因此得享長生,豈不比人世庸福強多麼?只可惜你我異日不同門戶,雖然仙業有望,仍不能如葛鮑雙修,常在一起,終嫌美中不足,是件憾事罷了。」說時,已經行近苦竹庵門前,忽見顛仙回顧二人笑道:「你二人如能勉力前修,怎能預定呢?」二人方想起尊長在前,怎可隨便說話?雲鳳初見,尚未拜謁,尤覺冒昧。因聽出允中心意,只不過想自己一同學道,已無室家之想,心甚喜慰,便沒有再言語。

    一看那庵,位置在半山腰上,有百十畝平地,滿是竹林。前面竹林盡處,卻是危崖如斬,壁立千仞,下面便是元江。其他三面都是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庵址較高,站在庵前,正望長江,波浪千里,濤聲盈耳,山勢僻險,人跡不到,端的景物雅秀,清曠絕俗。全庵俱是竹椽竹瓦。進門是一片畝許院落子,淺草如茵,奇花雜植。當中是大殿,兩旁各有配殿雲房,紙窗竹屋,甚是幽雅。器用設備,無不整潔異常。殿中卻未供有仙佛之像,只有藥灶丹爐、道書琴劍和一些修道人用的東西。進殿之後,雲鳳忙上前禮拜,並謝解救之德。顛仙喚起,說道:「你三人久別重逢,自有許多話說。我也還有些事,要在今晚做完。徒兒江邊守望未歸,各雲房備有飲食果子,如若飢渴,自去取用好了。」說完,手向中壁間一指,一道光華閃過,壁上便現出一個丈許大小的圓洞。顛仙手持圓盒,走了進去。雲鳳一問,才知顛仙清修之所尚在內洞,外殿乃是兩個門人修為練劍之所。大家略問答了幾句,便各自敘說別後之事。

    原來俞允中自從凌雲鳳在戴家場打擂,被白髮龍女崔五姑救走,事前又吃雲鳳用言語一激勸,知道愛妻心志已定,不特燕婉之求已經無望,此後連見面都是遙遙無期,一時情急,也引動了向道之心。托詞回家,料理完了家務,將家財施捨善舉,又給岳父凌操準備下養老之需,決計冒著百難,棄家學道。因嵩山二老中的追雲叟是前輩長親,比較有望,先去衡山尋訪。誰知追雲叟別有一番用意,不肯收入門牆,連面都不與他相見。多虧窮神凌渾見他可憐,又和追雲叟賭氣,將他救上衡山,指引明路,命往青螺魔宮,取六魔厲吼的首級,試他的向道之心堅誠與否,以定去留。允中明知自己不會劍術道法,凶險異常,但仍秉著毅力,冒死前往。一到青螺境內,便吃番僧梵拿伽音二拿住,用計誘逼,命至雪山一座正對青螺峪的孤峰之上,代為主持天魔解體大法,以報八魔奪寺之仇。允中雖在峰上備歷諸般苦厄,受了九十九日魔難,卻因此得了凌渾激賞,在破青螺峪的那一天,將他從峰頂上救出,又賜了一口煉魔至寶玉龍劍,命允中隨同陸地金龍魏青前往魔宮,盜取天書。允中盜書時,又巧斬了六魔厲吼。

    等到一切事完,凌渾來到魔宮,俞、魏二人覆命拜見之後,凌渾剛把天書玉匣打開,齊靈雲便已趕到,將九天元陽尺借去,又要去兩粒聚魄煉形丹,去救女殃神鄭八姑的大難,並助她復體回生。峨眉二雲走後,凌渾新收弟子白水真人劉泉、七星真人趙光鬥,同了俠僧軼凡的弟子煙中神鶚趙心源,矮叟朱梅的弟子小孟嘗陶鈞,一同來到,各自行禮,復了使命。凌渾便說,二番僧因毒龍尊者破了祖傳的妖幡,受了妖法感應,連同幾個相助行法的得力僧徒,俱為陰雷裂體而死。他自己要就著這片基業,重建青螺峪,創雪山派。此次來破青螺的小輩門人當中,只陶鈞、趙心源根行道力最淺,又曾出過大力,已與二人師父說明,令其暫留些時,算是記名弟子,傳授一點御邪防身的道法,就便相隨創建洞府。趙、陶二人自是求之不得,當下便隨劉、趙、俞、魏四人,正式行了拜師之禮。即日起始,由凌渾行法,派遣六丁,就原來藏天書的所在,先開闢了一座洞府。又從身上取出一個圖樣,傳給六人法術,將魔宮所有宮殿房舍酌定取捨,改了樣式,按圖興工。不消幾十天工夫,便即依式告成,仙山煥然一新。

