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進去,又問了問四小發現那洞的經過,便在洞前附近仔細查看,有無什麼別的異狀。先在洞前不遠叢草中,一邊一雙,發現四個石穴,長約數尺,寬約長的一半,形如大人足印。別處石地,都是一片渾成,惟獨有足印所在地卻隆起,成了一個四方形,彷彿似個石頭座子,相距有二十丈遠近。每雙足趾,俱都向外。再看那洞門,也是個正方形,齊如刀切,外面高僅數丈,洞內卻是高大宏深已極。放出劍光一看,由頂及地,少說也有二三十丈高下,甚是整齊修潔。細察壁間,隱現斧鑿之痕。一眼望去,黑洞洞不能及底。直往前走去,都是一般寬廣,分明是人工修的,並非天然形成,不覺又猜透了幾分。因四小說裡面藏有怪物,黑暗中不敢造次,略進數十丈,便即反身出來。將四小喊至面前,囑咐道:「這座大洞,頗似千年前的古墓。適才所見大人,定是翁仲之類。如我所料不差,此行必有奇遇。我幼年讀書,曾聞古人殉葬之物頗多。年深月久,洞外石人尚且為妖,洞既這等幽深,裡面難免不藏有山精野魅之類。我意欲身劍合一,飛入洞底,一查它的來歷。你四人道行淺薄,不可入內,可在洞外覓一藏身之處相候,等我出來,再作計較。以免我顧了自己,還顧你們,諸多礙事。」
囑咐已畢,然後端整衣裳,走進洞去,向著洞內行禮默祝道:「昨得門人歸報,言說荒山古洞出了妖物。今早親來視察,方知是往古聖賢仙哲的佳域,本不應再為窺伺。不過弟子修道的白陽崖離此甚近,四個門人又是僬僥之民,道力淺薄,此谷為他們採辦山糧、日常游息之所,惟恐一時不防,受了傷害;再者神聖埋真之處,也不容妖物盤踞。為此虔誠通稟,欲仗微末道行,入內一探,倘有妖物,就便除去,為前賢往哲蕩穢滌氛,掃除塵孽,決不敢妄有驚動。此中如藏有仙跡聖訓,足以啟迪蒙昧,嘉惠末學者,敬乞大放光明,勿吝昭示。區區愚誠,伏惟鑒佑。」恭恭敬敬祝告方畢,忽聞洞內隱隱傳出「嗤嗤」的笑聲。雲鳳雖然藝高膽大,黑暗中聽去,也覺有些膽怯。忖度情理,如有妖物,必是一個勁敵。這得道多年的精怪,比那雪山妖人,定然還要厲害,彼明我暗,絲毫疏忽不得。當下把心一定,放出飛劍,與身合一,化成一道光華,直往洞底飛去。劍光迅速,比起四小行走,自然要快得多,雖然沿途還在逐處留神觀察,這三數十里的深遠,也只片刻工夫,便即飛到。雲鳳見一路之上均無阻隔,除先時暗中笑聲外,不特未遇見一個妖物精怪,連四小先見的那幾點星光,也未見出現。
雲鳳已到了木柵面前,便停了下來。細看那木柵,俱是整根合抱樹木排成,由東壁到西壁挨擠嚴密,不見一絲空隙。只是浮植立在地上,既未打樁,也沒個羈絆,看樣一推便倒。試用力一推,卻動都不動。暗忖:「上古時代,俱用石瓦之類作殯宮裝飾。這排木柵,必是後人所為無疑,只不知他植此是何用意?」情知有異,二次將身飛起,越過柵去。過時暗中察覺阻力甚大,因本身飛劍出自五姑仙傳,神妙異常,並未阻住。頓覺四小所言不虛,益加小心。便按住劍光,緩緩前行。飛沒數丈遠近,忽見前面劍光照處,似有一座石碑,高約丈許,隱隱似有朱文字跡。
近前落下劍光一看,上面只有「再進者死」四個大字,體作八分,朱色鮮明,甚是雄勁有力,也無款識年月。心剛一驚,忽然一陣陰風自碑後吹來,風中微聞咀嚼之聲,猜是妖物到來。忙抬頭定睛一看,那東西生得獸頭如龍,雙角搓丫,大如樹幹,鳥身闊翼,也不知有多少丈長短,目大如斗,烏光閃閃,張著血盆大口,已快飛臨頭上,待要撲下。雲鳳不敢大意,忙縱遁光,先避過去,用飛劍護住全身,以防萬一。隨將飛針取出,大喝一聲:「大膽妖物!敢傷人麼?」便化成一溜火光,發出手去。雲鳳縱時,甚是迅疾。妖物本似有後退之狀,針還未飛到它頭上,便自在黑暗中隱去。
雲鳳見妖物伎倆止此,心神頓放,收回了針,一縱遁光,跟蹤追趕。越過那碑,又近有三兩丈遠近,妖物全身倏隱。忽又見面前矗立著一座石碑,比先見的碑還要高大得多。近前一看,碑上滿是形如蝌蚪物像,似篆非篆,大小不同的字跡。雲鳳也曾讀過好幾年書,這碑上的字,竟一個也不認得。借劍上光華映照碑文,順著碑頂往上一看,不禁「咦」了一聲。原來這一座碑,高度幾達十六七丈,寬約五丈,厚有丈許,是一整塊山石造成。碑頂雕刻著一個東西,非禽非獸,盤踞上面,雙翼虯睛,形狀獰惡,勢欲怒飛,神情如活。才知先前怪物乃是碑上雕石成精。估量這碑方是原立,看那字,必在三代之上,只惜一字不識,查不出它的年代來歷。洞是古人墓穴,定在意中。先見那碑說再進必死,如指的是碑上怪獸,前進自無妨害,否則還不定有甚花樣呢。
因是古代遺跡,那怪物既然知難而退,便也不願毀損,仍是按著劍光前進。再深入約有半里,忽見六七顆明星都有碗大,流光熒熒,幻為異彩,在前面不遠暗影中出現,只一轉便漸漸隱退。猜是古代星寶放光,不由起了貪念,見將隱退,匆促中未及尋思,一催劍光,往前追去。劍光何等迅速,眼看飛近,星光倏隱。又聽暗中「嗤」的一聲冷笑,覺比上次要近,彷彿就在身側不遠。接著一陣寒風吹過,身後轟隆之聲大作。雲鳳縱然膽大,因為洞中幽險,處境可怖,也未免嚇了一跳。忙往後看,仍是不見一物。暗忖:「這個洞黑暗得這般奇怪。憑自己目力,黑暗中本能見物,又經在白陽崖照著仙傳苦練多時,怎會一到洞內,便覺昏茫無睹?就算目力不濟,那一劍一針乃是仙家異寶,常用來照路,數十丈以內無不燭照通明,為何離開寶光丈許以外便看不見?莫非那碑上的警語果有其事?」
雲鳳剛想暫時退身出去,再回進來,就在這一轉瞬間,巨震忽止,微聞異香,眼前倏地一亮,光照處已能見物,只是微帶綠色,光並不強。方要查看光從何來,猛見來路上現出二門,甚是高大,業已緊閉。匆速中還以為以後為前,轉身時錯了方向,及至定睛往側面一看,不但兩邊牆壁俱仄了攏來,沒有初進時寬大,並且洞頂已矮了許多。再一回身,正中央是一長大石榻,上面臥著一具長大的死屍,衣飾奇古,與傳聞古人衣冠不類。左手持弓,右手拿著一件似矛非矛的石頭木質的兵器。頭裡腳外,仰天而臥。兩旁立臥著許多死屍,也各捧著石器用物和器械,約有百數十個,身材俱比常人大出一倍以上,神態如生。石榻兩旁,各有一個數丈方圓、形式古拙的石釜,裡面裝著半釜黑油,各有三個燈頭,光焰熒熒,時幻異彩,燈捻大如人臂,不知何物所制。細查形勢,三面是牆,來路石門已閉,分明已陷閉古墓殯宮以內。進來時,因為洞中奇黑,不覺誤入,這一驚真是吃得不小。
雲鳳見那些死屍雖像活的,並不動轉。急於逃出,不敢再行招惹,朝著榻上臥著的古屍默祝幾句,道了驚憂。正待回身破門而出,猛覺榻前死屍似在眉豎目轉,手足亂動。忽又一陣寒風挾著香氣,從油釜中捲起。就在這時,只聽洞外又是「嗤嗤」兩聲冷笑,榻前死屍全都活了轉來,各持弓箭器械,一擁齊上。雲鳳慌了手腳,忙運劍光護身迎敵,且戰且退。那些活死屍雖然力猛械沉,但雲鳳劍光掃上去,所持兵器全都粉碎,並近不了身。可是那座石門卻是堅厚異常,劍光衝上去,只見石屑紛飛,塊礫爆落,卻攻它不透。那些活死屍更不放鬆,追殺不捨。雲鳳料那榻上屍靈是古代有名的聖哲帝王,那百餘活死屍必是當時隨殉之臣。
自己無端擾及先聖賢帝王的陵寢墓宮,已覺負有罪愆,怎敢再妄加傷害。可是那些死屍好似看出她的心意,一味向劍光上硬衝,毫不畏忌。雲鳳一面還得留神閃避,只抵禦他們的器械,不便來到近身,所以戰起來,更覺吃力費事。似這樣支持衝突了一會兒,飛劍已把石門沖裂了八九尺深廣一個大坑洞,不特沒有洞穿出去,好似門裡面石質愈發堅固,飛劍衝上去,漸漸碎裂甚少。身後那群活屍,更是一味猛攻不已。雲鳳身劍合一,雖不怕受傷,可是照此下去,要想敵人不受傷害,卻不能夠。一時情急,不由大喝道:「我凌雲鳳為除妖孽,誤入先代佳域,事出無心,並非有意侵侮。既不肯開放幽宮,任我自己衝出去也可,何事得罪,如此苦苦相迫?我已多次相讓,再若倚眾欺凌,說不得便要無禮了。」