    那青螺峪本是雪山中一條大溫谷,四時有不謝之花,八節盡長春之樹。再助以仙家法力,平添了無數仙景,愈發成了洞天福地,仙靈窟宅了。洞府修成之後,白髮龍女崔五姑到來,師徒八人將各處景地,除谷名仍舊外,分別賜以佳名。不久齊靈雲送還九天元陽尺,又將於建、楊成志二人帶來,行了拜師之禮。凌渾知靈雲送二人來的用意,望著楊成志只皺了皺眉頭,便命隨著眾同門,一同學道。凌渾所傳道法,另有微妙,又加上那部天書,除峨眉派外,正邪各派極少能與之抗衡。更因眾人是開山第一代的弟子,不願他們去貽羞師門,愈發加意傳授。仗著八人俱能克勤虔修,劉泉、趙光斗本有多年道基,學時較易,大家互相切磋參習,進境甚速。只是於、楊二人來晚了些,凌渾常時出外,各類道法只傳一次,後學的只能向劉、趙、俞、魏四人請習,比較四人,自然稍差些。趙心源、陶鈞各有師承,凌渾所傳,只是一些法術;每日習的,仍是本門中的功課。過了數日,便由凌渾打發回去,以後雖不時前來參謁請益,與六人所學,互有同異,究竟不算是雪山嫡派。這且不提。

    單說允中在青螺峪,自以為根賦不夠,用功甚勤,頗得師父期許。除那日所賜玉龍劍外,凌渾又將從樂三官手中得來的那口青冥劍賜予了他,與魏青的霜角劍一同練習。凌渾劍術,自成一家,學時極難。但只要心志專一,不為魔擾,一旦得了門徑,進境卻極容易。允中經過寒風冰雪之災,百魔侵犯,連續多日,不曾動搖。再經凌渾特降殊恩,先示以防魔之法,自然一點就透。幾個月工夫,已經練到身劍合一,出神入化的地步。魏青也因心地純正,無多物慾,初練較難,入後也自容易,雖還及不上允中的劍神化,卻也差不了多少。居然能與劉、趙二人修煉多年的飛劍,對敵些時了。

    這日劉、趙、俞、魏四人,因凌渾久出未歸,上次所傳道法俱已精通,閒來無事,便在仙府前鐵杉坪上,各自施展道法劍術,互相攻守,以作練習。練到日落黃昏,正要收手,歸作晚課,恰值凌渾歸來。劉泉因練習時,於、楊二人望著劉、趙等四人,面有歆羨之色,知他二人沒有飛劍,又不敢向師父去說,便約了趙、俞、魏三人,代為跪請。凌渾笑道:「你們六人,除允中暫用我玉龍劍外,誰也沒有得我自煉之劍。那霜角、青冥二劍,乃妖道樂三官之物,本質雖然不差,究非我自煉之劍可比。暫時用作練習尚可,在外使用,終難免異派妖人道我小家子氣,門下連幾口好劍都沒有。此事久已在我心上。我自煉之劍,此時又無暇及此,意欲尋覓古代藏珍,使你們六人各得一口,連日外出,便為此事。現雖訪查到許多古仙人的遺寶藏珍,深藏在元江水眼之內,但是取時極難,還有好些人也在覬覦。如我親往,一則要費我不少精力時日,才能取到;二則不願你們得之太易。還是你們自取的好。

    這些法寶,現世知道底細,能取出它們的,並無多人。正派如芬陀、英姆、優曇三人。因她們飛昇在即,門下弟子各有異寶,無須此寶。剩下只有神駝乙休和東海三仙、少室二老,又俱經我打過招呼,不會再來爭奪。各異派中人,多無此道力本領,空自垂涎。知道此寶深藏水眼深處,離地千百丈,已被地肺真磁之氣吸住,只有下降,難於上升;藏寶之物,又大又沉,重逾萬斤。既須法力高強,還得曠日持久,才能到手。全想等三仙、二老、乙休和我,內中有人往取,正在運用法力,無暇兼顧之時,趁火打劫,來撿便宜。我去尚且不免麻煩,何況明知此寶出世,應在我師徒數人身上,只想不出個適當下手之法。直到日前你師母路遇妙一夫人,才知此寶藏處,相離大熊嶺苦竹庵鄭顛仙的洞府僅有十來里路。此人劍術精深,道法不在我夫妻二人之下。與你師母當年同門至好,曾共患難。以前原住南明山,一別數十年,不曾相見。近三十年,才移居元江大熊嶺上。有她相助,已是絕好。

    更妙的是,古時藏寶仙人,早就算到未來之事,此寶只有一個怪物能取。現時此寶逐年沉落,已與地肺中的磁母相近。如仗法力進入水眼,一不小心,或是有人從旁暗算,雖未必被陷在內,此中寶物決難全璧而歸;並還要洩穿地氣,引動真火為災,煮沸江濤,惹出空前大禍,造下莫大之孽。那怪物形似蜘蛛,名為金蛛,身子能大能小,乃前古遺留的僅有異蟲。所噴金銀二絲,尋常法寶飛劍俱難將它斬斷。口中呼吸之力,大到不可思議。與天蠶嶺所產文蛛,同是世間毒物。曾在岷山白犀潭底地仙宮闕旁危石罅邊,潛修了三四千年,未及出世害人,便吃韓仙子用一件前古至寶,將它制伏鎖禁,性已漸趨馴善。我們只要將此蛛得到,元江金門諸寶,大可唾手而得。無奈韓仙子從不輕易借寶與人,明要不行,暗取必傷和氣。我與她夫妻俱是朋友,也無此道理。幸而鄭顛仙也養有一隻金蛛,她由南明移居大熊嶺,便為取那元江異寶。不過此蛛僅有千年道行,力氣不濟。籌計了三十年,因無幫手,始終未敢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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