說時,忽聽中間石榻上有了聲息,百忙中回臉一看,那具長大主屍,竟然緩緩坐起。同時門外「嗤嗤」之聲更是笑個不住。那百餘活屍,見中榻主屍坐起,立即停戰,恭恭敬敬地排班躬身上前參拜。雲鳳這時方得看清主屍:頭如笆斗,雙目長有半尺,合成一條細線,微露瞳光,似睜似閉。再襯著那一張七八寸長,突出的闊口,上下唇鬚髯濃密,又粗又勁,彷彿蝟刺一般,越顯得相貌兇惡,威猛異常。雲鳳心有主見,認定這是古聖先哲與帝王陵墓。乍見群屍停手來拜,只當是主屍受了自己虔心默祝所動,哪知利害輕重,不但減了戒備,反收了劍光,恭恭敬敬下拜祝告道:「後民無知,誤入聖域,多蒙止住侍從,不加罪刑,大德寬仁,萬分感戴。只是聖靈居此,當在數千年以前,粵稽古史,未聞記載,盛德至功,欲悉無從。外面雖有豐碑崇立,古篆奧秘,難明高深。今者陵寢洞開,宮牆可越,惟恐山中道侶童奴無知,妄有窺測,不為侍從所諒,蹈犯危機,咎雖自取,未免有失聖賢博愛之仁。後民不揣冒瀆,敬乞將聖靈廟諱,生沒年代,略微指示。
後民歸去,敬當稟明仙師,於洞外敬加封樹,憚克發揚至德,明闡幽光,兼可永固靈域,長存聖體,與天同壽,阜草無驚……」還要往下說時,忽聽玄兒的聲音隱聲暗中細聲喝道:「你算是什麼神聖,卻拿暗箭傷人!」接著,一點寒風從迎面頭上飛過,再聽鏘的一聲,左壁上火星飛揚,一枚四五尺長的箭桿已沒入石裡,不禁大驚。猛抬頭一看,主屍仍坐榻上,左手持著一張大弓,右手拿起第二支箭搭了上去,那雙大眼業已睜開,瞪著酒杯大小的藍眼,正怒視自己,張弓要射神氣。知道不好,忙運劍光護身飛起時,又聽玄兒在暗中說道:「師父用飛劍、飛針殺他們吧。
這些活屍,都不是古代什麼好人,弟子同咪咪親耳聽他兩個同黨說的。」言還未了,那主屍手中箭倏地改了方向,竟朝玄兒發聲之處射去,鏘的一聲,又射到了石上。玄兒又在右壁罵道:「大妖鬼,我有仙太祖隱身之法,你如何能射得到呢?」雲鳳才想起,玄兒用五姑所傳仙法隱了身形。自己劍光,四小定追不上,門閉已久,不知他二人怎得進來?又沒見咪咪搭話。雖知這些古屍靈都未存著善意,到底是我犯人,非人犯我。這數千年前陵墓,必有來歷,不敢輕舉妄動。一面忙喝止玄兒,不可妄言妄動。再用五姑所傳隱身法,掐訣一看,玄兒隱身右側,拿油釜當了擋箭牌,蹲在那裡,手裡抱著咪咪,狀似昏迷。
那榻上主屍見兩箭未中,來人又看不見,意似暴怒,三次搭箭又要射去。玄兒因雲鳳禁止發話,已住了口,見狀沒等射出,已避入釜後。雲鳳急欲知道就裡,看咪咪業已受傷,不能言動,恐玄兒萬一被射,決吃不住。又見主屍頗有起身下榻之意,心想:「兩小既然能進,我必能出,何不將兩小挾了過來,悄聲一問?即使被主屍發覺,兩小有劍光護身,也不妨事。」想到這裡,忙即飛身過去,就地上挾起兩小,飛回原處。低聲一問,才知玄兒膽量素大,和咪咪最莫逆,先因雲鳳恐四小有失,不准同行,好生掃興。後來待了一會兒,玄兒對眾說:「師父不要我們進去,無非為了我們道淺力薄,萬一有事,不能兼顧罷了。
其實裡面怪物早見識過,怕它怎的,拼著被師父責打幾下,到底也要看木柵裡面有何奇異景物。你們哪個敢與我同去做伴麼?」說了兩遍。先是沙、咪、健兒三小知他愛惹禍,誰也不願與他做伴。玄兒嘴本能說,賭氣說要獨往,又拿話一激,咪咪臉軟,不好意思,只得應允。健兒攔他不從,意欲隨往。卻被沙沙勸住,說:「他兩人違了師命犯規,必然受責,留下我二人,也好代他們求情。師父現在洞內,還怕什麼?如有亂子,你同了去,濟得甚事?有兩個年紀大點的沒犯規,師父的氣也生得小些。你也跟去怎的?」二人攔勸時,咪、玄二人連理也未理,逕隱身形,往洞中跑去。雖然雲鳳沿途觀察留連,怎麼也追不上,及等追到,雲鳳已入險被困多時了。